第43章 死离别（三）

    第四十三章死离别（三）

    周芷若见来人是赵敏，心中又惊又喜，惊得是赵敏身中万骨枯仍来了这灵蛇岛，喜的……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周芷若虽然知道自己这掌就算有内力也不一定能伤了赵敏，但仍心有戚戚道：“赵敏……你……你没事吧。”

    赵敏听她关心自己，心中便已经喜不自胜起来，凑上前去笑吟吟道：“你既然将我放在心上，我自是铜墙铁造一般的。”

    周芷若听赵敏又开始胡言乱语，心中叹气，扭过头去不愿瞧她，道：“你中的毒也没事吗？”

    赵敏绕过去站到她面前逼得周芷若不得不瞧着自己，她穿着一身浅蓝色麻布船夫衣衫，头发随随便便束起来，嫣然一笑之间别有一番少年俊俏，周芷若尚久未见她真实面目，此时看她俊朗貌美近在咫尺之间，竟有些不好意思直视。

    赵敏苦兮兮道：“芷若，我可快没命了。你便瞧瞧我吧。”

    周芷若惊道：“什么？！我也中了万骨枯，它只是压制内力……若是不擅自用内功，反噬并不狂烈……”

    赵敏见周芷若终于正眼瞧自己来，心中想道：我是擅自动用内功……但我说的没命可不是那个意思，长这么大以来，中的最可怕的毒药可不是这万骨枯。

    赵敏苦着脸可怜兮兮地扯着周芷若的手，道：“我又中了一种奇毒，解药求不得，只怕是快死了。”

    周芷若也顾不上她抓着自己的手，只焦急问道：“什么毒？你说出来，我兴许……我兴许能……”

    赵敏眨巴眨巴眼睛，一字字道：“周芷若。”

    周芷若顿时一愣，没过几瞬便反应过来，挥袖丢开赵敏的手，道：“你便毒死吧。”

    赵敏又围着她叫芷若芷若，周芷若只是不理睬她，赵敏无奈，只能道：“那我们先离开这木屋，听闻岛上又战船登陆，所属不明，这木屋在山顶太过显眼，我们先避一避。”

    周芷若还没有应答，便听得半山腰处传来铿铿锵锵的争斗声，呼喝怪叫之声听起来甚至不像中原语言，随即便是一声贯彻云霄的狮子吼声。赵敏听得一震，道：“金毛狮王！？和谁打起来了？！”

    周芷若听得另有他人登陆小岛，心中就有些纠结，她要遂灭绝师太遗愿取得倚天剑屠龙刀，此时乱七八糟的人却愈来愈多，难度就愈来愈大。多一个金花婆婆本就够难以对付了，她只希望谢逊和金花婆婆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能有机可乘。只是此时听赵敏说另有战船前来，虽不知所来为何，但来人若是抓走金毛狮王，必也不会落下屠龙宝刀。

    想到这里，周芷若心中一阵焦急，道：“赵敏，我们去瞧瞧！”

    赵敏本就有此意，听周芷若提出这要求，便同也失了内力的周芷若一起向半山腰摸黑行去。

    ————————————————————

    ————————————————————

    二人甫一到半山腰，就看到一个虬髯人朗声道：“见圣火令如见教主，谢逊还不跪迎？”

    谢逊双目不能视，却仍威风凛凛道：“三位到底是谁？若是本教弟子，谢逊该当相识。若非本教中人，圣火令与三位毫不相干。”

    虬髯人道：“明教源于何土？”

    谢逊对答道：“源起波斯。”

    虬髯人语调生硬道：“然也，然也！我乃波斯明教总教流云使，另外两位是妙风使、辉月使。我等奉总教主之命，特从波斯来至中土。”

    谢逊同流云使说话之间，风云三使出示圣火令，三两下便捉住了金花婆婆，将金花婆婆掷在地上，与早先就昏倒在地的殷离并排而放，命谢逊立地格杀叛教之人。

    谢逊自然不肯，仰天长笑，声动山谷，大声道：“金毛狮王光明磊落，别说不杀同伙朋友，此人即令是谢某的深仇大怨，既被你们擒住，已然无力抗拒，谢某岂能再以白刃相加？”

    几人话不投机，已然有出手之势，辉月使欺步上前姿势古怪地用圣火令向谢逊天灵盖上拍落，谢逊久盲，听声辩位已是绝顶，瞬时扬刀格挡，屠龙刀本就无坚不摧，却没想到圣火令拍在屠龙刀上竟是丝毫未损。

    张无忌赵敏周芷若三人一齐大惊。张无忌担心谢逊吃亏，一个鹞子翻身，巧妙无伦地掠过辉月使的身上，趁她欺谢逊一招落败攻至下盘之时，双指一粘便将辉月使手中一枚圣火令夺了过来。

    他这一下动作极快，又蕴含粘连软绵的太极奥义，竟让辉月使一时不察难以反应。风云三使共同出手以来从未遭此奇耻大辱，此时流云使妙风使相视一眼，一齐出手，向张无忌攻去。

    周芷若看到圣火令与屠龙刀坚利不相伯仲本就一惊，她怕那圣火令再拍得低一些，便会将屠龙刀藏有秘籍的夹层拍出众目睽睽之下，此时见张无忌和另外二使均加入战团，心中焦急，苦于自己身无内力，只得转身对赵敏，道：“借你倚天一用。”

    赵敏可不知她心里这百般纠结，赵敏只看到张无忌一被二人围攻，周芷若便不顾自己也身无内力，耐不住性子地问她借剑。

    赵敏皱眉冷峻，心道：我原也没想到你对张无忌竟这么在意，此时竟要不顾性命上去与他的敌人相斗。于是冷冷道：“你上去不过一合之将。”

    周芷若凄凄然看着她，只是道：“借不借？”

    赵敏看她神色半晌，自嘲一笑，眉头松开，道：“你身中万骨枯……罢了，我来帮他就是了。”

    周芷若并不知晓赵敏身中万骨枯未解，她只道是赵敏内功深湛早将毒性逼出，此时见赵敏一个飞跃拔剑便向流云使而去，心中只担心刀剑相交，却仍不担心她能否全身而退。

    风云三使内功不及张无忌，用起圣火令来却阵不似阵，套不似套，诡秘阴毒，难以揣测，实在是和中原武功走的不是一个路子。赵敏虽然有琅嬛福地的秘籍阅历，却仍旧猜不透风云三使的武功套路。

    她此时武功不济，连张无忌也不如，只勉勉强强用腾挪躲闪的功夫将三人的战场割裂开来，力图让风云三使不能相互呼应。然而收效甚微，辉月使有意一雪适才夺令之耻，张无忌频频受伤，不过他身负九阳神功，对方打在他身上的力道总会被九阳神功弹击回去。

    此时谢逊腿中一击，倒伏在地，张无忌愤而力起，扬起屠龙刀抵在三人五枚圣火令之上，一击之间火花四溅，周芷若心中一揪，差点失声叫出。赵敏看她神色，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扬起一掌“阳歌天钧”直直拍向辉月使。

    这招系逍遥派天山六阳掌之中威力最大的一招，需怒气壑胸才能发挥最大威力，此刻赵敏胸怀无尽愤离难舍，不知不觉带了些置生死于度外的心思，竟隐隐地与那招真意相合。

    辉月使感到背心突来一股难以抵挡的掌力，风云三使共同对敌数十年，早已眼心相合，她心思一动，另外两人也是瞬间明白，三人趁着张无忌未来得及撤刀，五令合一，合力向张无忌拼去。

    她这招极为阴损，正是将赵敏的力道直直卸去张无忌那里，张无忌感到内劲来袭，九阳神功下意识便对拼而去。却没想到来者不仅有风云三使的圣火令内力，还有赵敏一记饱含怒意的“阳歌天钧”。瞬时之间向后飞出尺许，卧倒于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此时张无忌眼睁睁地瞧着流云使腾跃到身前，单手举起圣火令便向他天灵拍来。他双目一闭，心中想道：我自己不怕死，但此时死了却是害了义父，赵姑娘，周姑娘，小昭，蛛儿……我真是……！

    他思绪未完，便听到“啊”一声，原来赵敏紧跟着流云使跃将过来，连人带剑直扑入流云使怀中。流云使一愣，正疑惑为何此人背心朝他怀中，便看到赵敏旋剑而起，一记“玉碎昆冈”直旋掉了自己头上束着长发的发带，向流云使脖颈而去。

    这招固然能伤得了敌人，却全然是一副不要性命地架势，莫不说只攻不守，这招堪当一个只死不活的名头。

    流云使一惊，不敢与赵敏硬拼，只得放弃张无忌连连后退，没想到面颊与脖颈相连的部分仍被倚天锋利划去一片虬髯，血肉模糊。他心思恐震，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赵敏又是长剑斜围，身子向妙风使扑去。

    妙风使刚刚看到她这不要性命不死不休的打法就心神恐惧，他本就胆子极小，此时更不敢和她硬拼，也是连连退避，张无忌等人看得明白这一记攻击已非凌厉二字可以形容，实际是用自己身子硬接敌人攻击，倚天甩在身后，待得妙风使用圣火令攻击自己那一迟滞，才来一剑致命。

    赵敏这一招“人鬼殊途”刚刚冲到妙风使身前，便被辉月使从身后抱住，她此时已然心神俱疲，适才斗得那百来招已是硬撑，看到流云使要杀张无忌，她不敢想象周芷若心痛之情，推己及人，便连性命也不顾地拼杀了起来。

    赵敏强弩之末间被辉月使从身后抱住，她只来得及侧眸决绝然看着周芷若，勾唇笑了笑，便调转剑头，提剑而起向自己小腹直直地刺了下来。

    这一招是殷梨亭所创，目的是为了和杨逍同归于尽，先刺自己再刺敌人的招式，名为“天地同寿”，当初被赵敏盗去逗周芷若玩耍，取了个名字叫做“美人剑下死，做鬼也风流。”

    此时此地与当初二人同车共行的状况迥异，赵敏为了不让周芷若伤于张无忌之死，也不愿这“风云三鬼”再在这里作祟，同归于尽的意志已起，想起当时与周芷若比肩执剑，只觉恍如隔世。

    她这一剑刺进去，穿过自己小腹，将辉月使重伤，妙风使见势不妙，赶忙带着受伤的流云使和辉月使仓惶逃走。周芷若跌跌跑将过去，将赵敏搂在自己怀中，颤颤抖抖哭也似得道：“赵敏……敏敏……赵敏……”

    她从前曾如此抱着灭绝师太眼睁睁瞧着她身体渐冷咽了气，此时两个场景泪眼模糊之间互相重叠，她只觉得赵敏的身子也在慢慢变凉。

    金毛狮王已然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走到金花婆婆面前将她的穴道解开。张无忌有九阳神功护体，只要内伤不致命，也是可以修养得无差。

    他一手用刀撑起身子，走到周芷若面前，伸手捏住赵敏手腕欲要探脉象，却突然被赵敏反手狠狠扭住，赵敏本就是下意识反应，此时猛地睁眼见是张无忌，又放开他的手腕，眼帘低垂地任他探自己的内伤。

    周芷若面上几乎泪痕满满，道：“她怎么样？！”

    张无忌长出一口气，道：“不致立死，我们得带赵姑娘找个地方包扎一番。”说着想要将赵敏抱起，周芷若挡住他道：“我来……你也受伤了，去扶谢老爷子吧。”

    赵敏此时已然痛得意识模糊，张无忌怕她彻底昏死过去，便让周芷若一直同她讲话，赵敏隐隐约约听到周芷若的声音，强自打起精神。只听得周芷若道：“敏敏……你那招，可是从前说过的那招？”

    赵敏眼睛模模糊糊，几乎看不清楚周芷若的脸，只笑着问道：“什么……哪招？……”

    周芷若又哭又笑，道：“美人剑下死，做鬼也风流。”

    赵敏咳嗽两声，头向周芷若的怀里摇晃过去，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周芷若见她生死关头还在这里逗她打趣，又是好笑是忍不住流泪，千般话语临到嘴头，只剩哽咽道：“你别死……”

    赵敏模糊之间感到她眼泪一滴滴落到自己脸上，伸手摸了摸周芷若的脸颊，道：“哎……你别哭啊，我是个奸诈恶毒的小妖女，声名是不在乎的，倒是性命要紧。”

    周芷若道：“你……你顾及着性命，干嘛还要用这么拼命的招式。”

    赵敏将周芷若脸上的泪珠拭掉，又是一阵咳嗽，接着道：“你怕张无忌死掉，我怕你难过啊……你若是难过，我只怕就小命不保了……”

    周芷若几乎抽泣起来，道：“你就不怕你死了我会难过吗？”

    赵敏断断续续安慰她道：“怕什么……我不会死去很久，就算死了我也会醒过来……我把孟婆和她的孟婆汤一起推到桥下，大闹鬼判殿，游过沃焦石之外的大海，跑完黄泉黑路，穿过枉死城……一剑杀了牛头马面，做个孤魂野鬼………………我……可舍不得你。”

    周芷若听她说这离经叛道又情意外露的喃喃，心神几乎难以承受，她适才看到赵敏对风云三使用那拼命三招，几乎是一颗心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看赵敏招招不顾性命直吓得心神失守，看到赵敏最后用的那招，想起曾经她的轻佻言语，想起自己得知赵敏骗了自己仍忍不住担心她，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想赵敏受一丝一毫的伤。

    只是此时自己才想通这点，也是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