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084

    赵老大夫来了。

    他是被江令宛利诱来的。

    一大早正打算出门义诊, 被送信的柳絮给堵在门口。

    江令宛在信上说,今天是她得到联考第一名的好生日, 这样光荣的时刻, 她想跟最最最亲爱的赵爷爷一起分享。

    什么最最亲爱的赵爷爷,这丫头一肚子坏水,上次诳他去蓬岛瑶台,害他被狗撵, 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要不是他跑得快,估计屁股就要开花了。

    他才不会信她的花言巧语。

    可是……可是她又说, 若是最最最亲爱的赵爷爷愿意前来, 您最最最可爱的孙女便会与您一起去蓬岛瑶台, 与双月椰来一次亲密接触。

    为了双月椰,他来了。

    然后他再次被骗了,什么分享最光荣的时刻,这坏丫头分明是想使唤他。

    赵老大夫那个气呀, 想转身就走又舍不得双月椰, 只能乖乖听从江令宛的话来给辛烟烟看伤。

    他心情不好,又在观众席上看了半天, 早就明白是辛烟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一腔怒火就冲着辛烟烟去了。

    “小姑娘家家的长得还可以,脑子里却都是粪!”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 非要学屎尿手段栽赃陷害, 你看看你干的事, 故意折断自己的胳膊, 猪都比你聪明!”

    “若是为了金花折一条胳膊也算了,你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这个左脸欠抽,右脸欠踹的细脖子鬼,整个考场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缺心眼我见多了,你算是登峰造极了!”

    “锦绣女学都是你这样的吗?干脆关门大吉算了!”

    赵老大夫言辞犀利,口舌如刀,不带重样地骂了辛烟烟半天不说,唾沫星子如雨点一样喷了她一脸。

    别说是其他人了,就是江令宛这个对手看了,都觉得她可怜。

    “赵爷爷。”江令宛呵呵笑,“您看辛小姐的胳膊,还能治吗?”

    “治个屁!”赵老大夫把眼一瞪,“她这胳膊是有人用外力生生折断的,根本不是车祸撞击,要治还不容易吗?”

    “那太好了。”江令宛松了一口气,轻轻拍着胸口,别提多善解人意了,“我真的很怕因为我的缘故让辛小姐失去一条胳膊,既然能治,我就放心了。”

    她冲着观众席微微一笑:“大家别担心,辛小姐没事。”

    赵老大夫撇嘴:“怎么没事?她脑脑子里都是屎,这还叫没事?不过有事也没辙,因为她的脑子已经没救了,没希望,一点希望也没有!”

    “您真会开玩笑。”江令宛唇角微微扬起,再次微笑,“赵爷爷说笑呢,大家别当真,辛小姐的脑子没事,还是很聪明的。”

    啊!

    好美丽的笑容,好善良的笑容。

    宛卿,太完美了,仙子的容貌,菩萨的心肠,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存在?

    不枉我们对她痴心一片,这才是值得我们追随的人,不像某些人,心思卑鄙,手段龌龊,为了姓宁的细脖子鬼,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人,真是无耻。

    还是我们宛卿好,又漂亮,又有才华,心底又善良,还这么大度,比某些人好上一千一万倍。

    辛烟烟何尝受过这样的羞辱。

    被赵老大夫这样劈头盖脸,毫无留情地骂,被观众席上的人指指点点,受尽各种冷眼白眼。

    她恨不能立马死了。

    要不是怕装晕被赵老大夫揭穿,她真想眼一闭什么都不管了。

    江令宛心里笑眯眯,这就受不了啦?后面还有更让你难受的呐!

    “赵爷爷,我想辛小姐只是一时糊涂,绝不是因为嫉妒我故意害我的。你知道我的,一向心软,又最是个宽和大度的性子,一般的事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赵老大夫抽了抽嘴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心软?宽和?大度?

    你的脸皮还能够厚一些吗?

    江令宛莞尔一笑,当然可以啦。

    “我不怪辛小姐,只要她真心知错,改过自新,依然是从前那个温柔善良的烟仙子。您看在我的份上,替辛小姐治胳膊吧。”

    所以,你是要我逼这个蠢姑娘给你道歉?

    是呀,是呀,赵爷爷你好聪明哦!不愧是我最最最亲爱的赵爷爷呢!

    坏丫头你等着,老头子干完这件事,你要不带我去看双月椰,我跟你没完!

    赵老大夫一声冷哼,冷眼瞥着辛烟烟:“你可知错?”

    辛烟烟紧抿着双唇,不吭声。

    “看来你不仅脑子里有屎,连心也被屎给糊住了!”

    有错不改,还摆出一副别人对不起她的样儿,这个蠢货,也配他出手?

    撇了撇嘴,赵老大夫走了。

    “赵老大夫,请您留步。”突然有人快步走到赵老大夫面前,把他拦住了。

    辛烟烟猛然抬头,怔怔盯着宁轩。

    宁轩看她一眼,转头冲赵老大夫深深一揖:“赵老大夫,辛小姐知错了,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道歉的。”

    泪水在辛烟烟的眼眶里打转,她终于艰难开口:“我错了。”

    “我不该陷害江令宛,不该污蔑她,我知错了。”

    一语说完,眼泪夺眶而出。

    她完了!

    锦绣女学会将她革名,父亲母亲会因她蒙羞,终此一生她都洗不掉今天的污点。

    从此后在宁轩眼中,她与那些爱慕他的无知少女一样令他厌烦。

    她彻底失去了他。

    赵老大夫啧啧摇头:“还是你这个细脖子鬼说的管用。”

    宁轩面色一僵,拱手感谢没再说话。

    江令宛捂嘴偷笑,宁轩脖子修长,很有气质,他嘴上没说,心里也是引以为豪的,如今被人骂是细脖子鬼,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看宁轩吃瘪,真令人心情愉悦。

    她转头冲萧湛眨眨眼:五舅舅,多谢你啦,要不是你拨人给我,我还真没办法跟踪辛烟烟,今天也就不能拆穿她了。

    萧湛勾唇,眸中笑意点点,这就高兴了?还有更高兴的呢。

    他抬了抬手,青峰走上前给陈侍郎递上一摞纸,陈侍郎接过,登时变色。

    这纸上明明白白记录着国子学杨山长买凶绑架李考官太太,威逼李考官故意耽误江令宛考试的始末,以及他指使人对白鹭书院的学子邓仲安的下手的详细过程。还有去年,前年出意外的学子,竟然都是杨山长手笔。

    每一张纸上都签名画押摁着手印,这分明就是一份记录得当、可以直接给人定罪的当的供词。

    薄薄的几张纸,陈侍郎却觉得重逾千斤。

    “来人,将杨成栋抓起来!”

    陈侍郎一声令下,立刻有官兵扑向杨山长,反剪双手堵住嘴,连喊冤的机会都没给他,直接带走。

    国子监一众师生惊骇莫名,不知杨山长究竟犯了什么事。

    辛烟烟脑中轰地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晕了过去。

    ……

    为期三天的联考终于落下帷幕,江令宛为京华女学捧回了刻名金花,成为最大的赢家。

    宋山长包下酒楼为江令宛庆功,大家推杯换盏,笑谈不断,一派胜利者的风光。

    到结束的时候,大部分人都醉醺醺的。

    前来接人的马车络绎不绝,陆明珠上了马车还意犹未尽,空举着手说还要再喝。

    程静昕笑道:“这个明珠,嚷嚷着要去看阿宝,却醉成这个样子。”

    梅雪娘于两个月前诞下一名男娃,取名阿宝,生得白胖可爱,讨人喜欢。江令宛去看弟弟的时候,程静昕、陆明珠也跟着去,席上听江令宛说阿宝会转头看人,会吃小手手了,就约定要去看阿宝。

    想到阿宝可爱的脸蛋,江令宛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那我们两个去,正好我有话跟你说,上次你说过了年,你祖母要过生辰,是正月初十吗?”

    前世,程静昕的悲剧就是从这次生辰宴上开始的。

    江令宛正准备细问,就看见一位十八九岁男子朝他们走来:“静昕。”

    他穿着竹青色夹袍,头戴玉簪,身材修长,相貌堂堂,还没说话就先露出笑容,几步就走到两人身边。

    “孟表哥,你怎么来了?”

    程静昕笑着迎上去,过一会又回来介绍两人认识:“宛姐儿,这是我跟你说的孟表哥。”

    “孟公子好。”江令宛笑着跟他打招呼,眼中却闪过一道冷光。

    孟修杰,程静昕大伯母娘家侄儿,家道中落,与寡母一起寄居程家。

    那时候,程静昕才六岁,父母、哥哥在去外地上任的路上遭遇了土匪,悉数丧命,因孟修杰年纪跟程静昕的哥哥相仿,说话的声音有几分类似,程静昕便将他当成哥哥般依赖。

    七八年的相处,两人虽然不是亲生兄妹,感情上却与亲生兄妹无异。

    孟修杰长得一表人才,其实却是披着人皮的狼,从一开始接近程静昕,他就没安好心。

    他知道程家老太爷、老太太疼爱程静昕,也知道程静昕虽然父母双亡,但是程老太爷早就将程家家产一分为二,长房一部分,二房一部分。

    二房的人都死了,只留下程静昕一个,这笔钱就是程静昕的。程老太太也说,她百年之后,嫁妆是要给程静昕的,再加上程静昕亡母的嫁妆,程静昕几乎是大齐朝最最年轻的富翁了。

    孟修杰觊觎这笔资产,明知道程静昕不喜欢她,却在正月初十程老太太的寿宴上设下计谋,害程静昕失了清白,不得不嫁给他。

    程静昕婚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幸福。

    孟修杰的母亲因为静昕迟迟未能有孕,一直磋磨她。

    孟修杰一开始对她还不错,在中举之后,他就变了。

    他掌握了话语权,他得到了静昕的嫁妆,并用这大笔嫁妆作为敲门砖,投靠了四皇子,等四皇子登基为帝,孟修杰也跟着鸡犬升天,官运亨通。

    但他到底只是举人出身,比进士出身的官员终究是差了一层,为了讨好新帝,为了步步高升他诬陷程家造反,亲自带人抄了程家,将程家巨大的家资悉数上缴国库。因为此举,新帝待他越发亲厚,给他连升三级。

    程静昕艰难怀了孩子,快要临盆之时,听说娘家被抄,最疼爱她的大伯父被判斩首,心神俱震,动了胎气,在难产了两天两夜之后,含恨闭目。

    前世,她自顾不暇,这一世既然重生,她断不会眼睁睁看着程静昕走上前世的老路。

    在江令宛打量孟修杰的时候,孟修杰也在打量江令宛。

    江令宛生的雪肤花貌,明眸皓齿,仿佛芙蓉出水,明艳动人,这样的美貌把孟修杰给惊着了。

    不过他心思深,很快就敛了眼中的惊艳,让人看不出异常。

    他是来接程静昕回家的,得知她要去棉花胡同,孟修杰笑着说:“你只管去就是,我在马车里等着你,你忙完了,我们再一起回家。”一副好哥哥宠爱妹妹的模样。

    江令宛心中冷笑,以前静昕读书的时候,可没见他来接过静昕,现在如此大献殷勤,怕是得知静昕心有所属,所以急着设计静昕吧。

    不过,这一世他休想得逞。

    到了梅宅,阿宝正在呼呼大睡,江令宛就拉着程静昕去了她的房间:“柳絮,你带琴儿去厢房玩吧,我们说说话。”

    程静昕一边啜着杏仁露一边笑:“什么事情这么神秘,连柳絮琴儿都不能听。”

    “柳絮可以听,我要避开的是琴儿。”江令宛在她对面坐下,“你是不是绣了一个荷包,准备送给容夫子?”

    程静昕的脸一红,好一会才嗔道:“宛姐儿,你不是答应了替我保密,不提这件事的吗?”

    静昕痴迷琴艺,收集了许多琴谱,里面有不少断篇、残篇,有一次上课,静昕弹了一个残篇琴曲,容夫子就说他手里有剩下的那一部分。

    放学后,静昕跟着容夫子去取琴谱,琴谱放在阁楼上,静昕想着容夫子的阁楼上一定有很多琴谱,就问容夫子能不能上去看看。

    容夫子答应了,让静昕走在前面。

    静昕心里一暖,没想到容夫子这么体贴人,因为容夫子的脚是跛的,走路不方便,静昕就对容夫子说:“您也小心。”

    她话音才落,就脚下一滑摔了下去,跟在她后面的容夫子也遭了秧,两人悉数滚下楼,容夫子一直搂着她,将她护在怀里,她几乎毫发无损,容夫子却磕破了头,摔着了手腕,将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多里,程静昕每天都去看望容夫子,给他送药送补汤,有时候也会把自己续的谱子弹出来让容夫子指点。

    等容夫子全完康复了,他的身影也深深烙进了程静昕的心里。

    这个小秘密程静昕只对江令宛说过,连陆明珠都不知道,今天江令宛陡然提起容夫子,程静昕便害羞了。

    看着好友羞涩的神情,江令宛道:“中午我们吃酒席的时候,柳絮看到琴儿鬼鬼祟祟地跟一个年轻男子说话,她偷偷跟上去听,听到小姐、荷包这样的字眼,你说琴儿安的什么心?”

    程静昕遽然色变,脸孔瞬间刷白,立刻去摸袖笼。

    荷包还在,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脸色又很快变得难看。

    她爱慕容夫子,却从不敢露出分毫,若事情宣扬出去,她怕是再也别想在女学呆了。

    绣荷包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莫说是江令宛了,就连她贴身的丫鬟琴儿她都一直瞒着的。

    可柳絮却撞见琴儿把这件事告诉外男,琴儿敢这么做,一定背后有人指使。

    “这荷包不能要了。”程静昕当机立断,“你拿把剪刀来。”

    江令宛却道:“那人已经盯上了你,若是你把荷包弄丢了,便会打草惊蛇。说不定,对方会用更恶毒的方法对付你。”

    她眼光一闪,语气淡定,“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让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江令宛压低了声音,细细把自己的计划跟程静昕说了。

    两个人在屋内说了半天的话,等程静昕离开的时候,她神色已恢复如常,半点都看不出异样。

    琴儿扶她马车,笑着说:“表少爷真有耐心,竟然等了这么久,比江小姐的表哥也不差了。”

    程静昕抿嘴一笑:“是啊,孟表哥是对我很好,可我对孟表哥也不差啊,家里谁不说我们两个与亲生兄妹无异呢。”

    她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掀起飓风。

    宛姐儿说,琴儿与她朝夕相对,几乎是寸步不离,能接近琴儿的男子必然是跟她相熟的人,让她仔细观察,一定会有收获。

    她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相信,要害她的人是孟表哥,可琴儿的话却让她不得不怀疑。

    “在我心里,孟表哥就是我的亲哥哥。”程静昕笑着跟孟修杰说话,心尖却在发颤,孟表哥,千万不要是你。

    她的这句话说过很多次,孟修杰却觉得从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样令他烦躁。

    他面上微笑,心肠却渐渐冷硬下来。

    在他到程家的第一天,姑母就告诉过他,程静昕很有钱,若想振兴孟家,就必须得娶程静昕。

    娶了程静昕,就能分走程家一半的家资。

    姑母说,这笔钱决不能流落到外面,就算真要拿走,也能拿到我们孟家去。

    这些年,他一直讨好程静昕,就为了有朝一日娶她为妻。

    他也不想这样设计她的,可是她让他太失望了。

    他一直觉得程静昕还小,情窦未开,等再过两年,她及笄了,长成大姑娘了,知道男女之间的事了,她自然会喜欢他。

    他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再等几年的。没想到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程老太太过寿,程家出嫁的大姑太太带着一双儿女回京,表少爷薛朗比程静昕大两岁,他对程静昕一见钟情,想要娶她。

    程老太爷、老太太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孙女嫁给外孙,亲上加亲,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不过他们也会尊重程静昕的意见,只要程静昕不愿意,这事就成不了。

    只是没想到程静昕竟然对薛朗也动了心,若不是琴儿告诉他程静昕在偷偷摸摸绣荷包,他险些就要大意失荆州了。

    最令他觉得棘手的是,薛朗的妹妹薛芫竟然对他好有好感,一开始只是时常找他下棋,他没放在心上,前天大姑太太竟然把他叫了过去,明面上是问他的学业,实际上却是相看他的意思。

    昨天姑母告诉他,大姑太太叫她去说话,暗示姑母做媒,让他向薛芫提亲。

    姑母气得半死!

    这个大姑太太果然没安好心,她一定也是看上了程静昕的嫁妆,所以就让儿子薛朗勾引程静昕。

    他们姑侄谋划了这么多年,凭什么让大姑太太母子三人得了这个好处。

    姑母不甘心,他也不甘心!

    程静昕只能嫁给他,这次寿宴,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跟程静昕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甚至是情不自禁,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到了那时,大姑太太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程静昕嫁给他!

    ……

    江令宛回到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下人们喜气洋洋,争先恐后跑过来给她请安行礼。

    江伯臣笑成了一朵花,要多慈爱就有多慈爱,其他人也是一脸与有荣焉的笑容。

    江家上下老小难得齐聚一堂,大家和和美美地用过晚饭,老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留我们娘几个说说话。”

    “宛姐儿。”老夫人笑着冲江令宛招手,“坐到祖母身边来。”

    老夫人偏心二叔一家,最疼二叔的长女江家大小姐江令瑶,从前她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江令宛,今天这样慈祥亲近倒是头一回。

    “你大姐姐有孕了,晌午送信来,想让我们过去陪她说说话。”老夫人笑呵呵说,“听说你得了头名,她很高兴,要将那套《碧水堂四君子画谱》捐给你们京华女学,就算是给你的贺礼。”

    江令宛就笑了。姐妹说话是假,因为她得了头名,想沾光才是真。

    《碧水堂四君子画谱》是宋徽宗时候的孤品,专门教人画梅兰竹菊的,这套书很珍贵,为了这套书,她也不能拒绝。

    “我明天要不要带什么东西去?”

    “不用,不用。”见她答应了,老夫人很满意,把手上的一个玉镯退下来给她戴上,“好孩子,给你戴着玩儿吧。”

    玉镯清亮似冰,水头很好,显然价值不菲,江令宛笑容更甜了。

    走一趟宁家,就白得了一个玉镯,这买卖划算。

    坐在对面的四夫人何娉芳就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小财迷。

    第二天上午,江家女眷乘马车来到宁家。

    江令瑶刚刚有孕,吃不好,睡不好,这几天心里正不舒服,陡然见了祖母母亲,委屈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老夫人、二夫人心疼她,搂着她哄了半晌。

    江令瑶止住眼泪,不好意思地冲江令宛笑笑:“一段时间不见,三妹妹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江令宛这段时间长高了许多,平坦的胸前也微微鼓起两个小包,娇花似的脸比从前更加明媚娇艳,眼中波光潋滟,初绽的牡丹花还要动人。

    江令瑶嫉妒江令宛的这张脸。

    江令宛出身不如她,地位不如她,偏偏脸长得比她好看,每次见了都让她很不痛快,恨不能把那张脸给撕烂了。

    可是今天再看这张脸,她却觉得越看越顺眼,越看越高兴,吩咐丫鬟道:“带三小姐去书房拿书。”

    待江令宛出了门,江令瑶就笑了起来:“祖母、母亲,江家与宁家怕是要亲上加亲了。”

    老夫人与二夫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江令瑶就道:“宛姐儿不是一直喜欢宁轩吗?我们都以为是她单相思,不想宁轩对宛姐儿竟然也有意,夫君之前跟宁轩一起攻读,夜里听宁轩睡梦中喊一个女孩子的名字,你们猜他喊的是谁?”

    老夫人眼中浮出几分错愕:“莫不是宛姐儿?”

    “没错,正是宛姐儿。”江令瑶喜笑颜开地说,“不仅如此,他叫的还是宛宛,比宛姐儿更亲昵。”

    “会不会弄错了?当初风荷宴上,宁轩没等宛姐儿开口就拒绝了她,让她颜面尽失,沦为笑柄,你说的宛宛会不会其他人?”

    江令瑶笑道:“我们原本也以为弄错了,直到昨天联考结束,夫君见宁轩一个人闷闷地坐着,想去安慰他,就看到他盯着一张纸发呆。宁轩见夫君去了,就用书把那张纸盖上了,可夫君眼尖,看到纸上是宛姐儿作的那首诗。”

    这分明就是欲盖弥彰了!

    老夫人道:“所以你今天叫了宛姐儿来,是想撮合他们?”

    那当然,她的夫君宁榭虽然也姓宁,却只是永平侯的侄儿,永平侯在的时候还能照拂他们,等永平侯不在了,这个家一分,他们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所以,宁榭一直在讨好宁轩,只是一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因为宁轩身份高、地位尊贵,什么都不缺,想讨好他,光靠平时跟他亲近是不够的,必须为他办一件贴心合意的实事。

    他们夫妻正愁不知怎么办,没想到却得了这样一个好机会。

    真是得感谢江令宛啊,要不是她在女学大放光彩,要不是她长了那样一张海棠晓露、宜喜宜嗔的脸,又怎么能让宁轩这个无情郎君动了凡心。

    当初他拒绝江令宛,避她如蛇蝎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对她心心念念不忘?

    男人啊,都是色令智昏的,这一点宁轩也一样,只是他身份尊贵,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能拉的下脸,放得下身段去哄美人。

    所以,才需要他们从中出力。今天帮宁轩抱得美人归,日后宁轩一定不会亏待他们夫妻的。

    而且江令宛到底是她堂妹,江令宛做了侯夫人,总比别人做了要强千百倍。从前她不懂事,所以才跟姐妹们争风吃醋,等出嫁之后才明白,那些东西都是虚的,唯有抱紧当家人,唯有她夫婿蒸蒸日上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老夫人如何不知她的打算,但是她还是很为江令瑶担心:“你也太冒失了,万一不成,岂不是得罪了宁世子!”

    江令瑶很有信心,她抿嘴一笑:“祖母,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宛姐儿吗?她长得这么美,就是柳下惠也不能不动心。”

    老夫人没再说话了,江令宛的确漂亮的紧,聘婷绰约,明眸善睐,她活了大半辈子,能跟江令宛匹敌的美人,几乎没有。

    这样一想,她觉得这事极有可能成真,若江令宛真嫁了宁轩,那可真是太好、太好了!

    ……

    江令宛前世在江家住过,但宁轩成亲之前,宁家就分家了,那时候宁轩是一个独立的书房。

    所以,江令宛并不知道现在宁轩的书房跟宁榭的书房是在一起的。

    她刚刚走进院子,人还没进书房,宁轩就看见她了。

    虽然是冬日,窗外的阳光却很明媚,走在院子里的那个人却比阳光更明媚。

    她长得好,打扮得也很漂亮,表情是很骄纵的,眉眼间都是活泼欢快得意的气息,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那种娇生惯养被人疼、被人宠事事如意的小姑娘。

    她出现的很突然,就像一年多以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他跟堂兄宁榭去江家下聘,在他闲坐的院子里,掉下来一个风筝,然后闯进来一个小姑娘,怒气冲冲地过来找他讨要风筝。

    她本来很生气的,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笑了,眼睛弯弯的,酒窝甜甜的,嘴角高高翘着,虽然脸红着,却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羞涩忸怩,她没有说风筝的事,反而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梳着丫髻,眼若星辰,笑起来亮晶晶、甜蜜蜜的,浓烈的欢喜气息就扑面而来。

    她胆子很大,得不到回答就不放手,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她说,我会好好跟夫子学习,用功读书,会凭自己的文采学识参加六大书院联考。

    我会让你知道,我不仅皮囊漂亮,才华更漂亮。

    到时候,你就会喜欢我了。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可辛烟烟跟丫鬟哭诉的声音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我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可他从不曾像看江令宛那样看我一眼,他那样盯着江令宛,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这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可能会对江令宛有情呢?

    明明是江令宛一直缠着他,从前如此,今天也一样。

    他是懒得跟江令宛纠缠的。

    宁轩迅速起身,躲到书架后面。

    他看到江令宛跟丫鬟一起进了书房,丫鬟说:“江小姐请稍坐片刻,奴婢这就给您找书。”

    江令宛果然在书桌前坐下了,坐的还是他刚才坐的位置。

    宁轩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缝,桌上放着他写了一半的诗,里面化用了诗经里的名句“宛在水中央”,若是江令宛把它拿走,再不知羞耻地宣传说是他为她而作……

    宁轩正想着,突然见江令宛站了起来:“这是谁的书房?”

    她声音冷冷的,有几分不悦。

    明知故问!

    她分明看到他写的诗了,她分明认得他的字。

    她奔着他来的,又何必做出这副模样呢?

    丫鬟回道:“是家里几位少爷共用的书房。”

    江令宛了然,原来宁轩也在这个书房读书,怪不得她看到了宁轩的诗,这首诗还没作完,上面墨水尚未完全干透。说明宁轩只是暂时离开,他随时会回来。

    若是叫他撞见她在这里,恐怕又以为她是来缠他了。

    “你把《碧水堂四君子画谱》找到后,送到你家少太太那里去,我还有事,不跟你一起了。”

    她说完就走,一点都没有犹豫,吩咐丫鬟的时候神色清冷冷的,一点笑容都没有,好像这个地方让她很不喜欢一样。

    宁轩沉沉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稍停了一会从书架后面出来:“你在找什么书?”

    丫鬟见了宁轩,忙停下来行礼:“《碧水堂四君子画谱》”

    “找来做甚?”

    “少太太要把这套书捐给京华女学,作为三小姐联考的贺礼。”

    宁轩失神了片刻。

    “无事了,你继续吧。”

    江令宛去了一会就回来了,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丝毫没有女孩子的娇羞,也没说碰到了人,江令瑶挺失望的。

    等人走了,她怏怏地躺着,却听丫鬟说:“少太太,今天世子爷好生奇怪,我跟三小姐去的时候,他竟然就躲在书柜后面,我一直以为没有人。等三小姐走了,他才出来。”

    江令瑶瞬间坐了起来:“你把去书房的情况好好说一遍。”

    丫鬟说了之后,江令瑶就笑了,怪不得她明明打探到宁轩在书房,去的时候却没碰上,原来是这么回事。

    现在她可以肯定,宁轩对江令宛很不一般。只是江令宛的反应有些奇怪,倒像是故意躲着宁轩似的。

    若真是这样,恐怕有些棘手呢。

    宁榭从外面回来,见妻子拧眉躺在床上,就笑着去握她的手:“怎么脸色这样难看,今天的事情不顺利?”

    那天他发现宁轩对江令宛有意,不过是当成笑话讲给妻子听,不料妻子竟然上了心,一门心思想要撮合这门亲事,还说若是江令宛嫁过来,宁轩满意,他们夫妻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他不赞成妻子的想法,他跟宁轩是从小玩到大的堂兄弟,便是江令宛不嫁过来,堂弟也不会亏待了他。

    不过,亲上加亲也挺好,而且他也希望堂弟能像他一样,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娇妻。

    “倒也不是不顺利,就是两人今天没碰上面。”江令瑶看看时辰不早了,就吩咐丫鬟摆饭,“先吃点垫垫,等会出去应酬不是喝酒就是说话,顾不上吃饭的。”

    宁榭笑道:“今天晚上不出去了,轩弟被姑母叫进宫去了。”

    江令瑶心里不由生出几许羡慕,宁轩的爹、宁榭的爹、与当今宁皇后是兄妹,所以,宁轩、宁榭都叫皇后姑母。但宁榭的爹是庶出,跟宁轩的爹永平侯、皇后不是一个娘生的,所以差了一层。皇后虽然对宁榭也可以,但比宁轩却是差远了。

    以后江令宛嫁进来,怕三不五时就要进宫了。想起宫里的富丽堂皇,江令瑶有些酸了。

    ……

    宁皇后正在跟宁轩说今年联考的事:“……这个杨成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枉我当初将他提上来,如今弄成这个样子,连你也受了牵连。那些风言风语你别放心上,等杨成栋一死,自然会烟消云散。”

    国子监如今风雨飘摇,宁轩又是杨山长的爱徒,那些口诛笔伐他不免要首当其冲。

    “姑母不必生气,我已决定从国子学退学,过两天就去工部挂个名,开了春便跟着表兄做事。”

    他说的表兄乃是宁皇后的儿子大皇子,宁皇后便笑了:“这样也好,你们表兄弟在一起我更放心。经筵的名额下来了,我们宁家占了一位,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商量这件事的。”

    其实他们之前就猜到今年宁家会有一个名额,当时是决定让宁榭顶上来的,不过那时候宁轩也好,宁皇后也罢,都一致认为今年联考的头名是宁轩,到时候兄弟两个一个是考进来的,一个是恩荫进来的,说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谁能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所向披靡的江令宛,不仅得了头名,连杨山长都被她拉下马了呢。

    宁皇后停顿了一下说:“江氏初初有孕,需要阿榭照顾,所以,这经筵还是得你来,正好你可以多接触几位大人,于你在工部当差也有益。”

    经筵每日一小讲,每旬一大讲,他们只要参加每十日一次的大讲,一个月总共才三次。

    所谓江氏有孕,不过是借口罢了,家里仆妇一大堆,哪里就需要宁榭照顾了呢。

    宁轩默了默,没有吭声。

    宁皇后又道:“你可是怕江令宛纠缠于你?那我这几日便给她指婚,有了婚约,她在家备嫁,总不好出来抛头露面了。”

    “不可。”

    宁轩抿了抿唇,“姑母此时指婚,旁人只道我们宁家仗势欺人,反而不美。”

    他垂了眼帘:“经筵的事,就按姑母说的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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