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
江令宛一上马车,就乖觉地认错。
她耷拉着脑袋, 眉眼低垂, 白嫩的小手搓着衣角,又忐忑, 又惭愧, 别提多可怜了。
萧湛被她这副样子气得直想笑。
这个小东西,胆子越来越大,他就知道她不会乖乖听话等他, 所以提前到马车里堵着, 果然把她给堵着了。
没想到, 她竟然还敢在背后编排她了, 真是胆大包天。
现在知道认错了?
晚了!
萧湛冷着脸训她:“下午是谁信誓旦旦地说, 业精于勤,荒于嬉的?”
“是我说的。”江令宛瘪瘪嘴, 委屈巴巴,“举业辛苦, 学习累了, 所以想吃一顿好的犒劳自己。”
萧湛不理,继续喝问:“又是谁说第一次就跑出去玩,开了这样一个不好的头,以后不好立规矩的?”
“也是我。”她懊恼地低着头,两只耳朵通红, 羞愧极了, “我没有开一个好头, 再也不敢了。”
她低着头,耳垂通红,似两粒珊瑚豆,让人忍不住想握在手里把玩,后颈上的肌肤却像白皙的玉,泛着莹润的光,这一红一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动人心魂。
萧湛觉得自己眼神有些飘,忙稳住心神,移开双眼,加重了语气:“有个傻子给你们付饭钱又是怎么回事?竟然在背后编排起我来了!”
江令宛头压的更低了,声音像蚊子哼哼:“是有个不认识的人,给我们付了饭钱,连面都见过,所以……”
她猛然顿住,惊愕地抬头:“难道那个人是五舅舅?”
“我替你结账,你却在背后编排我。”萧湛一声冷哼,重重拍了桌子,“你可知错?”
江令宛精神一震,一扫刚才的羞愧颓废,两眼精亮盯着萧湛:“真的是您替我结的账啊!”
她抿嘴一笑,很高兴很窃喜的模样:“我说呢,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给我付钱,原来是五舅舅。您这么疼我,明明看到我出来玩了,却没有拆穿我,还替我付钱,我就知道五舅舅对我最好,绝舍不得罚我。”
她笑吟吟捧起茶水给萧湛,嬉皮笑脸:“我错了,五舅舅喝了这杯茶,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小姑娘娇娇的笑脸,讨好的声音,是天底下最甜的糖,最香的蜜,这样扑过来将他裹住,他整个人都化了。
明明心里恨不能立刻将她搂进怀中揉一揉,脸上却还得做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不给她好脸色看。
江令宛却不以为忤,强行抓过萧湛的手,将茶水塞给他,又拿起旁边的美人锤,给萧湛捶腿敲背:“五舅舅忙了一天,辛苦了,我给您锤一锤。”
她一会忙忙这,一会忙忙那,殷切备至,一路上就没有闲过。
萧湛很享受她小蝴蝶一样绕着他飞来飞去,又心疼小姑娘累着了,装模作样地说了句“以后再也不许了”,就将此事揭了过去。
两天的休沐倏然而过,到了上学这日,女学门口的公告栏内,贴了一张大大的公告:辛楚楚顶撞夫子、不敬长辈、触犯女学规定,被宋山长予以开除的处分。从此以后,她再不是京华女学的学生,所作所为与京华女学无丝毫干系。
“宋山长竟然有这样大的魄力。”江令宛颇为诧异:“我以为宋山长会看在凌夫子的面子上替辛楚楚遮掩一二,允许她自动退学,没想到她竟然给辛楚楚定了两条罪名,直接开除。”
程静昕有些唏嘘:“虽然没有私通外男那么严重,但顶撞夫子、不敬长辈也足以让她声名狼藉,一直受人指指点点了。”
陆明珠却冷哼道:“宋山长还是网开一面了,否则就该对大家说真话,让别人都看清她的真面目。”
“大家会看清的。”宋罗绮走过来,加入到她们中间,“我已经吩咐下人去散播那天发生的事了,要不了多久,她勾引有妇之夫的消息就会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可就不止指指点点这么简单了。她会被人孤立鄙视,举步维艰,甚至连婚事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她这一辈子,算是彻底毁了。”
见江令宛三人看她,宋罗绮微微一笑,一派亲热模样:“她处处针对宛姐儿,我早看她不顺眼了,这回既是为民除害,也是给宛姐儿报仇,一举两得,事半功倍。”
“不过,这都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宋罗绮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讨好江令宛的机会,自然不肯轻易停下来,她滔滔不绝道,“本来宋山长的确有所松动,想看在凌夫子的面子上,允许辛楚楚自动退学,没想到宋山长与我到了凌夫子家,发现凌夫子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一问下人才知道,原来是辛楚楚不服管教,顶撞忤逆,不仅态度嚣张,责骂凌夫子没资管她,更不顾凌夫子一刀两断的威胁,与凌夫子断绝关系回辛家去了,这才把凌夫子气病倒的。”
“宋山长勃然大怒,当场写下开除通知,命我送到辛家,将事情经过转述给辛楚楚的家长知晓。”
“辛楚楚的继母十分生气,当着我的面狠狠给了辛楚楚一个耳光不说,还命下人将辛楚楚轰出去,不许她这个伤风败俗、辱没门楣的逆女待在辛家,要不是辛楚楚的爹回来了,恐怕她继母还真能干得出将她扫地出门的事。”
“她虽然赖在了辛家,她继母却绝不会让她好过。过两天她被开除的真正原因传开,一定会牵连到锦绣女学的辛烟烟,那可是她继母与亲爹的心头肉,到时候,辛楚楚就是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宋山长替辛楚楚遮掩,也是为了维护凌夫子的颜面,一手带大的外甥女做下这种道德沦丧、为人不齿之事,她这个言传身教的姨母兼夫子又怎么能脱得了干系?她还有什么资为人师表、教书育人?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华女学当夫子?”
“宋山长想保她,不欲事情声张,我却不会让她如愿。”
宋罗绮握了江令宛的手,笑着说:“这一次,就算凌夫子不离开女学,也绝不敢再找你的麻烦。我立下大功,等着你摆酒谢我。”
“那是自然。”江令宛由她握着,满脸感激的笑,“你想在什么地方,想喝什么酒,只管说,皱一下眉头算我输。”
宋罗绮展颜一笑:“我跟你说笑呢,咱们谁跟谁啊,哪里需要这么客套。”
“对了,凌夫子生了重病,山长让我组织大家每日下午放学后轮流去探病,你要去吗?”
江令宛挑了挑眉:“你说呢?”
“我就猜到你不会去,要不是山长吩咐,我也不想去呢。”她笑着说,“那我去问问别人了,一会还要给山长复命呢。”
宋罗绮走后,程静昕忍不住道:“辛楚楚跟她无冤无仇,凌夫子对她也算青睐有加,昨天还亲亲热热地去参加辛楚楚的生辰宴,一转脸就落井下石,恨不能让辛楚楚与凌夫子永世不得翻身,这样的人真让人害怕。”
“不用怕。”陆明珠满脸不在乎,“不过是更坏一些的辛楚楚罢了,有宛姐儿的智慧加我手中的鞭子,一定能护你周全。”
江令宛启唇一笑:“没错,不必怕她,以后跟她打交道,留心些就是了。”
她自认不是好人,一向是有仇必报,以牙还牙,但也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
宋罗绮今日为了接近她,讨好她,对旁人狠辣无情,不留余地,他日也一定会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她。
她自然不怕,但也不能不防。
转眼几天过去,除了江令宛、程静昕、陆明珠之外,所有女学生都去探望过凌夫子了。
宋罗绮就悄悄告诉江令宛:“前天宋山长去探望凌夫子,两人不知何故吵了起来,见我们去了,宋山长便冷着脸走了,显然不想让我们知道原因。可凌夫子却对着宋山长的背影喊:你只管护着江令宛,到时候我把将东西送给锦绣女学,看看后悔的人会是谁!”
“当时凌夫子很是嚣张笃定,好像是手中有什么把柄让宋山长投鼠忌器,你一定要当心。”
江令宛眼眸一闪,点了点头,回到宿舍就让柳絮去打听消息。
凌夫子故意在女学生面前放出话来,自然是想让江令宛知道,所以柳絮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辛楚楚与有妇之夫有来往的事情传开之后,凌夫子的名声果然受到了影响,四十几名学生家长联名要求女学革出凌夫子,否则就让自家孩子退学。
这件事惊动了礼部官员,上书说凌夫子不配为人师表,皇后召宋山长进宫,责令她立刻将凌夫子革名,再不许凌夫子在书院出任夫子。
于是,凌夫子离开京华女学,再不是女学夫子。
宋山长怕好友接受不了,便日日登门陪伴,温言软语开解好友。
直到前天,宋山长提起那本名叫《古礼疏义》的书,跟凌夫子讨要。
这本书是从宋山长与凌夫子共同的老师手中传下来的,一直为女学历代礼仪夫子保管。
这本书里详细记载了古礼内容,目前大齐的各种礼仪俱是从这本书中演化而来,若能学会里面的内容,便可以在六大书院联考时取得高分,礼仪这一项可以稳稳压过其他书院。
京华女学沉寂多年,已经很久没在书院联考时取得成绩了,今年江令宛表现优异,让宋山长看到了希望,她一直在跟凌夫子争取,想让凌夫子把古礼教给江令宛。
可凌夫子却拒绝了,因为她想把古礼传给江令媛与辛楚楚。
如今江令媛与辛楚楚都不可能参加书院联考了,凌夫子又被革名,宋山长就想让江令宛跟着《古礼疏义》自学。
没想到凌夫子却不愿意把《古礼疏义》教出来,还说这是她的夫子传授给她的,历代相传,只交给嫡系弟子,这本书是属于她的。
宋山长却说,这本书属于京华女学,若凌夫子一直在京华女学,那便由她保管,决定传授给谁。既然她已经离开女学了,就应该把这本书交出来,归还女学。
凌夫子不答应,说除非让江令宛去见她,向她赔礼道歉,答应她提的要求,否则她就把《古礼疏义》交给锦绣女学。
宋山长被气得够呛,一番争执之后愤然离开,接下来几天,都再未登过凌夫子的家门。
听完柳絮的话,陆明珠最先表示不齿:“这个姓凌的,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呸!”
程静昕也非常失望:“真没想到,凌夫子会变成这样,宋山长是她最好的朋友,一直对她十分照顾,还替她隐瞒辛楚楚的事,她却恩将仇报,伤害宋山长。”
“若是《古礼疏义》被锦绣女学得去,不仅今年书院联考我们比不过锦绣女学,怕是从此以后礼仪这一项,我们会一直被对方压着。”
“还有一点。”江令宛补充道,“因为我不肯低头,《古礼疏义》落入其他书院,女学的同窗、夫子们,必定会迁怒于我。宋山长护书不力,也一定会受到大家的指责。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去见凌夫子一面。”
“去做什么?跟姓凌的道歉吗?”陆明珠柳眉倒竖,怒目圆睁,一副“你要敢去我就跟你绝交”的模样。
“当然不是!”江令宛唇角微启,明亮的双目中闪烁着不肯退让的光芒,“我要当面告诉她,什么是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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