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舅舅。”
对面萧湛,江令宛一贯是神采奕奕、笑容满面的, 今日也不例外。
她笑着给萧湛行礼, 许是地龙烧得太热,萧湛如玉般清澈的面孔微微有些潮红, 让他整个人如流霞云锦般光彩夺目, 绚烂夺人。
江令宛登时觉得,自己当初误以为他是清音小筑的头牌,并不单单是自己的错。
毕竟他长得实在太秾丽了。
她活了两世, 也算经过风浪, 见惯美男子的人了, 却时不时还是会被他晃花了眼。
罪过, 罪过, 阿弥陀佛。
江令宛暗暗啐了自己一口,笑问萧湛:“您怎么突然来了, 是找四婶婶有什么事吗?”
回答她的是欢哥儿掩不住的兴奋声音:“三姐姐,我们马上要去庄子上玩。”
他从外面跑进来, 咯咯笑着扑进江令宛怀中。
男娃才三岁, 这半年被江令宛调养的好,吃的胖嘟嘟肉呼呼沉甸甸的,这样旋风一般扑进来,撞得江令宛朝后退了两步,身后有一双大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
扶她站稳了, 萧湛才松开双手, 顺手把欢哥儿抱起来放到炕上。
欢哥儿晃荡着两条小短腿, 笑眯眯的,憨态可掬:“三姐姐,你会洑水吗?”
江令宛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回答他:“我不会,欢哥儿会吗?”
“欢哥儿也不会,但是五舅舅说,明天要教我洑水。”他拉住江令宛的手,很高兴的说,“三姐姐,你跟我们一起吧,五舅舅洑水很好的,我们一起跟他学好不好?”
萧湛身子一僵,又立刻恢复如常,目光划过江令宛白皙的脸孔、玲珑的耳垂、修长的玉颈,喉头不受控制地滚动了几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江令宛却觉得欢哥儿真是童言无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欢哥儿跟五舅舅学吧,我就不凑热闹了。”
欢哥儿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眨巴着,有些不解还有些遗憾:“为什么啊,学洑水多好玩啊。”
他是真的想跟三姐姐、五舅舅一起玩的,因为这两个人都是他最喜欢的。
“因为五舅舅每次只能教一个人啊。”江令宛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声音里充满了笑意,“既然他教了欢哥儿,那就没办法再教我了。”
欢哥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等欢哥儿学会了洑水,再让五舅舅教三姐姐好了。”
“你说好吗,五舅舅?”小家伙转头望着萧湛,很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
幸而此时奶娘找了过来,要抱欢哥儿走。
小家伙不乐意,抓着萧湛的衣袖不撒手:“五舅舅,您还没答应我呢。”
“嗯。”萧湛状似无意地点点头,将他抱起来塞进奶娘手中。
欢哥儿这才高兴了,被奶娘抱着,一边走一边不忘跟江令宛邀功:“三姐姐,五舅舅答应了,你也可以学洑水了。”
然后门帘落下,欢哥儿跟奶娘走了。
江令宛哭笑不得,无奈道:“这个小家伙,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萧湛没说话,走到桌边,端起茶水喝。
江令宛赶紧说:“五舅舅,这茶水放了半天,早凉透了,我给您重新沏了热的来吧。”
“无妨。”萧湛开口说话,声音竟然比刚才更低沉沙哑了几分,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似的。
他举起茶盏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入腹,等体内的燥热稍稍缓解了,他才重新开口,“等会我们去庄子上泡温泉,你去收拾一下。”
江令宛眼睛一亮,未语先笑:“原来是要去泡温泉啊,怪不得欢哥儿这么高兴。”
“只是我今天已经跟静昕、明珠约好了。”她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次的温泉我只能错过了。枉费五舅舅一番心意,真是遗憾。”
萧湛“哦”了一声:“既然你有朋友来,更该邀请她们一同去庄子上才对。”
“按说本该如此,只是这是我们头一次约在一起看书温习功课,若是第一次就跑出去玩,开了这样一个不好的头,以后再想把规矩立起来就不容易了。”
江令宛一脸正经,煞有介事道:“业精于勤,荒于嬉,六大书院联考在即,玩乐应该放于一边。”
萧湛唇角勾起,慢悠悠道:“那你昨日放学后还要跟我请假,不去温习功课?”
“我知道错了!”江令宛认错的态度很坚决,“正因为荒废了昨日,我心里难安,今日更要抓紧时间学习,把昨天浪费的光阴补回来,您一定能理解我的心情的吧?”
“理解,我很能理解。”萧湛哂然一笑,好似信了她的鬼话,“你去吧,好好读书,别太累了,若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江令宛脸上立刻浮现出士为知己者死的那种动容:“我就知道,您一定能理解我,我这就去读书,绝不浪费光阴,不辜负您的一片心意。”
她说完就走,雄赳赳,气昂昂,仿佛读书比天大。
稳步出了暖阁,她越走越快,简直脚底生风,几乎不曾跑起来。
等离暖阁远了,她才停下来笑着拍了拍胸脯,好险好险,差点就不能跟静昕、明珠一起去玩儿了。
摆平了萧湛,四夫人那边就容易多了,她只要说自己跟朋友约好就行了。
回到自己院中,程静昕已经到了,一见江令宛她就说:“你可真是能沉得住气,竟然还能陪欢哥儿玩。我昨天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在等着结果。若不是跟你说好了今天下午碰头,我一大早就想来找你了。”
“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算算时间,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真羡慕明珠可以亲眼看到事情的经过。”
江令宛也被她逗笑了:“不用着急,再过一会明珠就会来了,你想知道什么,她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柳絮进来禀报:“小姐,明珠郡主来了。”
“你看。”江令宛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陆明珠神情激动,一进门,不待两人询问,就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那瘪犊子果然跟你猜的一样,想要逃。我哪里会让她如愿,一声令下,那些婆子如打了鸡血一般冲了出去,扯开嗓子嚎叫……”
“……凌夫子脸色发白,浑身发颤,气得腮帮子边的肉都在抖,扬手打出一耳光,那瘪犊子当场就摔倒在地,鼻血哗哗往下流。”
陆明珠一边说一边演,演到打耳光时,先是扮演凌夫子,浑身发抖凌空打人,又跑到自己对面,歪倒在地,一边捂着脸,一边哭着爬:“姨母,我错了,我知错了……”
她说得慷慨激昂,演得惟妙惟肖,让江令宛与程静昕仿佛身临其境,亲眼目睹。
讲完经过之后,她坐下来,足足喝了三杯茶水才停下来:“宛姐儿,你猜的没错,那些女学生果然去找山长了,可是宋山长却没有说要处罚辛楚楚,反而约束大家不要乱说。等大家走了之后,宋山长就去了凌夫子家。”
“你们说,宋山长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因为与那姓凌的交好,就放过那个瘪犊子吧!”
程静昕眉头一皱:“这个很难说,毕竟宋山长与凌夫子是几十年的闺中好友了。”
江令宛却对宋山长很有信心:“宋山长言出法随,赏罚分明,绝不会徇私舞弊,更不会因为凌夫子对辛楚楚网开一面。”
“她之所以没表态,恰恰因为她觉得事关重大,不能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她已经亲自去见凌夫子了,待她查清楚真相,辛楚楚在女学的日子也就到头了。我们再等一天,后日上课,就能知道结果了。”
“既然你说宋山长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陆明珠抚掌大笑,“以后再也不用看那瘪犊子虚伪做作的恶心脸孔了,实在是大快人心。今日我忙了一天,立下大功一件,宛姐儿,你可得好好犒劳我。”
江令宛抿嘴一笑:“我已经在鸿记定了位子了,走吧,咱们今天好好庆祝。”
今日是各大书院、衙门的休沐日,路上车来车往,鸿记宾客盈门,大堂包间俱坐满了人。
三人进了鸿记,被店小二招呼着朝楼上雅间去。
江令宛才到二楼,就看到迎面走来三个人,其中一人身穿白色暗纹银花直裰,身材挺拔、四肢修长,俊逸的脸庞上,双目沉凝,表情冷峻,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不正是才跟她分开没多久的萧湛吗?
糟糕!
江令宛立刻将斗篷上的兜帽戴上,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与萧湛擦肩而过时,她脸转向另一边,头压的低低的。
萧湛被她这掩耳盗铃的样子给气笑了。
刚才信誓旦旦地拒绝他,说要读书,要学习,要珍惜光阴,结果一转脸就跑到外面吃喝玩乐。
她是遮住了自己,可程静昕与陆明珠还在呢,她当他是瞎子不成!
江令宛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很自欺欺人,但是没关系啊,萧湛又不能跑过来掀她的兜帽,只要她现在不与他照面,事后萧湛追究,她死活不承认就是了。
本着这种耍无赖的心情,江令宛与两个小伙伴这顿饭吃得有说有笑,津津有味,别提多开心了。
饭毕,江令宛结账,店小二笑呵呵说:“望梅轩的客人已经替您结过账了,他让您先不要走,等他一等。”
江令宛:……
程静昕忙问:“你是认识的人吗?”
江令宛摇了摇头,的确是认识的人,却不能承认,否则不留也得留了。
“肯定是某些登徒子见宛姐儿长得漂亮,心里打起了鬼主意,这种手段我可见多了。”陆明珠见怪不怪道,“走,我们去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宛姐儿可不是好惹的。”
江令宛头皮一麻,伸手将她拉住,又哄有劝:“反正有人替我们付钱,我们又不吃亏,还白吃了一顿饭。”
程静昕捂嘴笑:“是啊,那傻子出了血,却见不到人,才好玩呢。”
“对,对,对。”陆明珠哈哈一笑,一副干坏事得逞的得意,“就让这大傻子出一回血,让他知道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令宛心里汗然,不能让萧湛听到这句话,得快点离开,快点回家,无论如何,今天不能让萧湛抓着。
“我们走吧,天不早了。”
在她的催促下,三人迤逦下楼,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
江令宛一掀车帘,见里面大刀阔斧地坐着一个人,惊得她目瞪口呆,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程静昕与陆明珠同时从马车里伸出头看她。
江令宛挤出一个笑容:“呵呵,没事,不小心碰了一下头。”
程静昕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这叫鸿运当头,看来宛姐儿要走好运。”
陆明珠补充道:“今天教训了辛楚楚那个瘪犊子,又有个傻子给我们付饭钱,宛姐儿可不就是鸿运当头嘛。”
话音落下,马车先后出发,骨碌碌的车轮声盖住了她后面的声音,可之前那一句却清晰地传进了江令宛的马车里,不停在她的脑海中循环回荡:
有个傻子给我们付饭钱……有个傻子……个傻子……傻子!
萧湛“呵”地一声,面无表情睥睨着她。
江令宛心头吐血,脊背僵直,手握着车帘,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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