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地狱今日有客人来访,在合众地狱工作中的贝莉儿被叫去招待这位来自现世的客人。

    神秘的客人在审判所旁的会客厅等候,贝莉儿一头雾水地踏入会客厅,一眼便看见自家阴沉着脸的鬼灯,阎魔大王正一脸陪笑,辅佐官伊邪那美捧着茶杯在喝茶,几人的对面坐着一人一猴,藏蓝和服的红发男子抬手搭上身旁猴子的脑袋,按着猴子的脑袋微微一鞠躬,贝莉儿听见他说:“实在是抱歉,我家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年轻人闹点矛盾,打打架也是常有的……”高大的阎魔大王笑着端起茶杯,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的少年浑身溢满黑气,他端茶的手都有点发抖了,今日日枝山的山神突然拎着他的神使来拜访,明言他的神使和他们地狱的狱卒闹了点矛盾,还被打成重伤,究竟闹了什么矛盾却语焉不详不愿明说,以至于阎魔大王只能尴尬陪笑,心底不住在呐喊,鬼灯君你倒是说句话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把人家神使打成重伤啊!你好歹解释下,我才能搭上话啊!

    “啊!贝莉儿!”

    贝莉儿进屋后,红发男子身旁的猴子突然跳起来,然后他又立刻被红发的男子按坐下来,猴子被按低脑袋坐下的瞬间,一根漆黑的狼牙棒从他头顶呼啸而过,砸入他身后的墙面,独角的少年恭敬地站起身,深深鞠躬:“抱歉,刚刚手滑了。”

    少年态度诚恳无可挑剔,红发的男子抽着嘴角,生硬地摆手:“我理解的,年轻人……力气大嘛……”

    “十分感谢您的理解。”鬼灯顺杆子往上爬,起身拾回狼牙棒,走到门口牵起贝莉儿的手,将她拉到桌边与自己一道坐下,简直赤、裸裸地在示威。

    阎魔大王:“……”他可能知道发生什么矛盾了……

    伊邪那美继续喝茶,静观其变。

    被拉着坐下的贝莉儿一脸懵,对面的黑毛猴子头顶缠着布条,布条一路斜缠住左眼,露出的右眼还有点肿胀,但黑色的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一张猴脸开心地冲她笑,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这只猴子……是日枝山的猿神吧……

    她被通知来待客,那客人就是猿神和猿神身边的男人?

    既然是客人……

    贝莉儿尴尬地回猿神一个笑容,刚牵起一个微笑,少年就在桌底下捏她手背肉,贝莉儿疼得绷住了脸,悄悄在桌底下捏回去。

    她家少年真不懂事,公众场合竟然乱来,等回家她得和他说道说道!

    贝莉儿气不过地又捏鬼灯手背两下,然后反被握住了手。

    一旁的阎魔大王和伊邪那美假装看不见两人的小动作,该笑眯眯笑眯眯,该喝茶喝茶,反正他俩不是当事人,就是来八卦看热闹的。

    场面一度沉默,红发男子端正表情,打破僵局:“你就是贝莉儿小姐吧。”

    “我是!”贝莉儿一甩鬼灯的手,严肃点头,“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日吉神,是日枝山的山神,我这回过来,是为了向你道歉。”日吉神又是充满礼节的一鞠躬,他拍了拍身旁猴子的脑袋,说,“我管教不严,这孩子趁我不在竟对你做了逾越之事……”

    “逾越之事……”贝莉儿表情一僵,祭典日发生的事浮上心头,她望着对面的一神一猴,明白了他们的来意,贝莉儿垂下眼,淡淡地说,“日吉大人,您不必道歉,蒙骗我的是您的神使,并不是您,况且您的神使已经受到应有的教训,那件事情,我已经不在意了。”

    猿神虽然欺骗了她,但也被鬼灯痛揍一顿至今伤势未好,也算是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你真不在意了?”日吉神的表情有点复杂起来。

    “是的。”贝莉儿说,“如果可以,我不希望再见到您的神使,见到他会令我想起不愉快的回忆。”

    她可是因为这只猴子,被鬼灯罚了一整晚,鬼灯罚她从来不动粗,那晚真是头一遭,鬼灯不仅冲她发火,还让她疼了一晚上。

    她……她超委屈!

    小姑娘脸上的委屈一闪而过,那句不愉快的回忆似在控诉,惹得阎魔大王和伊邪那美的眼神都微妙起来,日吉神定定盯着贝莉儿,仿佛脑补无数,突然为难地叹气:“小黑啊,这回你有错在先,我帮不了你,你要求的事……我实在说不出口。”

    “日吉大人……”猿神可怜地耷拉下头,不知是被贝莉儿那句不想再见他打击到,还是因为日吉神的指责而难过。

    “山王,不知你这回来地狱,究竟所为何事?”一直沉默的伊邪那美开口了,她放下茶杯,面上依然波澜不惊。

    “伊邪那美大人,其实这回……”日吉神欲言又止地说,“这回我是来说亲的,我家小黑是觉猴,觉猴自诞生开始便不存在雌性,但天性令他们不断寻找类人的女性进行繁衍,觉猴一般不会钟情于一名女性,但是小黑他自从碰见贝莉儿小姐之后,一直对她念念不忘,闹着要娶她,况且他们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便想若是贝莉儿小姐愿意,可以与小黑……”

    “她不愿意!”鬼灯一巴掌拍向桌面,一点不掩饰脸上的愤怒,“贝莉儿是我的未婚妻,她也没有与你的猴子发生什么事,日吉大人,您若是来道歉,我们可以接受,但如果是打贝莉儿的主意,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退让!”

    “你也说了是未婚,贝莉儿小姐心里对你正不满,我完全有机会赢得她的欢心。”猿神黑坊不装可怜了,一点不落气势地争锋相对,“我可是听见了,贝莉儿小姐嫌你太粗鲁!”

    贝莉儿:“……诶?!!”

    “贝莉儿,你果然在怪我!”鬼灯转头瞪向贝莉儿,“那晚的事,今天我们必须说清楚!”

    贝莉儿:“……”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贝莉儿小姐,不要理会这个粗鲁的男人了,你跟我去日枝山吧,现世比地狱有趣多了,而且我能听见他人的心声,你不用说话我就能取悦你。”毛绒绒的猿神倏忽变成鬼灯的模样,“你喜欢这张脸,我可以以他的模样和你相处,而且我比他温柔,那方面经验也比他丰富!”

    “谁准你擅自变成我的模样?!”鬼灯被挑衅地都要恶鬼化,他高举起狼牙棒,霍霍着要往猿神头顶敲。

    “冷静点,鬼灯!”贝莉儿迅速起身,握住鬼灯挥向猿神的手腕,狼牙棒在猿神头顶停住,怒气冲冲的鬼灯一时怔住:“你让我冷静?”

    “对,我让你冷静。”贝莉儿拉下鬼灯的手,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的几分委屈,她抿起嘴唇,反手将掌心盖在他的手背上,说,“乖,这回的事交给我解决,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再好好谈谈,可以吗?”

    他俩闹了够久的别扭,是该好好谈谈了。

    鬼灯注视着贝莉儿的双眼,想从她眼中看出点什么,她的双眼依然清澈,面对他时总是带着几分纵容,但纵容望着他的小姑娘,她的脸上却是一点不退让的认真,鬼灯沉默半晌,终于妥协了。

    “……啧,知道了。”鬼灯满脸不爽地坐下,阎魔大王为了安抚他,特地给他倒了杯茶,鬼灯阴森森地瞅着阎魔大王,把他瞧得毛骨悚然之后,才伸手接过茶杯,礼节性地道了谢。

    会客厅突然安静下来,作为事件中心的主角,众人都为贝莉儿和猿神腾地方,只留小姑娘和黑毛猴子诡异地面对面坐着,贝莉儿看着维持鬼灯模样的猿神,说:“可以变回你的原形吗?”

    “为什么,你不喜欢这张脸?”猿神一脸天真地反问。

    “喜欢。”贝莉儿说,“但你又不是鬼灯,就算你变成鬼灯的模样,我也不喜欢你。”

    “那你就把我当成鬼灯,那天你不知道我身份的时候,我们不是相处得很愉快吗?”猿神说。

    “不一样的,你是你,鬼灯是鬼灯,那晚没认出你的真实身份是我的失误,但现在我已经不会再认错了。”贝莉儿说,“况且你就没有想过,你变成鬼灯来取悦我,就算我真和你走了,我喜欢的从头到尾都是鬼灯,而不是你。”

    “有什么关系,只要能令你开心,我可以变成任何模样与你相处,虽然和你相处时不是我的原形,但你跟我走的话,你生下的猴崽子肯定是我的啊,又不是鬼灯的。”猿神振振有词地说。

    “可是等我发现你不是鬼灯,我就会离开你。”贝莉儿反驳道,“你被众多成为亡者的女性诅咒,就因为你和她们在一起时,一开始就是欺骗。”

    “欺骗?”猿神像是无法理解,“我可是真心实意地在讨她们欢心。”

    “在她们眼里,不是你在讨她们欢心,而是她们喜欢的那个人。”贝莉儿说,“所以虽然那晚我们确实相处得挺愉快,但在我知道那个鬼灯是你假扮的以后,我就一点都不愉快了。”

    “所以你不愿意跟我去日枝山?”

    “是,我不愿意。”贝莉儿郑重地说,“我还想告诉你,喜欢一个姑娘就去取悦她固然没错,但是连自己的身份都抛弃的话,是不能获得对方的喜欢的。”

    “那怎么才能获得一个姑娘的喜欢?”猿神歪头问。

    “这个嘛……做你自己就好。”贝莉儿想了想,说,“你要喜欢一个姑娘,就以自己的原形,堂堂正正地去告诉她,你喜欢她,变成她喜欢的人再去追求她实在太狡猾了,连求爱都耍小聪明,你怎么配得上一个好姑娘,她们死后诅咒你也是你该受的。”

    “我喜欢你。”猿神现学现卖,“你的原形又高又壮,肯定能生好多猴崽子,你的人形也很可爱,我很喜欢,我想了你好几天,我第一次这么想一个姑娘,你既然还没结婚,那我就还有机会。”

    “你不会有机会,我不喜欢你,我也不想给你生猴崽子。”贝莉儿毫不留情地拒绝,“我尊重觉猴见一个姑娘爱一个姑娘的天性,但我不会接受过去有过那么多姑娘的丈夫,所以还请你回去。”

    被不留情面拒绝的猿神……哇的一声哭出来。

    “日吉大人,她拒绝了我!”黑毛猴子伤心地往红发男人怀里钻,红发男人无奈地拍他后背。

    “我早让你别来了,人家姑娘都有未婚夫了,你还过来不是找骂吗?”

    “可是日吉大人不也一直希望我定下心,好好和一个姑娘过日子吗?”猿神哭唧唧地说,“我找不到同族的雌性,她是唯一一个发情的气味那么甜,原形也是猴子的姑娘,我真的很喜欢她嘛!”

    “咳咳!”贝莉儿差点呛起来,“猿神大人,请不要乱说话!”

    什么叫发情的气味那么甜!

    “我没乱说话,那天你和你情郎在一块发情了,我就是被那味道引诱过来的。”猿神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委屈,“我一般不对有男人的姑娘出手,可能是你的原形也是猴子的关系,你身上的味道对我来说实在太香甜了,我实在是好奇,才用变形术把你们俩分开,把你骗出来看看……”

    贝莉儿脸皮薄,面红耳赤地叫起来:“胡……胡说!我是人类!”

    贝莉儿叫的瞬间,尾巴因为激动从衣服底下翘出来,高高扬起。

    一伙人无言地盯着那条尾巴:“哦……是人类啊……”

    “贝莉儿是人类。”鬼灯打圆场,果断站在自家姑娘这边,“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小我两岁,我看着她出生的。”

    “人类可以生出有尾巴的孩子?”猿神歪头,“人类姑娘替我生下的后代,都没有尾巴,也没有毛,都是人形的,所以我就让生下人类孩子的姑娘带孩子回村子去了。”

    ……渣男!

    伊邪那美谴责地瞪向猿神,被众神之母瞪视,猿神吓得一哆嗦,滚到日吉神身后。

    “看到了吗,贝莉儿?觉猴就这种随意抛弃妻子孩子的男人。”鬼灯跟着谴责,“你拒绝他是明智的选择。”

    贝莉儿:“……哦。”

    “我才不是抛弃她们,是让她们回家,人类的孩子不应该在猴群中长大!”猿神气鼓鼓地争辩。

    “借口。”鬼灯轻嗤,“你让那些为你诞下孩子的女性孤身回村子,你知道独身的女人一人养大孩子有多艰难吗?你有帮助过她们吗?你不仅不反省,还让现世的人类每年献祭未婚的女性给你,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利用神使的身份满足一己私欲的妖怪,如果你是人类,早该堕入合众地狱。”

    “你!”猿神愤怒地跳起来想动手,但他还未出手,就被日吉神一巴掌拍地上。

    “黑坊,这里是地狱,不是日枝山,不许胡闹。”

    日吉神冷着脸训斥捂着头的猿神,贝莉儿也上前拉住握着狼牙棒随时准备接招的鬼灯。

    “鬼灯君,就算有矛盾,当众对客人出言不逊也是十分失礼的行为。”眼看闹矛盾的两人又要闹僵,阎魔大王连忙出面假意训斥鲁莽的鬼灯。

    “……抱歉,失礼了。”鬼灯仿佛听进了阎魔大王的训斥,顺从地被贝莉儿拉着走。

    “阎魔大王,伊邪那美大人,如果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带鬼灯离开了。”贝莉儿恭敬地询问,日吉神来地狱是为了说亲,她既然明确拒绝了,那接下来也就没她和鬼灯什么事了吧。

    “你们先走吧。”阎魔大王巴不得贝莉儿赶紧把鬼灯带走,鬼灯君看着稳重,没想到也有这样任性的一面,果然还年轻啊,遇事就急躁,反倒平日里单纯直率的贝莉儿更沉得住气,难怪鬼灯君对待贝莉儿态度和寻常夫妻不大一样,感情被宠着的是鬼灯君,真正当家做主的是贝莉儿。

    名满天下的阎魔大王,今日也看穿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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