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剑树还会喷蛇毒呀,姑娘。”

    ……

    蛇毒……她是中毒了吗……

    贝莉儿苏醒的时候,四面漆黑,浑身酸软麻木,小腹坠胀抽痛,滑腻潮湿的黑暗中,不断有龃龉般的窃窃私语声传来。

    “醒了醒了,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

    “这么可爱肯定很快就会被买走的吧。”

    “不过她身上血腥味好重,害我肚子都饿了……”

    湿漉漉的舌头舔过她的脸颊,未知的生物靠近她的小腹,朝她的腹部轻轻撞了撞,小腹霎时抽痛起来,贝莉儿疼得蜷缩起了身子,熟悉的热流从下腹涌出,贝莉儿艰难地睁开了眼皮,瞪着撞她腹部的生物:“别……别碰我!”

    “呜哇,怎么办?!她生气了!”

    “笨狗,你没看见她很难受吗,还去拱她肚子,她当然会生气了!”

    “她下面有血的味道,我忍不住就想凑近闻一闻嘛……”

    耳边又响起一阵嘈杂的争执,贝莉儿却无暇顾及了,因为她的肚子疼得厉害,下身湿黏黏的触感令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正面临窘境,她来月事了……而且是在她中毒之后,所以她现在非常非常地……难受……

    “姑娘,你脸色很差啊,是哪里受伤了吗?”

    一颗女性的头颅飘在她面前,视线太过昏暗,贝莉儿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但自那头颅中发出的声音却十分温柔,带着蛊惑般的安抚力,贝莉儿不敢轻信于人,只定定盯着那颗头颅一言不发,黄泉蛊惑人心的妖怪比比皆是,她身处劣势,在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之前,她不能轻举妄动。

    “嘻嘻嘻,这小丫头不理阿枭呢!”

    黑暗中响起低低的窃笑声,飘在贝莉儿跟前的头颅飞回了黑暗中,贝莉儿的视线追随着飞离的头颅,只见那颗女人头飞向一具端坐着的无头躯体上,在头落向脖颈的刹那,脖颈和头颅便无缝连接起来。

    女人晃了晃脖子,不满道:“你们就知道笑话奴家,这丫头眼神可凶哩,是个不好惹的。”

    “不就一个小丫头。”

    “阿枭总是想太多,华夏的妖怪是不是都像阿枭这样说话怪里怪气的,嘻嘻。”

    黑暗中又有声音传出,尖细的嬉笑声和女人不愉快的娇柔嗓音交织在一起,如同鬼魅般令贝莉儿头皮发麻,她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她此时终于看清四周,这是一间封闭的木屋,密闭的环境令她无法得知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在她视线可及之处,可见数个关押野兽的铁笼,笼中数双猩红的兽眼微微泛着光,铁笼沿着木墙两旁依次摆放,被围在铁笼中间的是数名人形的妖物。

    地面轱辘辘地响动,声音在她不远处止住,只见圆柱状的槌子滚到她面前,槌子停下后,槌面长出双腿,槌身长出双手,贝莉儿看见槌子张开了双眼,期待地问她:“你喜欢金槌子,还是银槌子?”

    贝莉儿:“……”

    槌子蹲在下身,担心地问她:“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害怕吗?”

    贝莉儿抿着嘴仍然保持沉默,槌子仿佛并不在意她的沉默,圆溜溜的双眼微微弯起,声音如孩童般天真:“呐呐,你别害怕,这里的大家都很好的,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喜欢金槌子还是银槌子?”

    槌子为了让她做出选择,摇晃着身子变成一把金光闪闪的金槌子,金槌子有节律地咚咚敲着地面,忽得又变成一把银槌子,银槌子轱辘辘地在地上滚动,仿佛在撒娇一般边滚边问她:“呐呐,你到底喜欢金槌子还是银槌子?”

    小槌子撒娇耍赖般不住问她,贝莉儿被问晕了头,脱口而出:“……金槌子。”

    “金槌子!”

    小槌子扑倒在地,轱辘辘地在地上来回滚动,每滚一个来回地上便多出一柄金槌子,贝莉儿身旁很快堆满了金槌子,金灿灿的槌子晃花她的眼,贝莉儿头疼地闭了闭眼,喝止道:“够、够了……我不需要这么多金槌子!”

    “可你不是喜欢金槌子?”小槌子停止了滚动,满地金槌子刹那消失,小槌子伫立在贝莉儿面前,模样有些委屈。

    “现在对我来说,比起金槌子……”槌子孩子气的行为折腾得贝莉儿忘记了防备,她软化了态度,无奈地说,“我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小槌子翻倒在地上,轱辘辘地滚向了黑暗中的人群里,只听远处传来槌子清脆的叫嚷,“那个姐姐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谁给她说说?”

    “唉,怎么又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

    “那些家伙最近越来越懒了,都不好好解释一下就把妖怪抓进来……”

    黑暗中传来极低的叹息,紧接着妖怪们相互推搡起来:“你们谁去给她说说,我不会啊!”

    “我也不会,洗豆妖,你去说吧。”

    “不要不要,我只会洗红豆唱歌,不会讲故事。”

    “飞缘魔,你呢?”

    “奴家只对男人感兴趣,不想和女人说话,况且以前都是由滑头鬼来负责的呀。”

    “你以为我不想找他吗?我找不到啊!”

    “胡说,大家都被关在这里出不去,滑头鬼能跑到哪里去?”

    “实话说了吧,他站我面前,我也找不到他……啊!谁打我的?!”

    “是我啊,猪头。”白发的少年扛着把太刀,神情慵懒地站在猪妖前方,但猪妖似乎根本没看见他,正左右张望着找他。

    “喂,滑头鬼,你藏哪儿去了?”

    啪——

    长长的太刀刀鞘又一次敲在肥头大耳的猪妖鼻子上,猪妖疼得捂鼻子惨叫,但屡次被忽视的少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他收起了太刀,霍霍着拳头将猪妖揍得满头包,贝莉儿睁大眼睛看着正处气头上的少年,只觉得他的身影忽隐忽现,她稍一分神,就看不见他了,但气息又分明存在着的。

    是速度太快……还是……

    贝莉儿因为沉思而稍稍恍神,再一眨眼,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少年的面孔,贝莉儿陡然一惊:“你……你怎么突然就……?!”

    “我可是站在你面前大半天了,竟然才发现吗?”少年不满地嘁了声。

    “抱歉……”贝莉儿诚恳地道歉,她对强者一向充满敬意,“你速度太快了,我没发现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被致歉的少年神情诡异地一顿,他满不在乎地轻哼了声,说:“这回就不和你计较了。”

    “扑哧,小姑娘你怎么能和滑头鬼较真呢。”

    黑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窃笑声:“滑头鬼可是唯一一个不是被抓进来的妖怪,而是因为气愤鬼贩子忽视他的存在而跟进来的。”

    妖怪们毫不留情地暴他黑历史,少年用眼神剜他们:“啰嗦死了,你们!”

    “鬼贩子?”听到了敏感词汇,贝莉儿扬声打断了争执,“我是被贩卖奴隶的鬼抓进来的?”

    “你倒是很聪明嘛。”少年回头瞧她,口气带着几分不怀好意,“据我观察,你这形象可以卖个好价钱。”

    “可我不打算当奴隶。”贝莉儿缓缓站起身,大腿根有些湿黏黏,双腿阵阵发软,脚底的神经仿佛被麻痹了般,踩在地上都缺乏实感,她试图挪开步子,迈步的瞬间膝盖一软,贝莉儿又摔坐在地。

    “你是中了毒进来的吧。”少年盘腿坐在地上,懒洋洋地提醒她,“你现在走不了多远的,至少要三天才能恢复力气。”

    “要三天?”贝莉儿拧紧了眉毛,“请问我被抓来这里多久了?”

    “一个晚上吧,现在应该快天亮了。”少年看出了她的意图,斜眼瞅她,“你还是放弃吧,逃不掉的。”

    “快天亮了?!”贝莉儿失声惊叫,她焦虑地挣扎着试图站起,可双腿却又麻又软,难以维持她站立。

    这个少年说恢复力气要三天,三天……她等不了。

    她彻夜未归,不知道鬼灯会不会担心。

    贝莉儿撑着地面的双手微微发抖,身体因为强撑着坐起更加虚软无力,脸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小腹也抽痛得厉害,贝莉儿从未落入如此艰难的境地,她恼怒起自己的粗心大意,鬼灯说得对,她就是太自负了,她就是太自满了,总觉得没人能够打倒她,所以她才会毫无防备地被蛇毒放倒。

    “喂,你在流血啊……你没事吧?”

    少年皱眉看她,贝莉儿低头扫过腿边滴落的血渍,一时表情都有些凝固:“没……没事,这是特殊情况……”

    “可你身上血腥味好重,你不会肚子被人捅了一刀吧?”少年捏着鼻子一脸嫌弃,他嫌弃的表情太明显,身后一名身姿妖娆的女人上前敲了他的头一记。

    “臭小子,不要缠着人家姑娘问个不停,她那是女人的私事。”

    “流血哪是女人的……”白发少年恼怒地捂着头,扬起的声音却又飞快地低下来,“是那个啊……”

    “姑娘,你要不先坐着休息会儿?”女人走到贝莉儿身旁,招呼她休息,贝莉儿摇头拒绝。

    “不了,我得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哎呀,离开也不急于一时,你还是先休息吧。”女人按着贝莉儿的肩膀劝她,“滑头鬼说得对,你这样的状态,是逃不出去的。”

    “可是……呜!”贝莉儿猛地捂住了肚子,她紧皱起眉,脸色微微苍白,小腹剧烈的抽痛令她难以忍耐,她第一次这样疼,是因为中毒的关系吗……

    “姑娘,别再逞强了,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女人温言软语地安抚她,“你现在应该知道了,我们都是被鬼抓来贩卖的妖怪,我们不会伤害你,你就安心躺着休息吧。”

    “我……知道了……”贝莉儿咬着下唇忍痛,只听身旁的女人起身赶人。

    “你们男人都走远点,谁敢偷看,就吸干你们!”

    “飞头蛮,你这家伙太野蛮了吧!”男人们一阵嚷嚷,但还是依言退到角落。

    “姑娘,把这个放进去吧,不然待会儿浑身都是血了。”女人不知从哪找来一条麻布包递给贝莉儿。

    贝莉儿怔怔接过,等反应过来便羞得埋低头,声如蚊蝇:“谢……谢谢……”

    “别害羞,都是女人奴家懂的。”女人笑吟吟地掩住嘴,小声说,“姑娘是什么种族,这是求偶的时期到了吗?如果有需要,奴家可以为姑娘你引荐几个俊俏的男子哦。”

    女人言词露骨,贝莉儿听得脸都要烧起来:“不……不必了……我没有那种时期……”

    “哎呀,那感情更好,随时都可以了!”女人笑得更加揶揄,“姑娘有心仪的男子吗?”

    “可以……不讲这些吗……”贝莉儿低着头,红着脸生硬地转换话题,“您……您都不担心被贩卖成为奴隶吗?”

    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群妖怪身处牢笼,却丝毫没有恐惧之心。

    他们既然能如此融洽相处,为什么不合力逃离?

    “姑娘是在想为什么我们不逃吗?”女人执起贝莉儿的手,抚摸她柔软的手心,“当然是因为现在的现世和彼世都不好混呀。”

    “再怎么不好混,也比当奴隶好吧。”贝莉儿对女人给出的答案十分费解,她见过那些被圈养的妖怪,卑躬屈膝地讨好着鬼族,如宠物一般被鬼族们牵着走。

    “姑娘说出这种话,是因为过去一直受到善待吧。”女人松开贝莉儿的手,唇边仍旧噙着笑,“奴家和姑娘不同,从前可是人类哦,奴家十八岁那年得了怪病,只要入夜便会落首,现世的人类发现之后便要烧死奴家,奴家在被鬼贩子抓走之前,一直东躲西藏……”

    “阿枭很温柔。”小槌子滚到女人面前,伸出细长的四肢搭话,“我很喜欢阿枭。”

    “阿枭从前原来是人类啊。”

    “落首应该不是怪病吧,我觉得是阿枭从前没发现自己半夜会掉脑袋而已!”

    “我也觉得,阿枭是落单的飞头蛮,没人告诉她身世,就误以为自己是人类吧。”

    不少妖怪围拢过来凑热闹,阿枭眯起眼,脑袋陡然飘起,凶巴巴地瞪视围过来的男人们:“谁让你们靠近的?!老娘不是说了,敢靠近就吸干你们吗?!”

    “呜哇!阿枭好凶!!”

    聚过来的妖怪们纷纷散去,阿枭接回了脑袋,瞧着散去的妖怪们无奈叹气:“姑娘你也看见了,这里的妖怪都是些傻的,奴家要是逃了也放心不下呀。”

    “那就一起逃。”贝莉儿执起女人的手,真挚地说,“我很喜欢你,等我恢复力气,我带你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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