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夕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就炸了丹炉。
而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竟是给她这个嫡传弟子占卜面相,还是那些学艺不精的方士经常说的话。
虽然颜夕一向不轻易评断人,但是颜夕此刻心里确信,这人一定是个学艺不精的骗子。
真是给奇门传人丢脸啊,她想。
燕星烨从不轻易替人占卜,今日遇见此女子,觉得她颇为投缘,琴曲又甚合他心意。所以这才算了一算。
他发现此女有离魂之相,魂魄不稳。但是此事若是直接说出来,怕是吓坏了这位楚楚可怜的美人。
离魂之相也算是有血光之灾吧?
所以他才好心,选了一种折中的说法。
可是眼前这个姑娘明显就十分不相信。他本来还打算再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一二,却听到颜夕说:“国师大人可知道何为善易不卜?”
善易者不卜,说的是易学之中象、数、理乃是大道,而占相只不过是小道。精通占卜者懂得大道,而只有半懂不懂之人才会招摇过市,随意替人占卜。
燕星烨一愣神,才反应过来颜夕竟然在讽刺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质疑他是招摇过市的神棍。
天下间那么多的王侯贵胄等着他来算,他都不屑一顾。
今日心生怜悯而出手占卜,居然被个琴姬质疑?
燕星烨竟有些哭笑不得,他说:“我言尽于此,也望你谨言慎行。”
颜夕却不愿就此罢了,这个世界的国师竟然只不过是神棍骗子,亏得她还颇为期待。
作为奇门弟子,她是决计无法忍受有人借着奇门弟子的名头行骗的。
看来眼下自己不仅得替原主报仇,还要教会这个神棍国师奇门之术,以弘扬奇门之精髓,真是人生多艰,任重而道远啊!
于是她苦口婆心地悉心教诲说:
“万象变化,为大道无常。替人占卜面相实为小道。若被占卜者得知他命数将近,你告知于他,只会令人惶惶不可终日。所以还不如不卜。此为善易者不卜,此话你可明白了?”
燕星烨听完此话,很是愣怔了一会儿。
他简直竟然不敢相信这位看着年轻轻娇柔柔的女子,竟然敢当着他的面,以一副长辈的语气给他这个国师讲解奇门之术?
颜夕见他呆愣不言,摇了摇头,只觉得此子真是愚不可及教,于是她随即转头对秦晟睿说:
“陛下要不要考虑类似左右丞相一般,设立左右国师?毕竟只设一位国师,万一这天道气运占卜错了,实在是难以补救的很呐!”
毕竟万一这人哪天坑了百姓和皇帝,奇门一脉怕会被人唾骂吧?颜夕这才决定,还是自己未雨绸缪,拯救一下奇门的名声为好。
秦晟睿看着燕星烨此时黑如锅底的脸色,默默地背过身去。他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装作没有听见颜夕的话,说:
“啊,你看那天上的月亮,它又大又圆。”
燕星烨:......所以他这是被人抢行了吗?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敢质疑过他。而现在当面被个小女子抢行,气得他半边脸不受控制地跳动。
燕星烨脸上的表情变幻莫名,十分的丰富多彩。
秦晟睿向来十分会查燕星烨的言,观燕星烨的色。此时他竟还是第一次见到燕星烨被气成这样。
就连他上次逛青楼被当面逮住,燕星烨都没有被气成这样过。
可见此女子真是个人才啊!他可得好好留着。
燕星烨深吸了一口气,来平复心中的怒火。今天两次失仪,都是因为这一个有着离魂之相的女子,他真得好好查查这女子的来历背景。
燕星烨在询问过秦晟睿,大致了解了此女的来历之后,得知她此刻还在教私坊中作一琴妓,便不在计较之前的恩怨,主动相邀:“你可愿入国师府?此后再不会有宵小之辈人去欺辱你。”
虽然这女子三番两次的对他出言不逊,但是弹得一手好琴,他还是十分惜才的。
颜夕摇了摇头,拒绝道:“多谢燕国师好意,但是小女子觉得,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这教私坊之中,无论是妃子、侍妾还是琴妓都并无不同。”
秦晟睿大为惊讶,问道:“难道你就不担心别人的闲言碎语?毕竟你也曾是名动京都的贵女。”
“别人如何言论又与我何干?无论是贵女还是琴姬。只要我明我心,那就足矣。”
听闻此言,燕星烨与秦晟睿皆有几分震动。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恐怕他们自己也做不到如此境地。
秦晟睿缉手,对颜夕道歉:“刚才是朕言行有失礼仪,还望姑娘莫介意。”
他刚刚见到颜夕,觉得只不过一届风尘女子,便在言语之中多有不当。
此时他有些懊恼,自己境界的确不够,以外物身份轻易评断他人,他真当好好反省自己。
面对皇帝的道歉,眼前的女子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神色,而是神态自若地受了一礼,才虚扶了一下秦晟睿说:“陛下多礼了。”
秦晟睿说到做到,他此刻答应颜夕会重新调查科举舞弊案。若是虞大人的确未参与其中,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几个时辰前,颜夕被五花大绑着送进宫,而出宫则得皇帝陛下和国师亲自相送。
刚刚宫门口的那几个侍卫目送着颜夕马车远去,都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叹息道:“真是疯了,疯了。”
难道疯病还会传染的吗?现在就连皇帝和国师也都疯了?
燕星烨和秦晟睿目送着颜夕离开以后,秦晟睿问道:“国师大人可相信虞大人是无辜的?”
燕星烨点了点头,秦晟睿心中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一开始还不太相信虞夕。但是此时,能培养出如此心性的女儿,想来虞明也一定是个为官清正之人。
回宫后,他们两人开始细细缕着科举舞弊案的线索。本次科举,主考官有左右丞相,和虞明三人。
而当时牵扯到的朝中要员,除了几个监考官之外,就只有虞明。
判案时他们以为证据确凿,那些参与舞弊的考生们都一口咬定是虞明给他们透露题目。虽然并未查获脏银,但是因为所有人的口供一致,便也可以认作是证据确凿。
秦晟睿皱了皱眉说道:“当时朕也是觉得这虞大人颇为狡猾,将证物隐藏的如此之好。只是这往来信件,都是虞明的笔迹无疑。国师大人可有何解?”
燕星烨正要回答,他的神思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才那女子的一双素手。
素手下的琴音之中似是千军万马,又似胸有成竹。涌上喉头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倒是着实好奇,若是他不帮忙,这女子又有何良策?
他嘴角微微上扬,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引起他的兴趣了,这个女子无论是面相,还是品性,实在是有趣得很。
他摇头不语,秦晟睿用一只手支愣着脑袋,颇有些发愁地说:“朕话都放出去了,可不能让人小瞧了不可,这该从哪里查起好呢?”
颜夕此刻坐在马车之中,也在细细地斟酌着科举舞弊案。
那么如果倘若此事是秦鹤轩故意陷害,便应当从他那边开始查起,他的府上总会留有些蛛丝马迹。
不过秦鹤轩为何要故意陷害他的岳父?虞明在朝中也算是颇有威望之人,这么做似乎对秦鹤轩也很不利。
思来想去,她抓住一丝思绪,只不过还没有待她理顺那丝线索。脑海中突然一阵钝痛,身体突然变得十分僵硬,无法移动。
然后这具身体就突然脱离了自己的控制,颜夕当即呼唤系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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