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食堂出来，韩春明就被刚才吃饭都没见人影的李成涛拉到一边，小声道：“春明，借~哥们点儿~钱，过~过几天~开~开了工资就~还你。”
韩春明抓了抓头，问道：“借多少？你也知道我的来钱道刚让人给‘点’了，多了哥们可没有。”
李成涛揉了一下鼻子道：“我~知道，能借~多少你~就借我~多少。”
“撑死借你五十。”韩春明问道：“你什么时候要？要是着急，我就趁现在午休回家给你拿去。”
李成涛道：“不~不是~很着急。”
闻言韩春明点头，脑子正寻思一会儿上哪眯一觉，就听李成涛继续道：“你要是~能~能现在~回去~取~最好。”
韩春明一脸无语地看着‘大磕巴’李成涛。
看到韩春明无语的表情，李成涛陪着笑脸道：“我陪~你~回去。”
“得了吧，我自己还能更快点，你在车间后面等我。”韩春明说着就把搭在肩膀上的工作服扔给李成涛，往食品厂存车处跑去。
大中午的，正是日头热的时候，韩春明一路猛蹬，取了钱返回厂里，竟还有小半个小时才到上班点，撅在自来水前用凉水囫囵洗了把头脸，就往车间后面寻李成涛。
“涛子！”韩春明绕到车间后面，远远就看到李成涛和个矮个的人在树荫下说话，一看那身形，他就知道是蔡晓丽，便招呼道：“晓丽……”
蔡晓丽却不像往常一样回应，反而立刻背过身去，手在脸上快速抹着。
哭了？韩春明忙快步向两人跑过去，中途还一个‘是不是你’的眼刀子飞向李成涛。
李成涛把脑袋摇得成了拨浪鼓。
韩春明瞪了李成涛一眼，他也知道八成不是李成涛惹的，不然蔡晓丽早就离李成涛远远的了：“晓丽，出什么事了？跟哥说。”
蔡晓丽勉强笑道：“没事儿，就是风大……”
李成涛打断道：“晓丽，这事~你~你就~别瞒着了，春明，我~和你说，是~这~么回事……”
原来，李成涛这个脸皮厚的，即使蔡晓丽不给他好脸色，都明确拒绝他七、八回了，他也每天吊在蔡晓丽后面，送人回家。
这送了几回，再加上李成涛有意打听，就把蔡晓丽家里的现状摸了个七七八八。
蔡晓丽的父亲身子本就不好，这些年为了治病，蔡家就是东拆西借的勉强度日，前阵子好不容易好了些，又在天坛划船的时候落了水，好在被个解放军给及时救起来了，但这又惊又激的，就一病不起了，连病危通知书都下了。
为了救命，蔡母领着一家子又是哭又是求的，把亲朋故旧和原来的债主又借了一个遍。
一番折腾下来，蔡父人救回来了，可这债，就压得蔡家人更喘不过气来了。
再加上这时候谁家都不富裕，借钱打个短还行，长时间的这么欠着，债主自然常常上门来要，遇到不好说话的，少不得全家挨上一通刻薄嘲讽。
李成涛愤愤不平道：“春明，你是~不知道，那帮人说~话多难听！”蔡晓丽多傲气啊，愣是从头到尾低着头生受着，他看着就心疼。
韩春明皱眉听着，蔡晓丽父亲生病的事他是知道的，因为蔡晓丽前阵子管侯艾琪借过钱，可蔡晓丽平时并不露家里的事，他倒是不知道蔡家已经难成了这样。
李成涛继续道：“春明~这‘拆了~东墙，补西~墙’~总~不是个~办法，你~脑子~好~好使，要~不然~你琢磨个~什么挣~钱的路子……”突然道：“你前~阵子~不~是说~要去自行车~商店买~买零件，攒~有~有证~证的~新车~卖吗？算~我和~晓丽~一个。”
韩春明抓了抓头道：“我是那么想的，可我也得先找着着个单位才行啊，那么多零件，我个人去买，人家也不卖给我啊。”
李成涛也跟着抓头，灵机一动道：“要不~我去找~找咱们~主任……”李主任和他家沾点亲，平时又多照顾他，不管成不成，他先去求一番肯定没错。
韩春明原来也是想借着食品厂的大旗，就应道：“那咱们就去李主任那试试！”
李成涛一马当先：“走着！”
被从办公室里拉出来的李主任听完韩春明的解说，大摇其头道：“春明，不行啊，你们还是给我好好工作吧，别整那幺蛾子，厂里是绝对不可能给你们出这个介绍信的。”
“不是！”李成涛拉住李主任的胳膊，赖道：“不是，我们~和厂里~里，肯定不能~这么说。”义正言辞地道：“我们~是为了~给~给厂友~免费~免费~修自行车！”
李主任把李成涛的手从胳膊上撸下来，摇头道：“那也不行！你们是不是忘了，咱们厂出大门不远就是个修车铺，那铺子四成的生意都指着咱们厂呢，厂里要是敢让你们整这个‘服务厂友，免费修车’，你们信不信，你们这牌子刚立起来，人家就得上咱们厂部来闹！”摆了摆手轰人道：“行了，你们三个，赶紧给我回去上工去吧。”
李成涛和蔡晓丽都看向韩春明，韩春明见此，也只能摇了摇头，对李主任道：“主任，那我们回去了。”
路上，李成涛不死心地道：“我~再去~别的厂~问问，我~就不信~，这样~的好事~还全~都能~不愿意！”
被李主任这么一说，韩春明也对这个想法的前景忧虑了起来，随口应道：“那咱们就分头再打听打听。”
食品厂保卫科里，周科长看着手里的材料，皱着眉头道：“……这个问题很难界定啊，你说呢？”
黄副科长赞同地点头道：“是啊，公社的供销社虽然没盖章，可生产队盖了，生产大队虽然是农村最下面一层的组织，可它也是个组织，所以就不能断定李百强送来的鸡蛋是投机倒把，这种情况……”
“韩春明，你站门口干什么呢？”周科长正要和黄副科长继续深入讨论，一抬头就看见韩春明半个身子门里，半个身子门外地卡门站在那，一副挺用心听的样子。
韩春明立刻立正道：“报告两位科长，今天是星期四，我来……打个电话……”
背向门口坐着的黄副科长回过身看向韩春明：“你还真周周都来打啊……”自从面包包装车间的李主任领这个小子来打过一回电话后，这小子算是盯上保卫科的电话了，忍不住问道：“你这么打电话，半个月的工资都打没了吧？”
韩春明一边嘿嘿傻笑着，一边从黄副科长椅子后面挤过去，手已经往电话机摸过去：“那个，我约好的时间到了，我……我先打电话，先打电话……”边说着，边拨起号来。
韩春明也不想来这打电话啊，可跨省的长途电话限制太多，他不在厂里打，还真找不到别的地方打。
黄副科长笑着摇摇头，不想坐在这碍事，看了一眼冷着脸盯着韩春明打电话的周科长：“那我去打点热水。”说完就起身拎起窗台上的暖壶出了保卫科办公室。
韩春明这边仔细听着话筒，经过一通接线和等待，终于接通了：“喂！喂！我找侯艾琪！”不知道是因为线路的问题，还是话机的问题，讲电话就得大声讲，不然对面就会听不清。
“你等一下。”电话那头的人道。
漏音的电话让周科长即使坐在放电话的办公桌对面，也能听到电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
话筒里几乎是立刻就传出个女声：“春明！”
听到熟悉的称呼和声音，韩春明立刻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大声对着话筒道：“诶！琪琪，是我！”
侯艾琪听到韩春明的声音，就直接道：“你给我邮的包裹我收到了，裙子和鞋都好看，大小也合适，我特别喜欢！我做了几件衣服邮回去了，过几天你去邮局看看。”
这时候的电话可不能煲电话粥，有话就得快说，这种公家的电话，它不仅费用超级贵，还是限时的，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它就掉线了……
韩春明的嘴明明笑咧开了，却道：“你那么忙，就别给我做衣服了。”
侯艾琪拉长声道：“……是给伯母、关大爷和我爹做的。”
一听没他的份，韩春明嘴角瞬间拉平：“……哦，那我到时候去邮局看看……”
听到韩春明明显降调的语气，侯艾琪心里偷笑，继续道：“给你也做了两件衬衫和一条裤子。”
“我衣服多，不用给我做~”上飘的尾音，瞬间就泄露了韩春明的‘美滋滋’。
周科长看着韩春明嘴里说着‘不用’，身体都美得晃悠起来的嘚瑟样子，就觉得眼睛疼。
侯艾琪隔着电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是嘱咐道：“你都上班了，要穿些新衣服才行。”
韩春明咧着嘴摇头晃脑道：“嗨，我在厂里得穿工作服，哪有时间穿新衣服~”
侯艾琪暗啐了一句‘口不对心’，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问道：“家里都挺好的吗？”
韩春明立刻点着头道：“挺好的，都挺好的。”
侯艾琪问道：“你去看我爹了吗？”
韩春明点头的频率瞬间加快了一倍：“去了，去了，我隔一天，去一趟。”心里却想着，他是不是从今天开始该每天都去一趟？
侯艾琪却道：“你三、五天去一趟就行……”她没说的是，韩春明去多了，估计侯爹得烦他。
周科长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没营养的家长里短，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撑得慌，看了看手表，三分钟了，对抱着话筒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窜到对面去的韩春明道：“时间到了。”
“琪琪，时间到了，我下周这个时候还给你打啊。”韩春明抬头看了一眼听到他这话脸拉得更长了的周科长，不敢耽误，忙跟侯艾琪道别。
侯艾琪也赶紧道：“你和我爹别再给我寄东西了，我这边可能要去下个军区了！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韩春明听到这句惯例的问话，有些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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