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子。”李主任还没进包装车间就喊李成涛。
李成涛正吃着面包上的葡萄干，听到李主任喊他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应道：“诶！”
李主任对着李成涛招手道：“过来，过来，来。”随着他进门的，还有一个矮个子。
李成涛颠颠跑到李主任身边：“主任。”
李主任指着跟他一起进来的小个子道：“她叫蔡晓丽，是刚分来的，以后啊，你带着她，就算你的徒弟了啊。”这小子天天想充大，这回终于来了个年纪小的。
因为小个子也穿着工作服，又带着帽子，李成涛一开始并没注意，李主任这一说，他才发现，这是个小姑娘，还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
李成涛立刻握住李主任的手，激动地道：“亲~主任，知~我者非~你莫属啊……”
“行了行了行了。”李主任小声叮嘱道：“给我多教点好的。”虽然他知道这不可能，但预防针还是要打的。
李成涛挺胸抬头敬礼道：“保证完成任务。”
李主任转头对蔡晓丽道：“晓丽啊，以后跟涛子好好学。”让这小姑娘跟着涛子，肯定不会受欺负就是了。
蔡晓丽看了看这个‘涛子’，这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但既然是李主任安排的，她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您~歇着，歇着啊。”李成涛把李主任送出车间，转头就对大家道：“各~位同志，这位，你~叫什么来着？”
蔡晓丽看了一眼李成涛：“蔡晓丽。”李主任刚介绍完，转眼这个‘涛子’就能给忘了。
李成涛立刻对大家道：“蔡~晓丽，以后就是我李~成涛的徒~徒~弟了啊，大家掌声欢迎一下。”
蔡晓丽看向未来的工友们，一个突然直起身的瘦子让她瞪大了眼睛——韩春明。
送货的功夫，韩春明和蔡晓丽一起出了包装车间。
韩春明扶着推车笑道：“真没想到，咱俩能在一个厂。”
蔡晓丽也挺高兴遇到了熟人，问道：“艾琪姐呢？最近家里事多，我都没时间去找她。”
韩春明道：“剧团推荐她去部队文工团学习去了，回城没几天就去了。”
蔡晓丽惊讶道：“艾琪姐进文工团了？”部队文工团，那可以说是所有女孩子的梦想。
韩春明摆手：“没有，哪有那样的好事儿，就是去打杂，整理整理道具，做做衣服，帮着化妆什么的。”
蔡晓丽点点头：“那也挺好的。”
韩春明把头上歪着的帽子戴正道：“行了，干活吧，以后不管是在厂里，还是外面，有什么难处都跟我说，姐夫罩着你。”
蔡晓丽听到‘姐夫’，就‘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们~认识啊？”李成涛双手插兜从车间里出来，刚才他就看到两人在车间里眉来眼去的。
“认识啊！”韩春明道：“我跟晓丽在一个生产对插队。”
李成涛道：“我~说刚才笑~得那么灿~烂呢。”看向蔡晓丽道：“徒弟，以后对师傅，也~得笑~得那么灿烂啊。”
听这不着调的话，蔡晓丽就不想搭理这人，也不说话，就低头走了。
看着蔡晓丽回车间了，韩春明用手在李成涛面前晃晃：“诶诶，眼都直了。”劝道：“没你这么追女孩儿的，你这样，有一个算一个，全得让你给吓跑了。”
“有~你在，我基本就没戏了。”李成涛难得拉着脸道：“明显对~你态度不一样嘛。”
“怎么着，怎么着，对我有意见了，是不是？”韩春明勾着李成涛的脖子道：“哥们跟你说个秘密，你知道蔡晓丽私下里管我叫什么吗？”
李成涛一听还有‘私下里’，心里更不舒服了：“你说我~听着。”
韩春明得意地道：“她叫我‘姐夫’！”
李成涛登时就‘复活’了：“真的？”
韩春明摇晃着脑袋道：“我和我对象，那算是青梅竹马。”
李成涛笑道：“还是～发小？”
韩春明美滋滋地道：“就差扯证了。”他们俩算是已经见过双方父母了，他妈对琪琪满意得不行，侯叔对他……也挺喜欢……吧……
“诶呀！”李成涛立刻兴奋地去拍打韩春明，‘啪啪啪啪’地得特用力。
韩春明被拍得直跑，喊道：“轻点！轻点！”
“哥们我~真心替你~高兴。”李成涛搓着手，就往车间里走：“悠悠~了万事，带~徒弟事最大！”说完，就急不可耐地大步跑了进去。
韩春明叉着手揉着后背，也拉着推车走了，心里却想起了杨华健。
插队那会儿，杨华健对蔡晓丽的确挺照顾的，可直到回城，也不见两人谁向前一步，韩春明不知道杨华健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是真把蔡晓丽当妹妹了？
自打回城以后，杨华健就顶了杨爷爷的班，还住进了厂宿舍。
几个月了，韩春明也没见着人：“兄弟啊，你要是再不出现，蔡晓丽弄不好就要被人追跑了，唉，你到底是个啥意思啊……”
韩春明坐了公交车回来，下了车就往家跑，他算了时间，今天应该能收到侯艾琪的回信。
程建军在院外拦住韩春明：“春明！”
韩春明半个身子使劲儿往门里抻：“建军，你有急事吗？”
程建军皱眉，他可是特意在门口等韩春明的：“怎么的，你这是要得鱼忘筌吗？我帮你找了那么好的工作，现在找你说几句话都不行了？”
韩春明忙摇头摆手，站住脚道：“没有，我这不是……唉，你说，你说吧，我听着。”
“这还差不多。”程建军炫耀道：“哥们我也找着工作了。”
韩春明见程建军一脸得意，想必一定是好工作，忙问道：“什么工作？是干部吗？”
程建军咧了下嘴，得意退了不少：“我才多大，又是刚工作，怎么能当干部呢？是钢琴厂，我现在在钢琴厂学调琴，等我学成了，就是调琴师。”
韩春明拍了程建军一下，笑道：“行啊，够牛的啊！”钢琴厂那是多洋气的单位啊。
程建军立刻道：“我跟你说啊，我爸帮苏萌也在教育局疏通好关系了，她马上就能去少年宫当老师了。”憧憬道：“到时候她教跳舞唱歌，我在旁边弹钢琴，你想想，绝配吧！”
“挺好，是挺好。”韩春明想想他和侯艾琪分隔两地，程建军和苏萌能天天在一起，的确挺好的，他这回是真羡慕了。
程建军和韩春明炫耀够了，就走了，看那样子，估计是还要出去找别人继续炫耀。
“妈！有我的信没有！”韩春明一进院门，就喊道。
韩母立刻应道：“有，我放你屋桌子上了。”
听到果然有信，韩春明立刻窜进屋，看到书桌上的信，还有信封上熟悉漂亮的字，心里就高兴得不行。
忙从抽屉里找出小刀，往小刀上呵了两口气，用衣角擦了擦才小心地挑开信封一角，把小刀伸进去，仔细划开信封，把信取出来。
折了两折的信一展开，韩春明就看到夹在信中间一张自行车券。
从上封信里，侯艾琪知道了韩春明去了西区的义利食品厂上班，她估量了一下两个区之间的距离，走路上班的话，单程恐怕就要一个多小时，往返就要三个多小时，要是能骑自行车上下班，至少能省下一半的时间。
别看侯艾琪在部队里没有工资的，可自从她的业务覆盖整个军区后，即使她每次都说不要报酬，来找她帮忙的人也大都会按市价给她钱或票。
侯艾琪做的衣服，不但做工精细速度快，款式设计还新颖，用料也节省，剩下的布料她也总能帮着做个什么东西出来，最重要的，在这做衣服不用请假出去，浪费难得的假期。
有这样的‘私人订制’在身边，谁还舍近求远呢，可一回、两回的还说得过去，可也总不能回回让人做白工，就算侯艾琪不要好处，这军区里面大多都是领导干部的，大家都是要脸的人，就是真不要脸了，也得想想，能用钱解决的事，何必要去欠人情呢？
所以侯艾琪现在的收入都快赶上她跑黑市那时候了，若不是知道韩春明的性子，她就不仅仅只邮寄过来一张自行车券了，买车的钱她都是想一并给他的。
韩春明读完了信，拿着信倒在床上，又读了一遍，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漂亮得像字帖上抠下来的一样，让他百看不厌。
看着信最后侯艾琪让他买了自行车后，照个相给她的要求，韩春明又躺不住了，翻身起来从床垫里掏出他的私房钱。
数了数，又算上下个月的工资，至少还差三十块，又掰了遍手指，一拍大腿，蹬上鞋就跑出了门。
“大姐，来来来！”韩春明对他让人叫出来的韩春雪招手。
“小五。”韩春雪刚到家帮她婆婆做饭，就有个院里的孩子说外面有人找她，她刚还纳闷是谁呢。
韩春明嘿嘿一笑：“大姐，你借我五块钱呗。”
韩春雪本来脸上还带着笑，一听‘借钱’，立刻皱眉摇头：“没有。”她不是不舍得给韩春明钱花，只是这个小弟太不省心了，总偷着买那些‘四旧’回去，一想到那些东西，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韩春明转身就往院里走：“那我跟我姐夫借去。”
韩春雪一把揪住韩春明：“你等一下。”
韩春明咧嘴笑道：“怎么着？”
韩春雪叹了一口气：“我服了你了，你得和我说说，你借钱干什么？”
韩春明立刻咧嘴笑道：“琪琪给我弄了张自行车券，我想买辆自行车，你和大哥、二哥、二姐，你们每人借我五块钱，我再攒攒，下个月我就能买了。”
韩春雪一听是这用处，就道：“你在这儿等着。”
不一会儿，韩春雪又出来，在韩春明接钱之前又收回手，问道：“什么时候还我？”
“呃……”韩春明一脸思考，趁着韩春雪松懈，一把抢过钱，转身就跑：“半年就还！”
韩春雪压低声音喊道：“你就会欺负你大姐！臭小子！”
韩春生每天回来的都晚，韩春明干脆就蹲在胡同口堵人。
远远看到韩春生骑着自行车回来，韩春明躲在墙后，待韩春生的车一过就跳出来了，坐到车后座上。
受到突如其来的冲击，车子摇晃了几下，韩春生稳住车回头一看：“小五子，又是你！”
“二哥……”
“啊？”
“借我五块钱呗。”
“吱！！”韩春生惊地捏了刹车，停下车回头问：“什么？多少？”
韩春明笑嘻嘻地道：“五块。”
“五块啊！”韩春生一脸恐惧：“你吓死你二哥吧。”
韩春明从后车座上下来道：“诶呀，我就是想买辆自行车，你看啊，你们每人借我五块，我再攒一个月的工资，就能买辆新自行车了。”
韩春生不以为然地道：“你以为光有钱就能买啊，你有劵吗？”家里为了给他买这辆自行车，到现在还欠着别人家的工业券呢。
韩春明道：“我有券。”
韩春生惊讶道：“你哪来的？”
韩春明笑出一口大白牙道：“琪琪给我的。”
“行，真行。”韩春生此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行车券说送就送了，他这弟弟比他有福气：“新车少说一百多块呢，要不这样，你也不用借钱了，也不用买车了，哥这车你直接拿走，你那券，你就留着以后有钱了再买吧。”
韩春明道：“行行行，二哥，我的二哥，您别搁这儿演戏了，我今儿拿你这车等于是替你搬车，到了明儿早上，这车啊还是你的。”
韩春生继续摇头：“春明啊，我跟你明说吧，钱呢，我是没有，你要是真要车，这车你就扛走吧。”
韩春生急道：“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说，这大姐都借我了，二姐也答应了，快点吧，快点。”
韩春生想了想道：“你这样，你问大哥借，大哥借给你，我就借给你，行不行？”
韩春明一拍车座道：“你说话算话？”
韩春生点头道：“啧，你二哥说话，啥时候不算话，走了。”
待韩春生骑车走远了，韩春明自言自语道：“老话说的好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韩春明啊，韩春明，你得赶快挣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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