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里一下子来了三个人，不管韩母怎么发愁下个月怎么过，该招待的，还是得招待，心疼地掏了钱打发韩春明去买肉买面，准备晚上包一顿饺子。
韩春明拿着钱一出来，迎面就遇上拎着一兜苹果的程建军。
“苹果！”韩春明上前就拦住程建军：“给我一个，来一个，来一个。”他今天花了一块钱买苹果，结果到最后一个都没捞着。
程建军把苹果藏到身后，拨开韩春明伸过来的手：“别闹，别闹。”
“你一兜呢，就给我一个。”说着，韩春明就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程建军左躲右闪，他没有韩春明灵活，恐怕真被得逞，忙喊道：“别闹，我和你说正事！”
韩春明才不上当，手一把抓住网兜：“你说，我这不耽误听。”
程建军气的直翻眼，只得亮出底牌道：“工作的事儿！”
韩春明一听‘工作’，就不顾不上苹果了：“怎么样？我前儿就听程叔说了，说咱俩有戏。”
韩母为了韩春明工作的事，可以说是想尽了办法，不仅盯着韩春明的四个哥哥姐姐帮忙寻摸，街道更是不知道都跑了多少回了。
而程家，四合院里能耐最大的人家，韩母若不是碍于寡妇的身份，她不好总是找程父，不然就不会只天天催着韩春明去和程父和程建军打听了，她早就亲自频繁登门了。
程建军把苹果兜子拎到另一边，尽量离韩春明远点：“八、九不离十了！”拍了拍韩春明的肩膀，下巴一抬道：“只要有哥们工作的一天，就有你上班的那一刻。”似笑非笑地道：“你说咱们一个院住着，我能让你‘大河里洗煤——闲着没事干’吗？”
听到工作有着落了，韩春明一个蹦高：“太好了。”
程建军大拇指虚空往身后一指，就开始数落起来：“你就说和咱们一块插队回来的那些知青吧，除了几个接上家里班的，差不多都搁家闲着呢吧？是，是有几个找到工作了，可你看看那都是什么工作？不是在东单菜市场卖菜，就是在大栅栏扫大街。”一脸嫌弃地问道：“那样的工作是我能干的吗？我能让你去干吗？”
“不能，不能。”韩春明说着，一伸手又奔着苹果去了：“苹果给我来一个。”
程建军赶紧一个闪身，胳膊高举道：“不，不行，就这么几个！不和你说了，我进院了！”这苹果他可是数着买的，一人两个，当然是一个都不能少了。
韩春明歪歪嘴，冲着程建军的背影小声喊道：“抠门！”
韩春明手里一手拎着面，一手拎着肉，美滋滋地吹着口哨回家，就看到路边一小孩手里拿着个铜杆，正蹲沙堆跟前掏沙子玩。
韩春明盯着那铜杆仔细看了几眼，心中一动，笑着蹲下和小孩道：“小朋友，哥哥给你买瓶汽水，你把这个给哥哥好不好？”
“你想要啊？”突然一个女声插进来道：“一块钱拿走。”
韩春明闻声抬头一看，就见不远处一个正靠在门框子上织毛衣的女人：“你谁啊？”
女人织着手里的毛衣道：“我是他婶啊。”
韩春明见此，呵呵一笑，站起身就走：“一块钱？想钱想疯了吧？”
女人见韩春明走的利索，她也自知是‘狮子大开口’了，便喊道：“诶！八毛也行！”看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她都有点后悔要高价了。
到了晚上，韩春明的大哥、大姐都回来了，大家聚在一起吃饺子。
韩家的桌子小，九个人根本坐不下，韩春生和韩春明干脆就端着碗坐在堂屋里加的小床上吃。
七八个饺子下肚，孟小杏碰了一下身边的大姨，给大姨使了一番眼色。
大姨见了，为了孟小杏以后不去闹腾她，看了一圈韩家人，硬着头皮对坐在她对面的韩春雪道：“春雪。”
韩春雪抬头看向大姨：“嗯？”赶紧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
大姨陪着笑脸道：“我想托你啊，给我们杏儿在城里找个事儿干。”
听到大姨的要求，刚还大快朵颐的韩家人集体呆住了。
“诶呦喂！大姨！您甭逗了！”韩春雪回过神来立马就道：“在城里找工作是要户口的！”掰着手指头道：“街道办、区劳动局、市劳动局，这三关一关都不能少！”一指蹬着腿坐在床上的韩春明道：“您没看我们家小五子，从插队回来都一个多月了，还在家猫着呢吗？”
韩春明嘴里塞满了饺子，却跟着连连点头。他大姐要是有那能耐，头一个还能不解决了他的工作？
孟小杏听韩春雪这么一说，也知道找工作的事不能成了，好在她还有后招，又给大姨使了一遍眼色。
大姨看了眼孟小杏，只能按她们来之前商量好的，又笑道：“那这么得也成，那给我们杏儿在城里头找个人家吧。”
“更不可能了！”韩春燕立刻不客气地拒绝，用手里的筷子一指孟小杏，对大姨道：“谁要她啊。”这个孟小杏简直就是‘奸懒馋滑泼’五毒俱全，谁敢当她的介绍人？
现在的介绍人可是个很重要的角色，甚至往前数几年，介绍人的名字还得写在结婚证上面呢。
就是现在，那也不是婚礼上坐坐主席，讲两句话就算了的，那是以后这两口子要是有了矛盾，要出头帮着说和的，若是觉得介绍人坑人，那打上门的都有。
孟小杏一见韩春燕指着她鼻子这么说她，立刻不干了：“我怎么就没人要了！”一指两耳不闻事，闷头吃饺子的韩春明道：“那起码我五子哥肯定要我！你说是吧，五子哥？”
韩春燕翻给孟小杏一个大白眼，一脸‘不忍打击你’地道：“你快别痴心妄想了，小五早就有对象了。”
韩春明连连点头，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道：“哥早就有对象了。”
“骗人吧你就！”孟小杏才不信，大声道：“反正我这辈子嫁定你了！”
韩母听孟小杏连‘嫁定你了’都说出来了，赶紧作证道：“小杏啊，你五哥没骗你，他确实有对象了。”
“真的？”大姨也不太相信，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哪家的姑娘？多大了？谁介绍的啊？”
韩春明笑呵呵地道：“大姨，没人介绍，我和琪琪是同学，从小学就在一块儿，那是一起上的初中，一起插的队。”
韩母跟着点头道：“琪琪和五子也算是发小了，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姑娘。”
“是嘛？”大姨看向韩春明：“那什么时候能让大姨也见见？”回头对韩母道：“我也好回去和她们几个说说。”韩家的这五个孩子，要说和她们这几个当姨的亲近，就属小五了。
韩春明一脸的骄傲和显摆：“大姨，不是我不让您见啊，琪琪啊，被他们京剧团派到部队上去学习去了。”
“呦！还是京剧团的！还去部队了？”大姨先是一脸惊讶，随后立刻就笑出了一脸的褶子：“还是我们五子有福气，这能当演员的姑娘，这得多俊啊！”不说现在去他们村里放的电影里的人儿，就说以前那唱社戏的角儿，哪个不好看？
韩春明正听得直点头，韩春松却道：“也就是普通人……”
韩春松这话还没说完，坐在他身边的韩春燕就用胳膊拐了他一下，韩春雪不停地给他打眼色，韩春生则一脸生无可恋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吃饺子，就连韩母都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大哥，你别用老眼光看人啊。”韩春明转头对大姨道：“我有照片，我拿给您看。”
“诶！好啊！”大姨高兴地道：“快拿给大姨看看。”
接下来韩春明连饺子都不吃了，就坐在大姨旁边给她说侯艾琪的事儿，除了投机倒把跑黑市的那段儿，那是一口气从小学橡皮说到送人上火车。
韩春明说的这些事儿，在韩家，可以说除了不长回来的韩春松外，大家都听过好几遍了，特别是韩春生和韩春燕，每天都要听韩春明念叨侯艾琪，看他举着照片招摇过市，这对他们这种还在找对象的‘大龄青年’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伤害。
孟小杏撇着嘴，伸头看向韩春明手里的照片，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半天才嘟囔了一句：“也没比我好看多少嘛！”
红花斜了眼孟小杏，一脸不以为然地继续猛塞饺子。
吃完了饭，韩春明虽然没太吃饱，但跟大姨一通说下来，他心里却是满足了。
就溜达到了胡同口，路灯底下支着个棋盘，关大爷正和人下象棋呢。
“二人下棋，多嘴是驴。”关大爷慢悠悠地道。
一个看棋的道：“关老爷子，我们没说话啊。”
“没说你。”关大爷头眼不抬地道：“多嘴的人来了。”
韩春明站在关大爷身后，捧道：“我还没吱声呢，您就知道我来了。”哈下腰，凑到关大爷耳朵边上道：“您这马跳得不对啊。”
“咳咳。”对面下棋的人抬头看了一眼韩春明。
关大爷也转头瞪了一眼韩春明。
韩春明立刻捂嘴道：“不吱声，不吱声。”
“滚一边儿去。”关大爷轰人道。
韩春明一边走一边道：“这局您要是能赢，我输您五毛。”
关大爷的对手笑着把‘军’横到关大爷的‘马’前面。
“哼哼。”关大爷盯着棋盘看了会儿道：“这‘马’跳的真不是个地方，臭小子一眼就看出破绽来了。”
韩春明瞬间跑回来，把一只手伸到关大爷眼前：“五毛啊。”
关大爷终于抬头看向韩春明，嫌弃道：“你怎么还不滚啊？”
韩春明笑嘻嘻地道：“有事儿跟您说。”说完就转身往远处去了。
关大爷站起身，对观棋的人道：“给我支两招。”
“好嘞。”
韩春明领着关大爷走到略微僻静的地方，才道：“我今天看见一铜伸缩杆，我看着有些年头了。”
“伸缩杆？全铜的？”关大爷思考着：“上面有字母？”
“诶！”
“什么字母？”
“JB。”说完，韩春明就用手指又在地上写了一遍。
关大爷一看就道：“好东西，是个物件儿，哪儿呢。”
韩春明却更凑前了点，笑道：“那您得先跟我说说，怎么个好法？”
“知道中英北京条约吗？”
韩春明忙道：“1860年额尔金跟九王爷在安定门外签的那个卖国条约，老北京人都知道。”
“额尔金的英文名字我念不上来。”
“James Bruce.”
“想想。”关大爷点化道。
“JB？妥了。”韩春明立刻起身就走：“您老接着儿下去吧。”
“弄回来让爷瞧瞧。”
“知道了！”
中午见过的女人，站在韩春明对面报价道：“八毛。”
韩春明也不客气滴砍价道：“三毛。”
女人：“七毛。”
韩春明冷着脸：“五毛。”
女人：“四毛。”
韩春明伸手一指她道：“成交！”
女人自打了一下嘴道：“我这是说什么呢！”恼羞成怒道：“行行行，给钱给钱。”
韩春明也是个老油子：“什么给钱啊，东西还没见着呢。”
女人一看韩春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架势道：“那行，我给你拿去。”
女人前脚一走，韩春明绷着的脸就乐成了一朵花似的，忙从兜里数出来四毛钱，使劲儿把忍不住的笑往回憋，这回真是捡着漏了！
女人回屋刚从床底下把铜杆拿出来，她丈夫就著者双拐：“多少钱卖的？”他刚才听了一耳朵，外面那人好像是要买他家那根没用的废铜杆子。
女人拿着铜杆就往外走：“四毛。”
男人一把抢过小铜杆：“你笨不笨啊，这是铜的。”说着一拐一拐地挪到床边坐下道：“我擦亮点，你管他要八毛，绝对给你。”
女人不信道：“八毛谁能要啊？”没多沉的东西。
“不要拉倒。”男人从床脚拿出来一块砂纸，‘刷刷刷’地蹭起铜杆来。
韩春明在外面站了有一会儿，才见女人从里面出来，他接过女人手里的铜杆，接着路灯一看，脸上的笑就没了。
女人笑道：“亮吧？”这一收拾，还真就像新的一样了。
“是这根吗？”韩春明举着铜杆在灯下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好几遍，一脸的不信。
女人立刻斩钉截铁地道：“就是这根啊，我那口子磨半天才磨这么亮的，呵呵呵呵。”
韩春明登时就欲哭无泪了，把铜杆往女人手里一塞：“自个留着玩吧。”那‘JB’是一点都看不见了。
女人不明所以，但也看出来韩春明是真不想要了，忙降价道：“三毛！”见人一点没有回头的意思，又喊道：“两毛！”
韩春明气哼哼地回头喊道：“一毛都不要！”好好的物件儿给毁了：“没文化！”说完还在墙上踹了一脚。
女人觉得一通忙活让人耍了，也气得喊道：“我说你什么人啊！还一毛！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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