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启俊看了看侯艾琪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很纤瘦的体型,问道:“你是学戏的?今年多大了?学了几年?扮的什么角儿?样板戏学了几个?”
以前为了体现军民一家亲,为了相互交流学习,共同进步,不仅各地方团送人来部队,文工团也会有人下去地方团。
可渐渐的,因为地方团和部队文工团之间的管理差异,双方的文艺水平也出现了差距,这种差距,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缩减,反而越来越巨大。
而到了双方合作的时候,为了缩减差距,呈现出优秀的作品,就只能增加训练量和排练次数,更多的磨合。
可这么做的结果却是导致双方都不堪负荷,地方团认为文工团刁难人,文工团则嫌弃地方团拖后腿,简直矛盾冲突不断。
再有,文工团的文艺兵数量本来就趋于饱和,每一个角色和位置几乎都存在着竞争,现在还要让地方团的演员上台,这就让文工团内部许多人对此很有意见。
最后,地方团的人在部队里都待不长,往往双方刚磨合好,还没演出几次就要面临变更和修改,而且地方团的人这样来来去去的,严重扰乱了文工团的工作进度和节目质量。
总之就是内外矛盾不断,问题频发,后来许多文工团或是直接给地方团的人单立一个节目,或是给一些边缘的角色,到了最后,干脆只让地方团的人做一些剧务、道具、美妆的工作。
渐渐地,地方团里的台柱子和那些有正式编制的人就都不来了,但对于希望进部队文工团的人来说,这依旧是个很好的进身途径,所以这个名额还是很抢手的。
不过机会伴随着风险是常态,这些年,因为文工团一直处于饱和状态,从下面挑人都越发严格了,对借这条途径主动贴上来的,除非条件非常优秀,不然就只能在这儿白白打杂一、两年。
侯艾琪答道:“我今年十五,学了六年花衫,样板戏我学了十七个,精学了七个,《磐石湾》往后的没学,我那时候下乡了。”
庞启俊听到侯艾琪说‘下乡’后微愣,问道:“你户口是不是还在乡下?”
侯艾琪也不隐瞒:“是,我是借调给东城京剧团的,户口还在乡下没迁回城。”
庞启俊点头道:“是这样啊。”这就说得过去了,部队里的文艺女兵,虽说都是军区文工团从各地选上来有天赋,长的端正的,年龄也大多择优在十一岁至十五岁之间。
这个侯艾琪既然才十五岁,可能劳动刘斌亲自去接的人,按理有这样的关系,完全可以走正常的招收手续,就算肤色黄了些,可就他看来也是个五官端正的,上了妆遮一遮,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走这个名额呢,原来是个知青。
弄明白了侯艾琪的情况,庞启俊心情好了许多,这回他终于有个真正的手下了:“你会用缝纫机吗?”他觉得缝缝补补的活儿,还是交给女孩子做的好,再让他穿针引线下去,这个道具部的副部长,他就要不想干了。
“会用。”侯艾琪干脆地应道,她早就做好了来这儿打杂的心理准备,自然也不谦虚,干脆道:“一般的衣服我都会做,您看,我身上这件衬衫,这就是我自己做的。”
“好好,做的挺好。”本来庞启俊还抱着教侯艾琪用缝纫机的准备,结果人家是连衣服都会做的。
幸福来的太突然,他简直都要热泪盈眶了:“好好,你会做针线活儿就好。”
用‘会做针线活儿’来形容侯艾琪,那真就是太小瞧人了。
《家常菜》那世,侯艾琪挑选的适格者是在服装厂工作了二十多年的王兰芝,她的大伯更是解放前专门给上流人士和洋人做衣服的老裁缝,她接手身体后,闲时没少向王大伯请教,就是西装和旗袍她都是能做得的。
都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缝纫机在侯艾琪的操作下,就像活了一般,眨眼的功夫就把一件大开线的衣服补得严丝合缝,还有几件划破损坏的,也修得不留痕迹。
看到侯艾琪这手艺、这做工,庞启俊登时眼睛都圆了:“好好,侯艾琪同志,你等一下,我把要弄的衣服都拿过来。”
仅一天的功夫,整个文工团上百件积压的要修补的服装,遇到在流水线上磨砺下来的侯艾琪的快手,让庞启俊和后来的几个来值日的文艺兵都看傻眼了。
韩母端着饭进堂屋,一边走一边喊道:“五儿!五儿!吃饭了!’’
跟着端菜进来的韩春燕在韩母身后道:“妈,小五刚出去了。”
“这孩子,这还没吃饭呢,一大早空着肚子跑哪去?”
“邮信去了呗。”韩春燕拉着长音回答道。
韩母笑道:“这琪琪才走几天啊,这都邮两封信了,手里那点钱,都给邮局花了。”
韩春燕盛好饭,吃起来道:“昨天春明不是把照片取回来了吗?”
“照片还值当邮一回?放家里多好。”想起昨天看照片的时候,忍不住又念叨了一遍:“没想到琪琪还挺上相的,我看着,比后院儿的苏萌还漂亮,刚一打眼儿,我都没敢认。”
韩母看到埋头吃饭,满满敷衍地听着的韩春燕,想到最小的儿子都有对象,就道:“等小五回来,你问问他,在哪家照相馆照的相,你也去新照一张,你相亲那张照片还是你十七那年照的,这都多少年了,怨不得上回介绍人以为你是你姐呢。”
“咳咳咳!”韩春燕差点没让饭噎死:“妈!”她姐都27了,她才没那么老好不好!
韩母忙起身给韩春燕拍背:“你看看你,都多大人了,吃个饭都能噎着。”继续唠叨道:“燕儿啊,你眼看就22了,上点心吧。”
韩春燕这几年被念的耳朵都要长茧了,赶紧扒了两口饭就道:“哎哟,我这不赶趟儿了,我先走了。”快速回屋拿了一个小包,人到了门口才道:“妈,我们厂这两天赶进度,三班倒,我在厂宿舍住两天啊。”
韩母一听立刻追出来,又不好在院子里大声喊,压低声音叫道:“燕儿!燕儿!”
韩春燕无奈地回头看向韩母,腿却继续往外迈着:“还有啥事儿啊妈?”
“你居委会的徐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这周末见!”
韩春燕一听是这事儿,脚下就像踩了油门一样往外走:“不行妈,这周末不休息,得加班。”
“我都跟人说好了,你得给我去见……诶!这孩子!”
韩春明把信塞进邮局门口的邮筒,笑得几乎露出一口大白牙来,那信封里装的是他的单人照,还有一张两人的合照,至于侯艾琪的单人照,都让他给扣下了。
邮寄了照片,韩春明正美滋滋地往回走,结果一拐弯,远远地就看见程建军和苏萌并排走过来,便招呼道:“干嘛去啊?”
苏萌梳着高高的双马尾,绑的淡粉色的头花,穿着白底小碎花的连衣裙,单肩背着一个军绿书包,白袜黑皮鞋,在这到处是黑白蓝的时候,她这身真是特别的扎眼。
苏萌一见是韩春明,笑着回道:“去少年宫啊。”
原来和苏萌并肩走的程建军这时候却错后一步,用口型对韩春明道:去天坛。
韩春明一愣,天坛可是拍婆子的地方,他没想到程建军和苏萌要去那,嘴上却回道:“哦,那你们去吧,我先回去了。”
苏萌倒是热情的邀请道:“韩春明,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跟我们一起去少年宫吧,还能学点东西,看看书什么的,总比你在家呆着强。”
韩春明就见程建军在苏萌身后,又是对他摆手,又是挤眉弄眼儿的摇头,就道:“我今天还有点儿事儿,就不和你们去了,下次,下次吧。”
程建军接道:“苏萌,那咱们就快走吧,要是去晚了,就没好位置了。”
苏萌点头:“嗯,那韩春明,我们走了。”
“诶!”韩春明应了一声,向两人摆摆手,三人人错身而过。
没走几步,韩春明就听到身后传来苏萌清脆的笑声,他不知道程建军和她说了什么,可想起程建军说要去天坛的话,还有两人刚才并排走着的样子,他忍不住回忆起程建军回城那天。
那天早上,周永红带了不少吃的去送程建军,两人还手拉着手说了话,他甚至还记得,当时程建军说他一到家就给周永红写信。
可看现在……韩春明用力地抓了抓头,有些纠结,想着他毕竟也认识周永红,就决定晚上找程建军说一说这事儿。
又向前走了几步,韩春明突然停下来,回身看向还没走远的苏萌,目光定在那飘曳的裙摆上。
直到人转弯看不到了,韩春明才抓了抓头,自言自语道:“琪琪还没穿过连衣裙呢,我得给她买条最好看的才行,对了,还有皮鞋,嗯,春秋风大,还得配条纱巾……”手在兜里摸了摸,只摸出来几张可怜的毛票,再想到他答应过侯艾琪不再去黑市倒卖,又苦下脸来:“这条来钱道儿行不通了啊。”只能叹了口气道:“唉,看来我得赶紧找到工作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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