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庆八年,冬至。
雪自昨晚就开始下了,从丞相府外院儿四角的天上一簇一簇纷纷扬扬往下飘着,好似怎么都落不完。
裴寒之披着玄色风袍站在府门后的台阶上,饶是冬季厚衣也遮不住他颀长的身材。精心梳起的青丝没有一丝凌乱,漂亮的丹凤眼虚睁着。
阴郁没有太阳的天儿,这白茫茫的世界却仿佛晕出了无数光圈,让裴寒之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往衣服里缩了缩脖子,上一世越朝上下对自己的传闻在脑子里乱窜。
十八岁,老皇帝不顾群臣反对力排众议,送他坐上丞相高位。
二十岁,同弑君者白慕谦一起,拥立刚年满十六的三皇子为帝,备受天下人唾弃。
二十二岁,权倾朝野,满朝臣子怨声载道。
他嘴角勾出几丝嘲讽,不知后来是不是还得加上,二十五岁不到就英年早逝这一条。
“丞相,事已查明。”护卫乙丁道。他将伞撑于裴寒之头上一尺高处,自己立在雪里。
“说。”
裴寒之抖了抖都身上的落雪。
“在百草堂抓药之人的确是白将军手下。”
果然······裴寒之眉头拧了起来,后日就是上一世白慕谦突袭京城的日子。
越国上下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带着先皇的早已逝去的嫡子回来了。
满朝官员还在被窝里抱媳妇儿睡觉的时候,镇西大将军白慕谦已经带率领着虎豹军如神兵天降,不知从何处涌进京城。
没有给禁卫军丝毫准备的时间,直捣皇宫。
白慕谦亲手弑君,血衣未干就领着未满十六岁的三皇子直接踏进金銮殿,称帝。
各位大人一大早起来都蒙了,改天换日了?不能吧。
谁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它就是这样迅速的发生了,白慕谦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三日之后便让新帝行了登基之礼。
虽然朝臣诸多怨怼,但皆未反抗,甚而连反对的言语都无。
一则,由宫变到新皇登基时间太快。
二则,有镇西大将军麾下的虎豹之师就在京师。
白慕谦的兵甲最为勇猛善战,临国皆闻之丧胆。京中多是文官,谁能不从,谁敢不从!
想到白慕谦这个人,裴寒之用手指按了按眉心,头疼不已。
上一世自己中了万芳散,按说这毒也好解,找人发泄发泄就完事了。
毒快发作之时,他就在书房,找来了一个干干净净的美少男,正在想着怎么开口说。
天杀的白慕谦来了,一把握住他的手,满脸任重道远忍辱负重的表情。
裴寒之试了试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纹丝未动。
要不说人家是将军呢,手劲真大!
还满是愁容拉着他的说:
“寒之怎么也还不找女人?我给你带了几个来。现在可万万不是要忍着的时候。”
“我不是······”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我真的······”
“没事我现在就出去,出院儿去。”
说完白慕谦一阵风似的抓上屋里的美男走了,还顺道把门给锁了,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这下裴寒之彻底傻了,看着旁边貌美如花的女子。
呵呵呵呵。
他现在不是需要X别人,是需要······
白慕谦,你他妈故意的吧。
于是,七窍流血而死。裴寒之觉得自己的死得太憋屈,太冤了。
但讲真的,死时他也没太难过,想着说不定就穿回去了。
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不比在这儿强?
谁曾想,老天爷就是和他做对,他是重生了没错。
可竟然又回到了大越国。
现在满院儿的积雪都无法将上辈子的火气压住,实在消不下去,裴寒之就想清楚了一件事:
重活一世,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白慕谦,你别想好过!
既然心意已决,裴寒之就要出门进皇宫。裴府的大门向两侧打开,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压了压衣衿,往外迈步。
跨出门槛,北风呼呼的吹着,雪还在簌簌的往下飘,地上已经覆了很厚一层。
远远的,就见一人身穿黛衣衫立于道路中间,青黑色衬得他身姿英挺笔直,脸更俊朗。
那样貌化就算成灰裴寒之也能从漫天尘埃里将之找出来。
白慕谦!
他怎么会出现在裴府前,就算两天后他要攻打京城,现在也绝不该出现在这里。上一世,他能攻打皇宫全胜,贵在突然袭击速战速决。若在之前就被发现本人在京城,岂不一切都功亏于溃?
正想着,白慕谦身子后倾好像有要往后倒的趋势。
好嘛,还真就啪得一声摔到地上来。裴寒之憋着笑,嘴角直抽抽,该!
白慕谦昨日醒来,犹如大梦一般,许多画面层层叠叠出现,脑中一片混乱。混沌中好似受了指引般往京城中来,等清醒时发现已经身在城里,再想回到军中,手脚已经冻僵动弹不得。
等见到裴寒之从府中走出,才放下心来,从以前的为数不多的接触来看,此人惯会明哲保身,讨好逢迎,必不会把自己的踪迹说出去。
他的身体经了一整晚的风雪,早已吃不消,现在稍有放松便倒地不起。
护卫队训练有素的朝两侧退开,动作整齐划一,连脚踩地的声音都无参差。
裴寒之信步走到白慕谦跟前,见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已有雪凝结成冰,看来在雪地里站了很长。
躺着的动作奇怪,脸上却很平静,薄唇轻闭似乎还微微向上扬,好像还挺舒服。
晕了?
想到上一世自己怎么的死的,裴寒之心里实有不忿,抬腿就是一脚。
“抬回去。”他狠厉的说道,脑子已飞快的转起来。
镇西大将军,呵。这回送上门来犯在我手里,你别想好过。
夜凉似水,月如钩。
“嗯······嗯唔······”
一个女人貌似痛苦的声音充斥着整个院子。
暖和的屋里,裴寒之平静的翻着书,由于觉得这时的衣服勒人,便解开了衣服上几颗盘扣。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着桌面。
逐渐加重的敲击声中透着不满,越来越快,“没吃饭吗?大点声。”说完尤觉不够,俊眉微皱,“多叫点花样,还要人教不成?”
女人这才放下刚刚的扭捏,喊了起来。
“爷······嗯·····您慢点,妾身,妾身受不住······”
每个字之间仿佛都在缠绕暧昧的言语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裴寒之这才满意的向厢房走去。
推开门,就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刚过门扉的瞬间,剑锋果然从侧面而来。
看着利剑和自己的脖子只有毫厘之间,裴寒之有些吓傻了。
白慕谦见是他,立即硬生生转了剑势。强行收回的内力竟然反作用在自己身上,他喉头尝到一丝血腥,还是强忍着说道:
“怎么也不躲开。”
虽然他最不喜裴寒之凡事战战兢兢,丁点儿小事就像天要塌下来的脾性。但就是因为这种性格,往后朝堂上能用到他的地方肯定不少,所以现在他还不能死。
裴寒之感觉自己在鬼门关又走了一遭,忽的身体没了力气,踉跄几下就要摔到。
眼看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一个温暖的手掌扶住了他。
一息间两人只有毫厘之隔,几乎能感觉到对方鼻尖的微凉。淡淡的奶香似有若无间萦绕着白慕谦,让他想找到源头尝尝。
裴寒之觉得自实在太丢人,脸热了几瞬,甩开扶着自己的手。
如此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动作让白慕谦心中厌烦,面上却只是苦笑摇头,道:
“寒之夜半前来,有何事。”
不急不缓的言语在这下着雪的日子里仿佛山中泉水般温润。
“你倒肆意的很。”裴寒之不动声色的看向左侧桌上已经动过的饭菜道。
白慕谦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裴寒之最讨厌他无论发什么事,都一副无所谓天下我有的样子。上辈子每次在朝上被群臣攻击,他就是这幅模样,害得自己不得不出声周旋。
随即不耐烦的问道:“这屋子的东西,你也敢吃?”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饿了。”白慕谦笑着转身坐到后面的椅子上说道。
裴寒之这才发现他竟然光着脚踩在地上,脚背似白玉隐隐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很有力的跳动着,让人忍不住猜想拥有这双脚的人该是如何的好看,他也不由自主的抬头往上去瞧。
就见白慕谦身子往后靠着手搭在扶手上,头暨已经解开,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肩边。剑眉挺鼻薄唇,丝毫没有瑕疵的五官在这张俊朗的脸上完美融合后显得很是张扬。
夜行衣半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银白色衣服。内衬脖子边的几个盘扣也未系上,修长的脖颈裸在外边。
如此随意的姿态却还透着优雅。完全不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上阵杀敌的将军。
可裴寒之知道,此人不但杀伐决断豪不手软,还是那夺宫弑君之人。好看的皮囊,不过都是假象。
此刻白慕谦从容自若的举止,完全是把裴府当成他自己家了嘛。以为自己还像上辈子那样好欺负?裴寒之牙气得痒痒,把刚刚强装的冷静抛到了九霄云外。便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你以为若要杀你,我早在门口就动手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放了吃食在桌上,就是故意让你觉得被下了毒,见而不能食?”
说着凑近问道:“是也不是?”
明显感觉都他手一顿,裴寒之才满意的坐回原位,道:
“可我的确下了毒!”
上辈子你害我不浅,不死劲儿给多放些万芳散都对不起我惨死的样子。他复又勾起唇邪笑,斜眼看着白慕谦道:
“万芳散,你可听过?”
白慕谦这才想起刚刚在运功出剑时,有不适的感觉。还以为是初醒造成的,原来因由在这儿。
“听到女人的叫|床声,是不是觉得百爪挠心?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一般?”裴寒之嘲讽道。
这话说得十分直接,白慕谦微微皱眉。
万芳散的毒性之烈,他是知道的。江湖中若不是夺妻掠女之仇,绝不会用到此毒。
只因平常媚药发作没疏通最多只是伤身,而万芳散若不适时解毒就会全身血液逆行暴毙而亡。
他自幼习武听力感官皆高于常人,女人的声音当然是听见了,但那种感觉甚微。
倒是刚刚裴寒之靠过来说话时,他脸离得那么近,湿热温暖的气息喷在脸上······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失神了。
也只是一瞬,白慕谦就强迫自己把冲动按下,虽然他只二十五六的年纪,可功力深厚,勉强也能将毒性压制。
但现在看到裴寒之丹色的唇瓣一张一合,白慕谦想,这红唇尝在嘴里该是什么滋味?
体内有股燥热之气直往上冲。他立时调节内息,想要再把这种奇怪的感觉压制下去。
裴寒之浑然不觉白慕谦所中的万芳散已经开始发作,见他面色变得严肃额间有细汗,只当是被吓住了。
心中得意,便又走过去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顾盘道:“鼎鼎大名的镇西大将军,就要欲|念攻心七窍流血而死了,你道好笑不笑?”
终于也能让你尝尝万芳散发作不得解的痛苦,没想这么快就能报仇,真是爽快。
屋子的门没有关严实,一阵小风吹来,白慕谦看到自己和他的头发被吹起,丝丝纠缠在一起,燥热之感更甚。内力由于刚才强行收回,此刻不受控制的在身体里乱窜。
由于上一世惨死大仇快要得报,裴寒之抑制不住的激动,眼框也微微泛红,本来只是好看的丹凤眼现在竟是带出几分媚意,好似挑起了一屋子的暖意。
此刻白慕谦的汗水已然浸湿了衣服,全身真如在被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百爪挠心,运功用内力抵挡也不能,只能凭着意志力强忍。
偏偏裴寒之还非要在他眼前不断撩拨。外面雪纷纷扬扬的飘着,屋内炉火正盛,想了两世的人此刻近在咫尺,一切这样美妙。
白慕谦只觉此刻脑中紧绷的理智快要断裂,他叹一声,在裴寒之耳边微不可闻的说道:
“为何不早点走开。”
话音刚落,修长的手臂朝前极尽温柔揽住他的窄腰,让裴寒之背向自己坐在腿上。顾不得怀里人的挣扎,轻轻含住他发红的耳垂。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