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是一个和煦的午后。
审神者抬着头看着天空,日光偏移在云端一侧,看起来就像是新海诚的名作,有着让人怀念的颜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这样晴朗的天空了。某个年代它曾经见证了崛起的盛典,之后又眼看着高楼渐坍。
色彩鲜明的印刷本跟挂件混在一块儿,姿态妖娆的各色抱枕前面驻足了许多人。摊主的头发有点碍事,披散下来看不清眉眼,他转过头来介绍说:“这可是把好刀呢……”
“好刀?”
“会带来好运哦。”
……好运?
铺天盖地的爆炸。
炽热的火焰舔舐上殉难的焦尸。
死亡的阴影笼罩一切,宛如巨大的绞架。
……这就是所谓的好运?
为什么偏偏遇见这种事情的人,是自己呢?
有什么人帮忙掖了一下被角,破旧的薄被盖住了肩膀却又露出了脚,外面像是战鼓擂响一般轰隆不断,连耳朵里那层膜都被刺激的快要炸开。
“大将……大将?……”
头疼得很。
沉重的眼皮透进来一丝丝的光,模模糊糊似乎有什么东西靠近。然后渐渐明晰,药研藤四郎放大的面孔占据了审神者大梦初醒的朦胧视野,那张还看不习惯由立绘变实体的脸上表情凝固,微微睁大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惊讶和复杂皆有之的情绪。
是梦啊……
“大将,你醒了?”
审神者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郑重其事的半撑起身子往短刀的腿伤处看了一眼,随后呯一声倒了回去,欣慰无比的絮絮叨叨。
“……还好还好,是自己人。”
“如果被敌刀盯上了,演练早就结束了,你也不可能在这里安稳的醒来。”披着小披风的军装青年双手抱臂倚着门,抬着下巴看过来的神色很有几分皇室的美感,“这里是演练中的暂居本营,那边在煮晚餐,想要的话请让药研去取用,失礼了。”
一期一振转身离开的身影有种摧枯拉朽般的气质,逆着光全身镀上一层淡辉,像一座漂亮的塑像,就算是低矮破旧的障子门都遮盖不了那种英挺。
审神者看着他落满灰尘的背影咯吱咯吱的磨了磨后槽牙。
像是断片了的脑海里总算是零碎的想起了什么东西。
夜雨,树林,灵力。
三个关键词穿针引线的把睡糊涂的思绪捋了一遍,审神者顿时屁颠屁颠看着自己的双手,又在身上四处摸了一遍。
卧槽真的脱壳了!!
油腻腻的肥肉,没有!叠了十几层的肚子,没有!脏兮兮的头发,没有!
统统没有了!!!!
“大将,不要太在意一期哥这样子。其实你睡着的时候他一直等在旁……”
“我睡多久了?”
药研藤四郎低头看着审神者还半梦半醒的脸,手上整理医用品的动作就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一天。”
“嘶……一天啊……”审神者忍着胃里的难受感觉,手肘压弯撑着地,勉勉强强的把自己支起来,身上这床破烂的薄被也滑落下来,皱成一团,然后忽然僵硬了身体,机械的转过头看着药研藤四郎,“你刚才叫我什么?”
外头的雷鸣声震得天都要塌了,原来刚才在梦里差点要把耳膜撞破的轰隆声就是这个。跟这声音三重奏的还有噼里啪啦的雨点声音,像是天上一盆水往下浇个没完没了,外头还传来沸水咕嘟咕嘟的声音。
在陌生的时代里活生生饿了两天,又拽着一米八的太刀进行了铁人三项马拉松障碍长跑,再再短时间内消耗掉巨量灵力,在这样作死居然只昏迷了一天,也算是奇迹了。
一想到在树林里,六位付丧神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自己就一头栽倒的那情形,审神者脑瓜子就疼的很。
丢人,太丢人了。
“大将啊,这很奇怪吗?”药研藤四郎轻咳了一声,淡定的取下脸上的眼镜折好。
“……你第一次叫我大将诶。”审神者眼神闪亮亮的,像是得到了奖赏的小动物——跟先前那样子天壤之别,如今这表情看着倒是让短刀有些尴尬的别开头。
“你取代了原先的那个人,这样称呼你没什么不对的。”
审神者挑了挑眉毛:“那为什么之前不叫?”
药研藤四郎无奈:“那毕竟也是仇家的脸啊。”
嗯,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无法反驳。
似乎是想要伸手帮忙把被子盖好,药研藤四郎伸手抓住薄被的一角往上扯了扯,可这连绒毛都快被磨秃的薄被怎么整理也无法妥善的履行御寒的职责,生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动作拘束的不得了,这里皱一点那儿破个洞,他有些尴尬的停下了动作。
“……抱歉。”药研藤四郎回想起方才一期哥有点生硬的表现,面色有点儿微末的尴尬,“我还没有尝试过照看女性主人。”
门口传来闷笑的声音,审神者转过头去看,便看见手里拎着个大勺的笑面青江正捂着嘴忍的肩膀颤抖,看起来快要内伤了。
“药研,照顾人的手艺不错嘛?”慢悠悠的调侃。
药研藤四郎眯了眯眼:“彼此彼此。”
笑面青江把大勺掂在手里转了个圈扔了出去,在药研藤四郎接住的时候快步上前,拉住臂弯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审神者用力一扶,饿的头昏眼花的审神者就这么懵逼的站了起来。
“醒了就开饭吧,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不打起精神来可不行哟。”
审神者被搀扶着走了两步,耳边却忽然贴近一个声音。
“……三日月宗近,对吧?”
审神者倏地转过头去,却只看见笑面青江的侧脸,他斜睨了一眼,勾着唇角悠闲散漫。
“你召唤我们去的那片树林里,有三日月宗近的气息——为什么?”
——他既然发现你是审神者了,为什么不杀了你呢?
现在还在演练中。
掐着指头算一算,今天正是进行演练的第四天。只能说幸好演练场相对本丸时间静止,否者在演练里呆了这么多天再回去手入众刀捞博多,黄花菜都凉了。
而之前的三天,审神者除了四处逃窜和隐匿根本就没有遇见过什么像样的战斗,虽说可以自欺欺人那不过是因为在恶劣情况下的权宜之计以免刀剑男士还未出手,审神者已经被人一招KO回演练场,如今已经和大家汇合,却也不得不充分商讨再做出准备——本来他们这一行人跟别家比起来,在各个方面都有不小的差距。
先不说审神者自己就明白的不得了,眼下的演练等于是自家中伤去拼人家的满血,六把刀共享的四个刀装也已经是举全本丸之力了,更别说粮草一类——
山姥切国广和药研藤四郎正在处理玉米。
一个专门剥皮,山姥切国广面色冷峻杀气四溢,打刀刀锋和玉米叶子一同翻飞,该削下来的部分恰到好处,剩下一层薄薄的膜和须子紧贴着根部,手腕翻转之间就被抛给了另一个。
药研藤四郎目光如炬,下手果断快若闪电,单手操短刀如同劈裂敌刀那般只剩残影,眨眼之间一根玉米棒子上的金黄粒子都剥下来落在了锅里。
曾经单纯无知的审神者总和基友一脸得意的赞扬烛台切光忠凌驾庖厨的威武霸气,殊不知却错过了众位刀剑男士真正将本体用的烂熟于心的英雄气魄。
审神者裹着毯子呆在角落里看着这场现场厨艺秀,旁边石切丸正在专注的烧火,锅子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沸腾的泡泡,手里拿着刚才就出镜过的大勺,专注的匀速翻搅,那手法,跟祛除污秽如出一辙。
看着在一锅清水里被不断搅动的玉米粒,审神者默默想起来之前还在疑惑,为什么演练场里还有人卖幕末便当,看着那些付丧神人手一盒的样子,如今却是彻底明了了——但就算明白了也无济于事。
本丸很穷,本丸买不起便当。
就连这一点点玉米都是从本丸仓库里搜刮出来的最后存粮了,至于为什么是玉米,那不过是因为玉米最善于储存罢了——据说这是上半年留下来的仅存硕果。
审神者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样的运气才能让自己如此精准的恰好掐准了在这个本丸最为贫穷的时候来到此地。
难道自己命中注定是要被饿死的?
有吃的就不错了不要嫌七嫌八。
山姥切国广处理好了所有的玉米,站起来走到廊下将手伸到雨中冲洗,转身将那堆削下来的玉米皮和剥干净的玉米芯收了起来。
洗干净,切段,扔进了锅里。
“……我们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吗?”
“是。”山姥切国广言简意赅,“所以不能浪费。”
“那一开始削皮剥粒不就没意义了吗!”
“有。”山姥切国广看了看锅里玉米汤的产生,眼神刻意的避开了审神者——说实在的审神者来到这个本丸以来,这还是实打实的第一次和这把打刀进行交谈,说话的气氛谈不上融洽,但就目前的进度来说也已经足够令人心满意足了。
毕竟本来就是比较内向的刀嘛。
他单单回答了一个有字,却没有过多的解释。不过却接过了石切丸手上的大勺,舀起一碗实打实的玉米粒汤,眼睛飞快的掠过审神者。
“有意义的。”
山姥切国广低声说道,把这碗玉米粥递给了审神者。
“啊拉这样看起来不是比较多吗?”药研藤四郎也给自己舀了一碗,不过那碗里的内容物却是切成段的玉米芯和玉米叶子,大概是比较大也比较舒展的缘故,一捞就捞起来了。
笑面青江手里的碗和药研藤四郎的内容物完全一样,他低下头看了一眼煮的半生不熟的玉米芯,发出了诡异的笑声:“哎呀哎呀,要把这种粗大的东西放进口中……”
石切丸一边嚼着又老又柴的玉米叶子,一边熟练的再次祛除起了胁差思想里的污秽,不过手法用的一半又想起来一件事:“刚才好像把小狐丸的梳子放进柴堆里了。”
一只沉默着东张西望的小狐丸愣了一下,差点把碗里的玉米芯打翻:“柴堆?”
“不要在意这么多嘛,毕竟是战场……”
“药研,你身上有带盐吗?”
“只有可以杀人的工业盐哦。”
“啊,锅忘了洗。”
“……不要在意这种小细节,拜托石切丸祛除一下就好了。”
“祛除污秽不是用来祛除这种污秽的!”
“可恶那个玉米芯是我的,我做了记号的。”
“记号?那我也做个记号,现在它也是我的了……”
晚饭时间被各种如此的对话填满,虽然是性情完全不同的刀,聊天内容也完全谈不上所谓的热络,但却随性的很。习惯了战场习惯了窘迫,还能活着就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审神者捧着碗慢慢的吃着玉米汤,玉米粒其实很干也不好吃,但被热水沸过,只要细细咀嚼总还是能够顺利消化。
围坐在锅边的付丧神神色自若的把玉米芯和叶子送入口中,却没有哪把刀去动同在锅里的玉米粒——纵然那些半生不熟的芯子和叶子显然不适合已经拥有人身的他们使用,纵然身上的旧伤新伤还在隐隐作痛。
滂沱大雨掩盖了屋子外的声音,唯有晚风带着一丝血腥味慢慢飘散开。
笑面青江歪了歪头,忽然想起一件什么事情。
“打个水而已,一期一振怎么还没回来?”
小剧场:
烛台切光忠:唯一的食材都被带走了,本丸里的大家该吃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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