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两人起码得分开分开,面色不害臊也最最最起码带着些难为情,岂料两人说归说,做归做,甚至还重新勾肩搭背的。
无双:“…………”
贾代善瞧着人愣愣的模样,反过来忧愁着,语重心长:“无双,人活在世的,清者自清不是?哪能被世人言语给裹挟影响了自己?再说了,你看看这环境,死人都比活人多。”
“哪里像你这个都油腻了的大猪蹄。”泰和帝甩开贾代善,想上前揽无双,但迎着人那冰冰冷冷的眼神,最后还是克制的拍拍人肩膀,和声道:“你就是太老实了。贾代善那种无耻流氓,别理会他。咱们走,出去玩一玩。大过年的。”
听到这话,无双面色骤然间冰冷了几分,若不是顾念帝王的身份,都能直接甩袖离开了,声音跟外头的寒风刀子一般刮人: “皇上,我联合众仵作至今还没有线索对方用了什么方法才研究出绿……”
泰和帝闻言头疼,命令:“老贾,扛着走。”
说完,扭头不去看无双,怕自己辣手摧花来着。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候就是那么其妙的,他能打能踹能捏贾代善,但是呢无双就不成,一没幼年相处的情谊,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第二点,无双哪怕在这昏暗的停尸房内呢,也显得挺仙气飘飘的。
不是权势带来的威仪,而是由内而外那种淡漠却有些救苦救难的气质,就像佛龛里供奉的观世音菩萨,悲天悯人却又高高在上俯瞰苍生。
作为红尘世间,俗世帝王,想要当千古明君爱惜羽毛的帝王,对这种性子还是有些发憷的,得端着礼。
贾代善闻言戚戚然上前。他扛人很娴熟,但是也不敢上手。毕竟在他眼里,这无双比他家那个被虫虫吓昏过去的独苗还脆弱,他至今都不敢回想人发病的那一幕。
看着转身就要回去继续埋头研究的无双,贾代善想也没想的拉住人衣袖,压低了声音耐心劝说:“无双,犯罪这种事从古至今都打击不尽的。但是呢,为官为皇,我有幸聆听过太、祖爷的教诲,其他的都是旁枝末节,专注老百姓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让他们能够吃饱喝足,穿衣穿暖,有一个家,便够了。不能乱了主次,这前朝余孽在恶心,可只要老百姓过得好,谁会去听从与他呢?”
说着,贾代善眉眼间还有些骄傲自豪。
眼下这盛世繁华,他还是可以厚颜无耻说有八分之一功劳的—带人牢牢拦住了恶客。
“现如今大过年的,是老百姓最开心的时候了,咱们出去走走,看看繁华世间,换个心情,也许老祖宗们开心了,还给我们指引个线索呢。”
无双沉默的看了眼贾代善。他觉得老祖宗已经够开恩了,若不是贾赦那个梦,谁能料到会有那损招?
“仵作他们,还有你,也都不能时刻紧绷着一根弦,松弛有度才是长久之计。说句现实的,你手中的剑用个十年八年的,也不得个磨刀石磨一磨?”
无双斜睨了眼贾代善,瞧着人那慈眉善目循循善诱的模样,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可你不是去青楼走走?还带孙子?”
正滔滔不绝的贾代善闻言话语戛然而止,可一张口解释又觉得自己先前这松弛有度的话挺打脸。
他是琢磨去什么湘妃楼查探的。
可……
思来想去,也的确不好带孙子逛青楼,光听着就挺老不羞的,贾代善吩咐了黑蛟带人盯好贾珍,一定要把人全须全尾带回家,自己熟门熟路的装扮一番,瞧着镜子里那浓眉大眼的,在拍拍自己听着就壮实的魁梧身形,满意点个头。
他贾代善对自己就身形外貌不够满意—不够壮,闹得当年还有人给他弄什么“儒将”的名号,听着就牙酸。
“他这张脸满京城得可有不少人认识。”泰和帝笑着,看着一身白也辨认度挺高的无双,托腮片刻,建议道:“无双啊,你要不也乔装一二?好好打扮打扮。咱们扮哥俩,老贾当护卫。”
“没错。”贾代善把胸脯拍得咣当响,说话眉头一挑看着依旧有些脏兮兮灰扑扑的衣裳,拧眉,“过年也要穿新衣的。无双,绫罗绸缎要穿什么?随便挑。”
“哥有得是钱。”泰和帝不急不缓接上一句,还扭头喊了一声戴权,一叠声的吩咐:“现在时间来不及了,成衣铺子合着无双尺寸的派人全买过来。”
“要不然先回我家吧?皇上您先前给我几匹上好的缎子,应该是赦儿他们拿去做衣裳了,看着模样,给无双也正合适。无双就是太瘦,吃太少了。”
“朕也这么觉得,以后啊,要不无双朕给你指个御厨陪你闯江湖?”
“…………”
无双瞧着跃跃欲试的两人,面无表情的卷起自己的头发,在两人跟前晃过:“皇上,风雨门的话本可没少写,这头发还被评选为最好的辨识。衣服能换?头发能换?”
—他倒是明白这两君臣为何能够相处和和睦睦了。一起嫖、过娼喝过酒扛过枪,还一起审美不在线的!
“那还不简单!”贾代善一挥手,道了几句。
出门装扮花费了一个时辰,最后贾代善搀扶着满头银发苍苍的无双,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怎么样?这拐杖合身不?”
无双看了眼已经入戏的护卫,缓缓吁出口气,“打你定然挺趁手的。”
泰和帝一本正经点头捋了捋胡须:“的确。”
相比先前的冰雕而言,现如今也是一袭的白,却是带着岁月特有的慈祥和蔼可亲。足以见证,换个发型的重要性。
重新确定了一下三人的身份,富商老爷,富商老老老爷,护卫,便踏上了围观百姓采购年货之路。
京城内城本就是天子脚下,繁华似锦,更别提现如今还是年关,那更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热闹无比。不论是采购的,还是小摊小贩,亦或是行人,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瞧着都让人都心生愉悦。
贾代善看看自顾美得慌的帝王,心理还想着自己先前领得任务,当然也是瞧着一脸茫然无措的无双,觉得分外的怜惜,发自肺腑的把人当小辈一样的照顾着。
虽然他贾代善也不怎么会玩,幼年宫中伴读,再怎么淘气,入目都是巍峨宫墙,四四方方内出不得去;少年边塞从戎,想淘气也没有机会了,所见的血和泪,杀戮与和平压在了肩膀上;青年戍守四方,另外一道无形的四四方方的围墙巍峨不可攀,甚至他还一块块的累砖头,想要国门稳若金汤。人生兜兜转转忙忙碌碌,也难有空闲,只不过到底年岁渐长了些,也可以充当老人,将手头上的事情交给年轻一辈去。
自己忙里偷闲,况且还有了正儿八经的借口—逮熊孩子,走过大街小巷,渐渐有些会玩了。
足以见证古人不欺他—孩子生下来,不就是用来玩的?
“给你,糖人小猪,这家糖人手艺算得这条街第一了。”贾代善给帝王选个威风凛凛的虎,算算无双的岁数,笑眯眯将瞅着就憨态可掬的小猪递了过去,压低了声音,“凑个趣,味道有些粘,不怎么的。”
猪在十二生肖里,还挺收欢迎的,都还有六十年一甲子的金猪之言,代表着福气富贵。来年又是猪年,这大街小巷上还有挺多年货与此相关的。
但是他……他从来都恨自己的生辰。
哪怕是大哥护着他之时,也从来不会给他买这些玩意。
无双眼眸闪闪,想要拒绝,但眼角余光扫扫帝王瞧着人理直气壮地模样,思绪转过的万千理由,甚至最好的挡箭牌都没用得上,抬手接过,看着带着分微笑的贾代善,那笑容也的确比他大哥还温柔一分,就像冬日里那鹅毛大雪偏飞,指尖轻触带来的温和,不由得语调都不受控制的和缓了一分:“谢谢。”
“不客气。”贾代善自己手里也拿着一串小猪造型的。他生肖为龙,在皇帝面前舔龙糖人的,本来没啥问题的,毕竟他都以黑蛟为军号了。
可现如今,避嫌啊!
天杀的。
“接下来我们去看杂技,”泰和帝美滋滋的将糖人在一个胖乎乎的小孩跟前逗了逗,逗得了人赠送的小白眼,哼了一声扭头跟无双介绍道:“东城不好玩,等会我们逛完西城买完零嘴去南城玩。”
皇城格局—东贵西富南贫北贱。这坊市来得人自然也有所区分。在东城随便遇到个小胖墩,看看,都是个小熊孩子。
无双点点头,手紧紧抓住了手中的糖人,唯恐往来的人流不小心碰坏了。不过走着走着,便发觉哪怕有三头六臂都不够拿了,尤其是他一只手还拄着拐杖,更是少只手用来拿东西。
可偏偏他身边这两人呢,买要买,嘴巴也挑得狠,尤其是皇帝完全是一口都不碰。但人吧,没帝王这身皮,还贱兮兮的,拿着满手的零嘴吃食去挑逗在爹怀里哇哇哭馋嘴的小孩子。
贾代善也没好到哪里去,更是皮实的跟小孩子玩猜拳,猜赢了送一个给人。
零嘴虽说不怎么贵,但现如今盐铁官营,糖对普通农家来说也是奢侈之物。像他们这样的,在东城买了一兜兜的零嘴跑到南城这普通百姓汇聚的集市来,可就不吸引人注目?
瞅着就挺讨打,跟拍花子似的。
无双默默脚步慢了几分,想装自己不认识那老不正经的两货。可偏生贾代善是打定主意让人感受感受过年的氛围,发现无双没跟过来,转身便去搀扶着拄着拐杖的老太爷。
“老太爷,您慢点,属下扶着您。”贾代善一脸肃穆的开口。
“对对对,你这护卫老爷差点……”泰和帝打趣的话语戛然而止,看着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行人,拉着无双侧了侧身。
无双纳闷的眼角余光扫了眼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一行人。似富贵公子哥的出行,为首之人面色带着些矜贵,但细看过去,还是有些隐忍的不耐。最为要紧的是,他耳力不错,听得见一个幕僚似乎的在耳畔念叨:“六爷,您莫要生气。高阁老说了,你多了解了解民生,到时候家宴上定然能够得帝王喜爱。”
“皇爷今日不在宫,定然也就城内微服呢。”
“…………”
贾代善自然也听闻了这话,颇为深沉的看了眼自家老爷。
该,生那么多,可不比他还愁?
泰和帝虽然没那么好的耳力,但是扫扫两人的眼色,感觉自己还是估摸能猜出什么话来。可这口气憋着憋着,他就忍不住去想自家的底牌的。
他这底牌,他这釜底抽薪之计,都没人敢想过!
这么一想,尤其是想到贾敬那脸色,泰和帝感觉自己光想着就能够解气。心平气和下来,倒还是继续按着行程,逛街卖年货当善财老爷。
尤其是善着善着,遇到了老朋友那岳丈。
“哎哟,老贾,朕明白为啥你能留最后了。瞅瞅,你每次比朕惨。”泰和帝压低了声音,“那史家的马车可出城了,你说说真去找贾敬了,你怎么办?”
“他要是真敢去找敬儿,还把敬儿折腾回贾家,老子还备份厚礼谢谢他。”贾代善轻笑了一声,“那么要脸面的人,他能说风……”
话语还没说完,贾代善莫名的感觉脚底一股寒气腾起来。
是人都会先入为主的,贾敬为道什么都不要了,定然也是信鬼神的。若是说这风水局有人授意,把他卷入进来……
原以为自己这念想已经是以最恶意之心去揣测了,可万万没想到还有更恶意的事情。
戴权面色带着些苍白,都顾不得三人已在用膳,低声禀告,“九州来信,今日去道观的是史家老太爷。”
此话一出,非但贾代善,便是泰和帝面色也有些不好了。
无双瞅瞅两人的眼神,算了算,“贾代善岳父的爹,这辈分就压死个人啊。”
戴权喘口气,压低了声:“还给敬哥儿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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