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贾代善还是全须全尾的出了宫。原因无他,皇帝亲自动手揍人,揍到一半没了力气,再回忆回忆到底谁起得头,便彻底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反而还带着点安抚承诺,“朕帮你找个可靠的人,盯着他们好好学习。”
回望了眼巍峨的宫墙,贾代善揉揉被一拳揍的肚腹。皇帝这些年养尊处优,哪怕是控制着,但出拳的速度力道还真弱了不少,当然,他哪怕假摔也有些破绽了。
耳畔回旋着一声声“朕老了”,贾代善也深深叹口气。
其实,他也老了。
人到中年,到底不比年轻时候,锐气。
军务政务上讲究个快准狠,便连家务事处理也是拖泥不带水的。
年轻时候啊,媳妇左性点,没有庶子就没有吧,反正有嫡子能够传宗接代的,他贾代善也不介意,为此还负了挺多美人的,有个性子挺泼辣,跟朝天椒一样,还挺合他心意的,可惜最后抑郁而亡,消香玉损的。最后索性便自己休养生性的,免得后院妻妾闹出穆家的事情来。
一念之间便定了,多果决。
可现如今,扭扭捏捏拖泥带水的……
贾代善“啧”了一声,带着些自我的埋汰,回了荣府。用过了晚膳,又看过军拳打得马马虎虎的贾珍,觉得自己心情倍儿好的,看看冉冉升空的大饼似乎的月亮,默念着“快过年了”、“你也有错,娃娃亲就被退了”、“戍边在外,没管家中老小”……
贾代善大步跨进了贾史氏的院落,挥挥手示意仆从们都离开。
相隔不过一个多月再见,贾代善看着起身而来迎接的贾史氏,瞧着灯火照耀下,那露出一段姣好白嫩的脖颈,恍若鸭脖子般待人啃噬的模样,心中涌出了无限的失落怅然。哪怕先前戍边,相隔一年,三年的,述职期间归来,总觉得贾史氏依旧如他第一次初见那般—在御花园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中,恍若那秋日菊花,迎着霜雪傲然开放,真真“我花开后百花杀!”端得是武将之女,虎虎生威。
“婉儿,你先起来吧。”贾代善揉揉额头,略过了垂首敛裾行礼,看似一如往常温婉端方的贾史氏,开门见山直接道:“我们先聊聊赦儿的问题。”
说话间,还屈指敲了敲。当下就有黑蛟带人端上了茶水点心。
只不过临走前,黑蛟看了眼自家老大这对茶当歌,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莫名的觉得比较悬。
“来,这些都是你素日最爱吃的,我还特意去宫里求了贡品的长白山雪蛤,煲汤美容养颜的。”
“我全都打劫过来了,但是你必须先告诉我,你为何那般待赦儿?”贾代善目光定定的看向贾史氏:“现如今屋内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听你心里话,为什么?”
他真真不解了。
这家族嫡长养在祖母膝下也是有传统的。一来,年轻的媳妇要学习管家往来,这免不了忙中出乱,幼童都得精心养着,更别提嫡长了,那是宝贝眼珠子的待遇,家族传承的未来。
世家都是如此规矩。老一辈照料,毕竟说句现实的,年轻一辈捏酸吃醋尔虞我诈的也不敢掐到长辈院子里去。立足了,七岁了就搬到前院去。
二来,也是他们贾家现实的问题,贾史氏难产要休养,贾赦又病恹恹的,得精心照顾着。
就因为养不养在膝下这问题,不可能嫡亲母子那样的偏袒。
听到这话,贾史氏面色骤然一冷,不可置信的看着待她向来和颜悦色信任有加的丈夫。她先前设想了万般再见时的场景,想着该如何笑语晏晏以退为进,反正言而总之的都是贾赦那孽障,那莫名其妙的话语引起的一系列争端!
贾赦没准真真儿中了邪祟!
可猝不及防的,她向来引以为傲信任的丈夫竟然一上来就是问那个孽障?还追究她?!
贾史氏刹那间万千委屈真真涌上了心头,手紧紧揪着帕子,脱口而出反问道:“老爷您这一回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与我?真是听信了那邪祟的话语不成?所以这便是你派人将我的陪房都惩罚的缘由?”
想起来,贾史氏不免红了眼眶,哽咽道:“难道连最基本的,问问这一个月我到底如何忧心如何心焦,惶然无助都没有了吗?想当初不管您戍边何方,一回家总是要问问我们这一家老小过得如何。可现如今!”
深呼吸了一口气,贾史氏似想起了什么,还强忍着眼眶打转的泪珠,失笑了一声:“对了,这一回可是你名为保护,实际上的软禁!就为了老大那个孽障,你将我们贾家所有人都牵扯了其中!”
“…………”贾代善默默自己倒杯茶,端茶抿了一口。温润的茶水划过咽喉,不像烈酒那般带着炙热的气息,反而恍若春风拂面,带着令他这个老大粗难以言语的眷恋。
他呆过的地方,严寒酷暑,蛇虫鼠蚁,这大周最为恶劣的不毛之地。可他一直都在引起为傲着,觉得自己能够带人将烈烈寒风化作了那温柔春日,让所有老百姓都可以有个安全的环境,静静琴棋书画诗酒茶。
虽然他喝不出来这茶的好坏。
一杯入腹,贾代善瞧了眼还在哭泣的贾史氏,眸光闪了闪。他们也是老夫老妻了,很少见到贾史氏哭泣。在他记忆里唯有两次,第一次看见他腰腹上的伤疤;第二次难产之后听到了贾赦那小冻猫子似的哭声。
贾代善眉头拧了拧,看着情绪激动,傲然瞪着他的贾史氏,又倒杯茶,朝人一举:“我在外头豁出去的保家卫国,贾家所用皆是上品,甚至贡品。诸如你这的茶水,青翠芳馨,嗅之醉人,啜之赏心,乃茶圣陆羽奉为茶中第一的顾渚紫笋。哪怕是所谓的软、禁,依旧是京郊玉泉水而泡。”
说了许久,不见回复的贾史氏冷不丁的听到这话,哭噎声戛然而止,眼皮一跳,感觉心理无端的涌入一股惶恐。
“史婉儿,我是不喜文墨,不是不通文墨。”贾代善定定的看了人一眼,望着人那一瞬间似被掐住了脖颈受惊的模样,一字一顿:“我是皇太孙伴读,皇帝伴读。当年太傅为了教我们茶道规矩,这些当水活活喝出来的。”
将茶盏往桌案上一搁,贾代善冷声,“我念着自己戍边在外,家里由你照料的,尽我所能给你这世间最好的。甚至这一回,我都想着,我若是不开口,你自己把你陪房干的那些恶心事,认认真真认错,甚至假意脱簪待罪一下,”
缓缓吁出一口气,贾代善沉声,“我都想办法遮掩,等我手头上的事情完结后,咱们两去金陵养老也挺好的。”
“可是,史婉儿,你还要怎么样?你连自己的儿子都这么对待。”
听着贾代善那一句句恍若刀子往她心上戳的话语,尤其是这一副冰冰冷冷,恍若陌生人的表情,贾史氏闻言腾起一股怒火,只觉自己五脏六腑被燃烧的生疼,“贾代善,你只是把我当做你贾家的一个管家罢了!看看这一回,你明明都有空跟贾珍说笑打闹了,竟然都还不来看我们一眼。你不过是想要借腹生子罢了!早知道如此,我还不如当初给皇帝生,那我到底还是皇妃,想喝口茶,什么没有!”
此话一出,贾代善脑中一片空白,旋即怒而拍案,“你给我说个清楚什么叫借腹生子?”
“难道不是吗?”迎着贾代善那怒火,贾史氏虽说下意识的有些害怕,但旋即又觉得自己得到了支撑,这是被戳破了谎言的征兆,“你跟皇上关系如何需要我多说吗?否则,昔年又为何从秀女中让你随意挑选?那可是他第一次选秀!”
贾代善:“…………”
贾代善:“…………”
贾代善:“…………”
干脆整壶茶拎起来,贾代善喝个痛快后,深呼吸一口气,“那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婚姻,不想自己的后宫成为争斗之地!他想按着自己的意愿挑女人睡女人,而不是被女人睡!被女人背后的家世睡!”
“在他眼里,送进宫的,都是卖女求荣,都是棋子!”
“你史家全靠你当初走出的那一步,这些年他才给你们机会!你自己想想,当初那些高门闺秀,现如今哪一个家族还在?”
贾史氏闻言,下意识的反驳,“不可能!”
“哼!”贾代善斜睨了眼贾史氏,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还有,你他娘的给老子记住,我不喜欢男人,在军营里都没随大流玩过!皇帝更不喜,他有爱人,懂吗?”
“君臣之间就不能有点兄弟朋友情谊?”贾代善火冒三丈,“那还有忠义呢!他救过我的命,我为他可以去死!”
“好声好气跟你说你还顾左右言它。明天,你那心腹的陪房还有你干的好事,所有的证据都给你,你自己好好看。你的心腹,私下可保存你不少证据!”贾代善说起这个也来气,“还以为自己多精明?被一个奴才给拿捏住把柄。这一个月,我连轴转的,忙完朝政忙贾家生存,你以为容易?”
“不让你们牵扯进来,没准真出事了,还能给你们留条命!这整件事,最无辜的就是珍儿了,被我用独苗族长使了好几回。”
越说,贾代善反倒是不怒了,目光带着冷冽看了眼贾史氏,“所有的证据,我明天派人给你,至于今晚,你好好想想你男人到底是不是男人的问题。”
说完,贾代善甩袖,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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