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现场死寂一瞬,但旋即贾赦一蹦三尺高,不可置信:“什么?”
泰和帝闻言也眉头拧成个川,“大师这是为何?贾赦若是于国有益,朕不说其他总不会处理贾家啊?看看现在都活蹦乱跳的。”
悟心大师合十,微微一笑,耐心无比的解释:“两位施主稍安勿躁,老衲说的乃是坑货的祸。”
此言一出,现场诡异的静默。
“悟心你这老秃驴,我祖父他们也没少捐金身啊,你……”贾赦缓过神来,气哭了,“你怎么能这样子吓人?害我以为我又毁了贾家,你……我爹是我老子,我不找他找谁啊?人要有自知之明,懂不懂?”
瞧着说着说着眼圈都还红了,真心诚意委屈上来的贾赦,泰和帝揉揉额头,“悟心大师,他这脑子,朕不说梦见未来的可能性,就想知晓这种所谓的大造化,能不能让人变得稍微那么沉稳一点?”
毕竟据说在梦里都快五十好几了啊!
算算比他年龄都还大。
悟心大师闻言沉默良久,他也知晓泰和帝不耐什么拐弯抹角的,佛法之道,只得简单通俗,外带点含蓄开口:“人皇,老衲认为梦,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身高体重。观贾小施主的身形,并没怎么发福。”
沉不起来啊。
“相由心生。”
贾赦听到这话,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泰和帝倒是转眸看看贾赦,发自肺腑认同悟心大师的话。
那么多大师,他之所以最喜欢悟心,就因为人说话够直白。
“不怕不怕,还有其他大师在呢。”泰和帝豪迈的开口:“朕让不少名师都过来了,到时候论个法,就说我有一个朋友做个梦的。搞个会诊,就像御医诊脉一样,没准还有其他好听点的说法。”
贾赦:“…………”
谢过悟心大师后,让人去邀请其他人后,泰和帝压低了声音,怜惜的揉揉贾赦脑袋,再三告、诫:“你等会谨言慎行些,除了自家的某些家务事,不许多提其他,懂吗?那么多大师,没准有一个不像悟心怎么办?还是人言可畏的。”
悟心大师,那是经过屡次验证,人真正一心向佛,为国为民的,从太、祖爷时,就与皇家关系深厚。本来大师看过,也算心安些了。
但是大师也说不清楚是转世还是转世,这不搞清楚,他这个皇帝总觉得心理梗着一根刺,不舒服。
贾赦点头若小鸡捣蒜。皇帝让他说得家务事,贼有挑战性—说他梦到未来,自己生个儿子,儿子嘴里叼个宝玉。
看看,他就说嘛,做皇帝的哪一个容忍得了携玉而生。上辈子,他真不晓得贾宝玉咋活下来的。
想想,也的确像个梦。
瞧着鹌鹑一样的贾赦,泰和帝没好气的又拍了一掌,令染吩咐将贾代善一家唤进来,陪伴—以贾代善的身价,也有说动悟心大师出面的能耐。自己却是离开了。
但刚到隔壁厢房坐下呢,贾代善就拎着贾珍过来了。
行礼过,贾代善解释到:“我让政儿陪着,我在这陪着这熊孩子。”
说话间还拍了一下贾珍的手,恨铁不成钢:“这熊孩子毛手毛脚的。”
“叔祖父你紧张就直说嘛。我跟悟心老和尚关系可好了。”贾珍不满哼唧着:“不就拍了一下他脑袋瓜,又怎么了?他也拍回来了。”
“你这熊孩子还真熊。”泰和帝板了板脸,“悟心大师,那是朕都以礼相待的。你还敢拍人脑袋?说说要挨多少板子?”
贾珍闻言,看着面带厉色的泰和帝,吓了一颤,下意识捂了捂屁、股,期期艾艾躲在贾代善身边,不敢多言语。
贾代善见状,扑棱扑棱自家熊孩子脑袋,转眸静静的看向厢房,毫不掩饰的担心之色。
他不怕什么梦境,就怕贾赦做得梦太诡异,把大师们给吓着了。
贾赦看着屋内端坐着的九个大师,行过礼,让悟心大师简单介绍过几句后,按着帝王的吩咐,说来自己做的梦:“我……我……我……”
一连深呼吸了三口气,贾赦憋着话来:“我那大胖儿子吧,他一生来口中就有个玉佩,玉佩鹅卵石大小,摸着上好的羊脂玉,还发了一下光。但正常婴儿嘴巴都塞不进的那种。正刻着通灵宝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反面写着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然后,我就被吓醒了。”
说完这话,贾赦眼睛眨眨,带着无比的赤忱看向屋内云集的大师,“大师,我还有救吗?毕竟上面说除邪祟啊。”
反手拍拍自己的胸膛,贾赦委屈:“还有冤枉,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汇,我是不是病入膏肓了?然后这就是祸害啊,提前告知我?”
大师们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视线望向了他们为首的悟心大师身上。他们接到的消息,只是单纯的论个法。
哪里知晓黄粱一梦,这般梦法。
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的,可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懂的。玉,乃权势之证。这做梦的,偏偏又是民间享有盛誉,战神贾代善的崽。
等等……
其中一问大师和善的问道:“据闻清虚观的张真人乃荣公之替身。贾大公子未曾问过?这庄周梦蝶,南华之道,应当研究更甚。既是论法,应当集百家之长。”
庄子,到汉之后,被历朝历代尊为南华真人,是道家代表人物。
而且,贾家不还有个入道的贾敬?贾敬这年轻人之能,便是他们佛门也有所耳闻。
一家都信道的,怎么坑他们佛门了?
贾赦听到这问题,挠挠头,认真回到:“我爹说,我敬哥他们注重当世,寻求飞升的。而我佛,讲究个轮回转世,阿弥陀佛。”
贾赦还虔诚得合个十,“我觉得我是转世投胎没喝孟婆汤,要不然就是孟婆汤喝多了伤脑子。”
现场诡异的静寂。
最后还是悟心大师默默出来打圆场,“贾小施主真是赤心坦诚,不知施主可否记得那宝玉正面之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可是我不想当和尚也不想当道士?修仙多累啊?我就想吃吃喝喝,幸福快乐的过一生。”
“也许是您之子,有仙缘,造福世间?”先前被林海寻过的了然大师闻言,不得不微笑提醒一句。
贾赦眨眨眼,发自肺腑的问道:“那我能打掉这一胎吗?正所谓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须苦着饿着,遭受万千的磨难,想想那什么降龙罗汉转世,新婚当夜悟道,那简直坑死新娘子了。万一那熊孩子,也这样的,不是坑死我这老父亲了?坑死贾家了?我要在红尘中,还是富贵红尘中潇潇洒洒,不是成为所谓仙人历练的一劫。那跟棋子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又不是他儿子!
虽然他当年因为宝玉镇魔了,忙里忙外的,但是现如今这所谓的《红楼梦》主角,完全可以一包藏红花解决掉。
贾宝玉的亲爹,现在旁观的贾政默默夹紧了一下双腿,无比认同的点头。因为贾赦还想过更加丧心病狂的—剁了他!
大师们:“…………”
隔壁听闻的贾代善和泰和帝:“…………”
大师们本来还顾忌些世俗身份问题,瞧着贾赦如此“奇思妙想”,个个铆足了劲,拿出自己毕生所学,劝人向善,有大造化的人,哪能如此杀生,还颓靡?!
“贾小施主,与我佛有缘,该入我门好好苦修,聆听妙音佛法,假以时日,定然能够有佛心。”
“是极,正如那西游孙大圣,不也是历经九九八十一劫后,幡然悔悟,入我佛之门?”
“那……”
贾赦:“…………”
贾赦万万没想到自己因为嘴、贱,闹到最后过年都得在国清寺过。皇帝想放他回去阖家团圆的,但是这帮老秃驴竟跟他卯上了。
贾代善对此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挺想笑的。抬手拍拍贾赦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正好,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不在场也好。让老二留这陪你。你们两都在,反而不好办。”
听到这话,贾政面色一变,眼眸带着惊骇看向贾代善,“爹,您……您这话什么意思?”
贾代善想想,还是打算据实已告。这孩子都长大了,也该理事了,“你娘事情做得实在不太厚道。其他金钱方面是小,但她把金陵一百亩祭田跟你外祖家的祭田来个偷龙转凤。”
说着,贾代善都感觉肚子里蹿出火苗来了。
祭田,是一个家族的公共田产,用来祭祀祖先,赡养族人等,由族长负责统筹安排。太、祖立国初,按着功勋,将上等良田赏赐给满朝文武充当祭田。因为祭田,哪怕是犯十恶不赦之罪,都不抄没祭田,算是给追随他打天下的弟兄们都留一份温饱。
贾家是国公,按着规矩,各一千亩,合起来祭田便有两千亩,一下子都超过异姓王所拥有的一千亩五百百亩了。
况且,太、祖爷赐祭田,自然是最肥沃的。而金陵,本就是鱼米之乡。两老爷子怕一下子划分那么多肥田,招惹其他家族眼热的。便在京城和山东都有些祭田。但金陵到底是老贾家的根基,共有祭田一千三百亩。
这回出事的便是金陵老家的田。
最上等的田,跟史家上等的祭田(后来自行购买)的,置换了。
这事其实办得挺隐秘的,黑蛟带人查的时候都还没发现,还是九州那帮算盘精查出来的。而贾史氏之所以能够手那么长,便是因为贾敬夫妇避居道观后,其暂代了宗妇之职。
贾珍……贾珍光显摆族长权威了,压根都没管过族物。
贾政听到这话,噗通一下就跪地了,面色有些苍白:“爹,这……这不可能啊!您……您查清楚了吗?确定吗?”
祭田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为真,这完全够的上偷窃,犯了七出之条了。
想着,贾政又扫了眼贾赦,眼里带着些恼恨与威胁—这种事就不能悄悄吗?他们母子三人,也是另类意义上的一根绳上的蚂蚱!
贾赦无所谓的耸耸肩:“爹,你完全可以再娶一个。”
“爹,”贾政瞧着贾赦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愈发焦虑,甚至都有些惶恐起来,脑海浮现着休妻再娶再生的话语,急道:“爹,我……之前是孩儿痴心妄想,但是现在……现在儿子就是想靠自己,也得有个清白的家世啊。您不能说出去啊!这事一旦说出去,不管我们,便是瑚儿珠儿他们前途也会受损啊。”
瞧着都快哭出声来的贾政,贾代善叹口气,弯腰拍拍贾政的肩膀:“所以你们在这好好听听佛法。我回去先处理。爹其他不敢保证,但是一次机会还是会有的。毕竟,我先前也有错。”
“但是你外祖他们,我绝对不会在往来。”
贾政忙不迭点头,“谢谢爹。”
贾赦闻言,带着丝阴霾,冷哼了一声,但转眸瞧见贾代善眼底的那些青黑之色,想着人一直在忙碌着,基本上都没怎么休息过,面色皱了皱,把人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其他不管,张家你给我回复!你没法,你问问你皇兄。我瑚儿可是聪明伶俐,还是你的嫡长孙,贾家的希望,不能有个罪名十恶不恶的外家。”
通敌叛国,比谋朝篡位还更罪重!
“我能不知道?”贾代善闻言,按着自己额头凸起的青筋,牙根紧咬着:“但是他们在边关,光路程一来一回就要一个月,再加上查证,没两三月无法铁证如山,查个一清二楚的。”
“我都说得那么一清二楚了!”贾赦气炸了,“张家三房,还有张靖那小王八羔子。我说得什么都不差,人证物证,知道的都说了。”
“大爷,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啊!这一个月都忙着潜龙,你老子过了年,还得南下去收尾。”贾代善气得抬手拍贾赦脑袋:“能不能考虑考虑啊?”
“拍笨了。”
“你大年初二女婿上门,给老子记住嘴巴闭紧点。皇上是有意分开,给个恩典的。”
贾赦点点头。
告诫完贾赦,贾代善又看了眼贾政,把人从地上搀扶起来,语重心长:“老二你也听听佛法,自我开解开解。你爹没本事去撼动嫡长子继承制,你不认命,可以自己奋斗,去更改。要知道,秦汉之前,庶子本来连家产都没有继承权的,但是他们一代代奋斗下来,不也是为自己挣出一条路来了?”
定定的看着目光还有些红的贾政,贾代善沉声:“爹希望你能够成为领军者。最起码的,在家产方面,你能够争一个诸子均分。让后世嫡次子,三子,所有的嫡子,所有的孩子,引起为傲。”
贾代善想要让自家孩子眼界开阔开阔的,别盯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失了心,但万万没想到他这话一出口,贾赦和贾政异口同声了— “嫡子均分!”
贾代善一口气差点没憋上来,深呼吸一口气微笑:“成!你们努力去!”
说完这话,贾代善头也不回的去国清寺山前的庙会揪着贾珍,一同回家主持大局。
贾珍不乐意,“我还没玩够。”
“还玩,自家祭田都要被卖了。”
贾珍听到这话,瞪圆了眼,“叔祖父,您大白天的再说什么?祭田被卖?你莫不是开玩笑吧?”
说完,贾珍压低了声,“现在离赦叔那个梦还早呢。”
听到这话,贾代善笑着拍拍贾珍脑袋,同样压低了声音:“你叔待你还挺好的。”
都藏了一半。
就跟他和泰和帝说得最戳心肺。
“那当然,我叔还说呢,”贾珍骄傲挺挺胸膛,“他让我以后多学学法!不能想当然的坑得琏弟国孝家孝纳妾的。还说他因为这件事可气啦,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想求情让蓉儿被放的,实在不行流放也好,给宁府留根苗苗,但是那皇帝不让。”
贾珍说着还气鼓了腮帮子,“讨厌死了。叔祖父,那个未来皇帝是谁呀?告诉我好不好?”朝政的事情,他赦叔一个字都不跟他们说。
“不好。”贾代善面色沉了沉,“你以后别把这个梦挂嘴边,知道吗?”
“哼,我就跟您说说嘛。没准,我一点都不花心,没准是心死如灯灭呢。”贾珍还美滋滋给自己添个深情名义,理直气壮:“我就跟绵绵有一个孩子呢!独苗苗儿!你看,我爹哪怕老了在生,也是跟我娘!”
“我还有一个小妹妹!”贾珍说着拉拉贾代善衣袖,“叔祖父,您说让我爹现在就生个小妹妹怎么样?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绝对不像赦叔梦里的那样!我娘日后生,真有血崩危险,去世了,我没准真会迁怒的,可现在不一样,他们都还年轻的。我也想要个人一起拌嘴,一起玩!”
贾珍说着,还唉声叹气的,“其实当独苗苗有时候也好无聊的,很孤寂哦。连争都没人跟我争,一点都没意思。所有的都是我的,难怪我一点都不珍惜呢。”
“…………你还真有自知之明。”贾代善闻言揉揉贾珍脑袋,笑着,“我也觉得要生就早点生。咱们把族务事处理好,就去道观接你爹他们回家过年。”
“好!”贾珍听到这话,开心的往贾代善身后走,“叔祖父,背,我走不动了,你背我下山骑马,好不好?”
“叔祖父。”
“祖父说要陪珍儿看庙会的,要……”
“来!你这熊孩子!”
贾珍哼哼的上背,勾着贾代善的脖颈,凑人耳畔给贾代善加油鼓气。
“你马上就十四岁了,都要娶小媳妇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以后怎么办?都背不动媳妇。”贾代善虽然背着,但还是忍不住数落几句。
“才没有呢!我是要长长岁,按着真生辰还要减两岁的。”贾珍说起来还委屈,“这个生辰,我都在深山老林啃窝窝头!”
他是十二月十五生的。
腊月生的,似乎在验证这一俗语话—“有福之人六八月,无福之人正腊月”,他是个难产的崽,特衰的小命。
最重要的是,生下来一岁,过个年,就两岁了。
不过他满月的日子很好,正月十五,正是道教天官赐福的日子。
他得了帝王恩赐,有个天官赐福的纹身后,就以正月十五为正生辰了,寓意长命百岁。
“我正生辰,你要陪我!”
“明年……”贾代善说话间也想到贾珍的生辰了,舌尖一转,道:“不,后年叔祖父陪你好不好?过完年,我初八就打算南下了,到时候坏蛋全抓完了,怎么陪你玩都好。”
“哼。”
贾珍搂紧了一分,脑袋贴贾代善后背,“你要给我带江南好吃好玩的,你要想我,最重要的,你得活着呀,要不然本族长要把你驱逐宗籍,逢年过节还不给你香火。”
贾代善闻言,嘴角勾着一抹笑,“好。那你也要答应我好好学习好不好?叔祖父给你请了个大理寺的小吏,专门负责教你平衡律法与人情关系。珍儿既然是族长了,一点点学会处理族物好不好?”
“赦叔他们也要学!要不然我还是不要学。”
“那当然。”
“那你给我写张军令状,命令他们都听我的,不许跟我呛,要听本族长……”
贾代善毫不犹豫的一个字好,反正儿子就是用来坑的。
他已经深深领悟了这个人生真谛。
闭着眼在马车上按着贾珍的要求写下军令状,贾代善拉着蹦蹦跳跳的小族长进荣禧堂,端坐之后,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已经呈送而来的契约文书,眼眸闪闪,在睁眼时,目光无比锐利:“黑蛟,我那老岳丈来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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