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死后的贾家,若不是泰和帝还在……
脑海翻腾的过往都还没想全,那浓稠的将整个天幕都包裹的阴云中闪现出异常耀眼的一道闪电,劈开了天,也晃得本是肃穆威严的祠堂都亮了起来,紧接着滚滚雷声伴随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像冰雹似得砸下来。
“海儿,你这是在活生生的折磨为娘啊。”
因为莫名的冬日下雷雨,林老夫人披着蓑衣,又催着丫鬟婆子赶紧拿着雨伞,急急到了宗祠,这刚入内,就瞅见了自家的命根子,整个林府现如今的家主—林海正站窗户边,迎着风吹雨打,整个人都有些摇摆,一阵风似乎都能卷跑。
当下心疼得落泪。
“娘,孩儿不孝,让您伤心了。”林如海,现如今还没有取字—如海,只不过十四岁大的少年郎,还被家人唤做海儿。听着陌生却又异常熟悉,带着家人间特有的亲昵与温情的呼唤,林如海也忍不住双眸一红,望着冒雨为他赶过来的亲娘,疾步走到人跟前,噗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孩儿不孝,但求娘恩允。”
听着这似乎字字泣血的腔调,林老夫弯腰给人擦拭着面颊上的雨水,看着人坚毅果决模样的,脑海浮现出自己两个时辰前看到的退婚书,眼眸闪闪—她这个孩子,唯一一次忤逆,甚至还偷偷背着她行事。
压下心中簇起的火苗,林老夫人最后叹口气,给仆从使个眼色,示意都退下。待偌大的宗祠只剩下他们娘两,林老夫人语调带着些焦虑还有无奈,开口和声问道:“可是怨林管家告诉为娘你要退亲?这事可是你爹临走前特意嘱咐你的!为娘的罚你跪祠堂,也是让你好好清醒清醒!可是你在文会上遇到了什么人不成?也是,海儿也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
说到最后,林老夫人还带上了些笑意,只不过笑意并未到达眼底,甚至还带着一丝的冰冷。要知道林家虽说现如今无人身在官场,但也是底蕴深厚人家,也是苏州城的数一数二的大户。保不齐就有些算计的,看着他们家海儿年纪尚小,存心诱、惑。
“娘,不……”林如海唇畔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在他看来,顺着这个误会下去也好,当务之急,还是早早退婚,起码这退婚书得在今日就发出去,注明了时间。到时候,哪怕因为地域关系,有些时间差也罢,终究贾代善不在了。以他对那个好岳母贾史氏的了解,定然是巴不得!没准等出了孝,就能把贾敏往宫里塞。
一想起贾史氏巧舌如簧,却是把他的玉儿,唯一的林家血脉给活生生作践的,林如海忍不住双眸带上了阴霾。上辈子他能够送女入京,除却想要避开政治斡旋,思忖着贾家到底还有泰和帝为靠山,也是因为两个玉儿的婚事。贾史氏,还有贾政都跟他说了又说的亲上加亲,可结果呢?!
唯恐让林老夫人从神情从看出一二来,林如海把头压得愈发低了一分。
瞧着似乎被说中了,垂着头一副害羞模样的林海,老夫人面色僵硬了一瞬,但转瞬即逝,又开口,声音愈发温和了起来,顺着哄道:“为娘也不会拦着你纳人家。但到底得有个先后顺序。荣公家的四小姐,你爹昔年见过几回,说小小年纪便是聪慧过人,也是读书明理的。虽然那贾家是土匪发家,武勋之家,可到底也是懂礼有眼见的,知晓武转文,改换门楣。”
林老夫人说着,长长叹口气,语重心长:“海儿,婚,两姓之好。贾家与林家也算是各取所需。”
“娘,现如今还未正式议亲,一切都是酒后戏言。”林如海说着,脑海与贾敏成亲后的恩爱与他自己为鬼飘荡时所看的一幕幕重叠在了一起,到最后后者将前者吞噬的干干净净。
上辈子,他就是因为种种,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终还是娶了贾敏为妻。
本就带着血红的眼眸终究化作了一股坚毅的厉光,林如海抬头,一字一顿,沉声道:“娘,父亲临终前给我解释过,荣公为人重义气受诺言,这婚事可以说是他临终前煞费苦心为我选,想要我日后进入官场有所帮。是,荣公也的确义薄云天,知晓我们当初被族兄他们欺负,也派兵来护。这份恩情,孩儿会记得,但是单凭孩儿才能,兜不住……”
贾家那群乱家子!
贾家的香火情谊挺盛的,一门四将军,贾代善更是个兄弟边天下的主,还有个泰和帝,后来的太上皇在,支撑着贾家竟然还富贵了三十二年!哪怕临被抄家了,还有北静王西平王等来说情相护!
想到此,林如海还忍不住怨念几分。
他好不容易等荣国府被抄家,看着兄弟撕扯,想要看着窝囊废的贾赦手里还有什么底牌时,忽然间就一道刺眼的红光来袭。再睁开眼时,便回到了承安三十四年十一月,因为参与文会,不小心落水昏迷,躺了四天,昨日才清醒过来。
不敢将真相相告,林如海迎着林老夫人探究的目光,语调压低了一分,缓缓开口,“娘,兜不住文武结合。”
“什么?”
望着自家娘亲不解的眸光,林如海将思绪捋了捋,张口便分析道:“昔年父亲是看到了贾家转门楣之心,但是他,甚至我也没有想到过。贾家一转门楣,直接是冲当世书香豪门而去。宋家不提,贾敬毕竟在当时还是文武双全的贵公子,可贾赦呢?荣公谋取了张家。现如今到据闻人还为贾珍谋取了洛家小姐。而求娶的这一位小姐其母还是钟阁老的独生女。这几家可是门生遍布天下。可偏偏呢,荣公为其次子求娶了什么?金陵县伯王家。王子腾可是军中后起的小将,王家也是武勋之家。”
原本只是想说得严重些,好退亲,岂料说着说着,林如海也觉得挺诧异的,“要知道这次子可是读书出仕的,那不是更应该娶文官之女?”
林老夫人也是书香之家出生,读过些书。这些年撑着林家走过风风雨雨,更有些寻常诰命没有的见识,听到林如海这番话语,心头一跳,目光定定的看向林如海,指指东边,“我儿的意思是说那荣公还想升一升?”
听到这话,林如海眼眸眨眨,低声:“娘,不管是不是,我们林家赌不起。”
说着,林如海视线看向了林家的牌位,郑重无比:“娘,我们林家是书香世家,耕读传家,犯不着去那浑水里淌上一局。”
况且,这一局,谁都押不准最后的胜利者。
现如今的十皇子还不过十二岁,正默默无闻着。等他为帝后,还当了十几年的二皇子,需等泰和帝驾崩,才能够彻底掌控权势。
林老夫人顺着林如海的视线看向牌位,眉头拧了拧:“可我儿想过没有,贾家的姻亲个个是当世大儒,若无缘无故退亲,由我林家而提。不说我林家的声誉,便是我儿日后若是被荣公打击报复了,可怎么好?”
“现如今我儿,你也别嫌为娘说话难听。林家莫说爵位了,也无人在官场,而你不过一秀才。哪怕少年秀才,却也只是秀才。未来一步步的,”林老夫人满眼通红,“你该如何?一个人能挡得住贾家因此给你穿小鞋?”
“娘,莫欺少年穷。更莫说荣公满意,那超品荣国公夫人也不满意这门亲。”林如海听得出自家娘亲的态度软化,都开始考虑退婚后的钟钟,心中愈发心疼起来。他上辈子好不容易出人头地,却也没有机会孝敬娘亲,甚至让人抱憾离开,至死都没看得见孩子。
“娘,有我在,这辈子我定会光宗耀祖,开枝散叶,让您日后好好含饴弄孙。”
林老夫人闻言一怔,看着面色坚毅,不知不觉长大的孩子,听着人掷地有声的话语,沉默了半晌,拿着帕子擦擦脸,笑着,“好好好。一晃眼你也大了,该开始为林家延续香火,传承后代了。对了,那这么说起来,我儿忽然这般忧患,不是因为姑娘家?”
“还是说因为某个小娘子,导致我儿思虑成熟了?”
“娘,这没有什么小娘子。”林如海笑了笑,“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只不过儿子以为,娘现如今也的确是该相看起来,毕竟孩儿顺利的话,那便是少年举人,一入京没准就被各家大人榜下抓婿了去。到时候牵扯进去倒也是件麻烦事。还请娘多多辛苦些,便在苏州,为孩儿选门亲吧。”
“可这样却是委屈了我儿。”
“娘!”
“…………”
半个时辰后,因获重金酬谢,有信使拿着书信冒雨快马加鞭朝京城而去。
京城荣国府,贾代善还不晓得自己“双喜临门”—儿子得奇遇,原本既定的女婿也得奇遇了,更不知晓自己还被添了野心勃勃的设定,吃饱喝足,提溜着贾珍一起打个拳,消消食,便挥挥手示意人出去玩,自己要补眠了。
“叔祖父,您要好好休息呀。”
“乖。”
贾代善瞧着乖乖行告退的贾珍离开,满意点点头。
哪怕瘦成竹竿也抵不过又厚又重的玄色大氅一围,当下就粗壮了几分,尤其是脖颈上的那一圈围脖衬肤色,削去贾珍这小白面模样,勾出铁汉硬朗之气来。更别提贾珍本来就挺身形匀称的,五官也好。现如今锻炼过后,小脸还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健康有活力的。看得一颗老祖父心颤悠悠的,美得慌。
再过几年,他亲孙子也就这般大了,到时候皮实皮实的,他就能够带身边,亲自教导着。现在不成,大孙子瑚儿才三岁,老二家的珠儿就跟小了,刚学会爬。这两孩子都各自养在自己亲娘膝下,养得贼精细。他这个大老粗都得畏手畏脚的,只得拿大胖侄孙子解解馋。
珍儿这小子聪明的,就是脑子没放在学习上。不过也好,反正他也不用科举出仕,眼见阅历的才是重要的。
想到科举,贾代善眉头簇起成川。
他贾代善没参加过科举,但是监考过会试,个个病秧子纸片人的。
而林海疑似身子骨不好。所以,等明天过后就给海哥儿去封信。虽说是探花郎,但也得多锻炼锻炼。不锻炼没精神生不出儿子来。再去张家淘换点东西寄过去,科举那玩意分门别类的太多,他贾代善脑壳疼,但张家不一样,熟门熟路的。
有他贾代善当岳父了,当然得朝状元郎冲去。
第三有什么好的,要就要第一!
除了这未来女婿,其他三女婿也得管管。想想,外孙外孙女好像也有了。
贾代善思绪发散了会,畅想着未来,扼杀住自己去隔壁揍贾赦一顿的冲动,闭眼入睡。
毕竟,明天,就是承安三十四年十一月十四日了,传说他要死了。
可真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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