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壹.伏罪

    桌子对面,温柔写意的青衫女子与红衣美人谈笑晏晏,一双秋水眸眼波流转,低眸颔首间,一颦一笑俱是柔情万种。而那红衣美人半阖眼眸,唇角微勾,桃花眼里波光潋滟,竟似含情脉脉。

    乍看来,若非身份悬殊,郎才女貌,竟是好一对璧人。却正是那烟青楼头牌知遥姑娘和苏轩陌。

    “公子,喝点茶吧。”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柔媚女声,如兰的吐气喷洒在风逸脖颈处,那些脂粉香气扑鼻而来,令风挽不适地皱起眉头。

    太浓烈,以至有点令人作呕。

    “公子......”女子咬了咬下唇,拉长的尾音如拉丝的糖,不满于这白衣公子生得这么一副好模样,却偏偏似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她自觉失面,更是柔弱如骨地缠了上来。

    风挽阖上眼,避开女子的碰触,努力压制胃腔中翻涌的不适,没来由的烦躁让他头痛欲裂。

    以至于,他不意间打翻了女子递来的茶水,破碎的瓷片划伤了手指,十指连心,袭来阵阵微末刺痛。沁出点点殷红,若白梅落雪,触目惊心。

    “哎呀!”

    “怎么了?啊,怎么做事的,怎么这般不小心...”

    “还不快同公子道歉...”

    “公...公子...”

    伴着女子尖利刺耳的惊呼声,嘈杂声顿起,一时竟兵荒马乱起来,纷扰繁杂无数。

    风挽只觉愈发头痛欲裂,他垂眸看着指尖的血,神思不属,那猩红的颜色熟悉而陌生,一时竟恍若隔世。身侧的嘈杂吵闹皆离他远去,影影绰绰听不分明。

    直到那熟悉的沁凉嗓音响起,带着淡淡倦意。

    “出去。”

    如一桶水倾灌而下,污浊的画幕瞬时被洗净,世界恢复清明。

    终于,一切戛然而止。

    “怎么,当真是大病初愈,我却不知,子卿还是这么个堪媲美林妹妹的人物,倒还是朕疏忽了。平常说朕最不怜香惜玉,却不如子卿这般不解风情。”那人不无调侃的声音响起,笑意浅浅。

    风挽却无力和他动嘴皮子,只低头抿了口清茶:“微臣有罪。”

    “哦?何罪之有?”

    风挽不答。

    直到眼前掠过一抹红杉,他才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侧。

    有淡淡的冷香萦绕鼻间,混着微醺的清冽酒气。

    那人执起他的手,轻声问:“痛吗?”

    他怔愣了一瞬间,所压抑的,所隐忍的,蠢蠢欲动。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在脑海中一一掠过。

    手指忽然被温热的口腔所包裹,他瞳孔骤然放大,视线所及处正看见天子猩红的舌尖,优美的下颌,如蝶翼般的长睫翩跹,敛了那人眸底颜色。

    “陛下...”他听到自己嗓音微哑,艰涩莫名。

    苏轩陌抬眸,唇舌动作不停,缓慢地舔舐着他的指,半阖的桃花眸里泻出半缕潋滟眸光,摄人心魄。

    若山中精魅,专属蛊惑人心,吸人精气为食,而他只觉身在梦中,甘之如饴。

    “臣之罪,在于以下犯上,乃欺君之罪,臣自知,罪行深孽,罪无可恕。”

    “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欺君犯上,狼子野心,”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微昂下颌,语气稍顿,嗓音沁凉微哑,喜怒莫测。

    “风子卿,你好大的胆子。”

    “臣愿伏罪,以千刀万剐之刑,赋于吾身。”

    说罢,他倾身含住天子的唇。青丝红缎铺散一地,如被礼数禁固的条条框框,皆被打散。

    红帐春宵暖,翻云覆雨,

    共缠绵。

    皆为有罪之人。

    奉旨逛窑子,算是本朝故事从不曾有的头一回。

    而奉旨在这等秦楼楚馆之处,“欺君犯上”者,他风挽,纵是历朝历代细数来,应当也是独一份。

    想来就是曾经那与皇帝情同手足,堪称皇恩浩荡的鬼将军,也无法同他今日比拟。

    只是,当年那为世家权贵,圣眷如山的鬼将军尚且落得一个战死沙场,满门抄斩的下场,试问他一介布衣孑然一身,又如何受得起这浩荡皇恩呢?

    是日,晨光熹微,风挽在轻纱红帐中,一手撑着下颌,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当朝天子的面容。

    这人确是生得一副好皮相。当阖上眼,那帝王贵气不显,便愈发显得五官精雕细琢,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美。

    桃花眼的眼尾上挑,状似多情,而那削薄的红唇,却又正是一副薄情之至的面相。

    风挽自嘲地勾了勾唇。帝王无心,向来无情。而他偏生就被这人一双桃花眼里波光流转的钩子勾了去,如若要挣脱,怕是要生生被那钩子搅得血肉模糊,扯下一整块皮肉来,只得越陷越深。

    他翻开手心,露出一个小小的破旧护身符,暗沉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而其细密的针脚花纹,可见应为女子之物,仿若浸透了陈年往事,只依稀可以辨认出一个"何"字。这个护身符...他多年前就曾见过。风挽眸色暗沉,又不动声色地将护身符收好,据为己有。

    心间有莫名的情绪翻涌,他垂眸,思量着。

    “想什么呢。”身下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似是睡意朦胧,嗓音带着淡淡的慵懒倦怠,尾音缱绻。桃花眼里尚蕴着氤氲水汽,暗藏了一把钩子,朝他望来。

    “臣,心心念念,所想所系,皆是陛下。”风挽神色自若,若非身上衣衫不整,还真让旁人无法知晓这是句情话,反正经得似下面就是一大篇愿为江山社稷肝脑涂地的慷慨陈词。

    “哦?朕还以为子卿眼中,只有这天下苍生,江山社稷。”

    “江山是陛下的江山,社稷是大周的社稷。臣眼中,自是陛下的苍生,心中,却只有陛下一人。”

    “子卿可真会说话。”帝王轻笑一声,却又话锋一转:“朕早就想问了。子卿本是个书生,怎得手心却有茧,糙得紧。”

    风挽:“微臣出身苦寒,家中清贫...还望陛下不嫌弃。”

    “嗯”

    风挽面不改色:“种菜种的。”

    苏轩陌:“哈,却说当年卧龙先生也是躬耕于南阳,隐于草庐之中,既知民生疾苦,方有治世为公之心。朕的子卿,不想也是如此。只不知,哪个小村庄,得以孕育出子卿这般风华无双的人物。”

    风垂眸:“陛下过誉。”

    苏轩陌眸光微闪:“只是,朕却觉着,子卿手上这茧,像是习武之人才有。”

    风挽:“也许持剑的手与握锄刀的手,会有几分相似。”

    {他是不是当我傻}

    {是。}

    {你要失去我了导演。}

    苏轩陌敛了眸色,兀自叹惋:“唔是吗。哎,只可惜了子卿这一双生来就当挥洒文墨,执笔社稷的手。”

    风挽低低一笑:“不可惜。臣觉着陛下还是喜欢的,陛下昨日,就很喜欢,不是吗?”

    苏轩陌耳垂染上些许薄红,面上却仍撑着,从善如流地应对:“是。子卿身上每一处,没有一处我不喜欢。”

    系统:辣眼,想死机。且看两傻逼怎么互飙演技。

    四目相对,似缱绻温柔尽在不言中。只逢场作戏里几分真,几分假,唯有当事人方知晓。

    “陛下还是先别说话了......”风挽半阖眼睑,倾身将人覆于身下。

    “呵——”

    那人依旧一袭红衣靡丽艳绝,风流无双。一如多少年前。

    青丝红缎铺散在地,惊艳妖冶如盛开在忘川河畔的罂粟花,面含春色,桃花眼里尽是道不尽的旖旎风情,诱人沉沦,至此心甘情愿堕入深渊,生生世世,万劫不复。

    沁凉如水的嗓音染上一丝情,欲的沙哑,一贯嘲讽轻蔑的话语似嗔似怒,意义不分明。

    “你说——

    谁曾想,这般清风明月江南烟雨般的皮囊下,是这样一个腌臜玩意儿?”

    高高在上的王一手挑起臣子的下颌,眼尾曳丽,唇角生花。

    风挽轻咬吮吸那人耳畔,满意地看见白玉似的精致小巧的耳廓漫上潮红春情。身下一挺,那人紧抿的薄唇便不受控制地逸出几缕甜腻若拉丝般的悦耳叹息。

    “是么,可是微臣看陛下,分明喜欢得紧。”

    红衣美人身子颤栗,眉梢眼角都似被饱蘸桃花色的墨笔细细描摹,似乎有些羞恼,奈何化成了一滩春水,只懒散倦怠地轻哼一声。熟悉的漫不经心,雌伏于人下,被彻底掌控,也依旧目下无尘高高在上,是他爱极了,也恨极了的模样。

    总一时心头口头不忘。

    这个人便是他心中的欲念。

    欲食之骨肉,噬其灵魂,剥开那艳丽无双的皮相,饮尽其甘甜猩红的血液,攥紧他美丽的跳动的心脏,一寸一寸,完全侵占。才,或可得一日安睡,一丝满足。

    他轻声笑着,似是有几分愉悦。狭长的凤眸里烟岚尽散,幽深晦暗的墨色在其中翻涌升腾,如同最深不见底,发酵浓厚到化不开的欲念。

    仿若剥开了覆在欲念凝成人形的鬼魅之上那层清风明月恍若谪仙的画皮,那是浓稠如墨的罪恶黑暗,身处地狱的魑魅魍魉。

    恶心腌臜吗?不如看看,身处地狱披着人皮,怨恨痴妄凝成的狰狞怪物,又是如何丑恶。

    你亲手将我推入深渊,不如陪我一起,一起沉沦在这地狱中,生生世世,不得解脱,可好?

    自始至终,总是我一人一厢情愿,满腔痴妄,求不得,忘不掉。

    那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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