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明教众人出乎意料的是,杨逍很快恢复了正常。
一日之后,他缓步出了坐忘峰,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潇洒自如的光明左使,从容有度地酬谢前来相助的几大门派,又精明干练地指挥明教重建家园。
仿佛他的绝望,他的崩溃,都从未发生过。
只是眸子里失了光芒。
“这样下去不行吧?他别再憋出病来。” 周颠这几日都不敢找杨逍拌嘴了,只是有些担忧地同韦一笑嘀咕。
“范遥,那封信里写的什么啊?怎么他前脚还要死要活,读完那信就变了个人?”
“不知道”,范右使叹了口气,“陆姑娘为人聪慧通透,又甚是了解杨逍,肯定是料到了他的反应,留下只言片语对症下药也不奇怪。除了她和教主,我还未见杨逍这样听谁的话。”
“若是她在信里写了要他好好活着,他肯定会听的”。
“这也叫好好活着?” 周颠撇着嘴说,“你瞧瞧他那副行尸走肉的样子。我昨晚找他喝酒,寻思着让他醉一场发泄发泄,结果他喝了两杯就不喝了,说是夫人不让。还有他屋里那盆花,天天宝贝似的养着,没事就盯着发呆。”
“说实话,我这么糙的人,我看着都心疼,要我说——你掐我干嘛?”
周颠胳膊被蝠王拧了一把,回头就见杨逍正向他们走来,连忙住了嘴。
“这边的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我要离开一阵子,劳几位多费心。“ 杨左使抱了抱拳。
“杨逍”,韦一笑犹豫着说,“你要去哪儿,哥几个陪你吧?你怎么突然和我们这么客气?”
杨左使笑了笑,“没有和你们客气,只是这几日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随行的事情多谢,不必了,我想去看看梓瑶”。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顿住,轻声说道,“我知诸位好意,不必刻意回避梓瑶的名字,在我心里,她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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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顶一役也并非全无好处。如果说之前的万安寺相救,让六大派欠了明教一个人情,此次前来支援便算是报了恩德。两边如此你来我往一番,非但没有扯平,反而更结下些友谊,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除了梁子过深的昆仑和峨眉两派,其他门派都是一派和气,颇有交好之意。
何太冲夫妇拗不过大势,又咽不下陈年旧事的气,是以再次埋伏在光明顶脚下。
两仪剑法互为攻守,直奔杨逍而来。
白衣男子没有躲闪,而是带着怀念一般的奇异表情,勾着唇轻轻合上眼。
就是这样,曾经也是这样的情形。
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从天而降,一剑挑开了攻向自己的兵刃,挡在自己身前,还要装作不相识的样子。
她靠在自己身上,气得何太冲夫妇差点吐血。
她娇蛮地说,“巧了,姑娘我就喜欢魔教妖人”。
两人的剑转眼就到了眼前,可对面的人,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剑刃就要刺进肌肤,何太冲夫妇大喝一声,“纳命来!” 却发现手中的剑进不得半分。
杨逍徒手抓住两柄剑刃,分毫未伤,只一招便将两人掀翻出去。
“滚”,他红着眼睛,看着两人忌惮地离开。
她没有出现,她不在了。
再不会有人挡在自己身前,心疼他有没有受伤。
再不会有人那样懂他,呵护他的高傲,欣赏他的嚣张。
也再没有人那样放肆地靠在他身上,无所顾忌地调笑他,向他撒娇。
他早就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可还是自虐一般,在每个可能的地方寻找她的身影,她的记忆,她的气息。然后细细感受她会出现的幻梦,体会梦碎后的刺痛,在刺痛中寻得暂时的麻木。
何太冲夫妇早已走远,寂静的山谷里,只有一个白衣玉冠的男子怔怔站在原地。
他的眉尖蹙起,眼眶微红,眸中是隐隐的水光,就那么似哭似笑地站着,带着一丝天真的神色歪着头,等着那个明知不会出现的人,过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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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看梓瑶,她葬在哪里?” 杨逍平静地站在陆九面前,轻声问。
“她死在大火里,哪还留得下什么尸骨?” 陆九冷笑着说道,“只有一处衣冠冢”。
“带我去”。
“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男子苦笑。
陆九最终还是带他去了,她是想要见到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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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逍站在那处衣冠冢跟前,温柔地笑着,缓缓蹲下身子,抚摸着碑上的名字。
“你可真狠心,明知道我会听你的话,还把我自己留在这里。”
他抖着唇,想要接着说些什么,却经不住哽咽了一下,顿了半晌才又出声。
“你让我忘了你,我试过了,我们换一个要求好不好?
周颠来找我喝酒,我拿起酒杯就想起你。
我在坐忘峰抚琴,碰到琴弦就想起你。
何太冲夫妇又来找我报仇了,他们冲过来,我便想起你。
风起时会想你,夜深时会想你,吃饭时会想你,呼吸时会想你。
你让我如何忘了你?”
眼泪太汹涌,他觉得不太像话,连忙抬头望天,顿了一阵复又轻笑着开口。
“我性子清高,嘴又毒,之前得罪了不少人,也只有你这样惯着我,叫我不要隐忍。”
“你说喜欢那个潇洒肆意的我,可是你走后,我发现我回不去了,也不知道这样的我你还喜不喜欢。”
“昨日韦一笑说我客气沉稳了许多,我才发现,并非我变了,我只是失去了你。有你在的时候,我才是那个潇洒肆意的光明左使;你不在了,我——”
他说不下去了,只语带缠绵地呢喃道,“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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