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别离

    明教众人从未见过杨左使那副样子。

    饶是凭借偷袭占了上风的成昆,也招架不住他同归于尽一般的攻势。

    一口血喷出,成昆倒在了地上。

    杨逍踉跄着扑到梓瑶身旁,抖着手轻轻扶起她,

    “瑶儿你怎么样?别吓我,我承受不起。”

    梓瑶的眼前有些模糊,他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飘渺得让人心慌。

    一个温暖的怀抱圈住了她,熟悉的气息瞬间驱散了恐慌,“我错了,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我没事,你呢?” 梓瑶觉得自己用了很大力气说话,实际的声音却细如蚊呐,但这点回应对于杨逍已经足够了。

    他红着眼睛抱紧她,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们为什么都要如此“,一个恨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成昆被杨逍重伤动弹不得。

    他死死地瞪着陆梓瑶的方向,喃喃道,“你也是,她也是,魔教妖人有什么好?命都不要了,命都不要了!”

    梓瑶没有理他。她知道此时只是片刻的宁静,用不了多久元军就会攻上光明顶,必须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我的药包里,有疗伤的药,你快服下”,她咳嗽着对身边的人说。

    杨逍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取了药丸喂到她嘴里,又给自己和其他人服下。

    几人就地打坐调息,心中却都清楚他们此时动弹不得,随便什么乌合之众就能了解了他们的性命。

    梓瑶只做了做样子,并没有真得调息疗伤。她知道自己受的内伤不是短期可以恢复的,如果她也入定,元军来了他们必死无疑。

    她瞟了眼成昆。自己如果此时强行攻击他,他必会全力反抗,自己未必是对手。思量再三,她最终没有动手。

    成昆却是陷入了某种癫狂状态。

    “芯茹当年也是这样,就像你这样,把刀子插在胸口,陪着他一起死。你们凭什么?我那么爱她,你们凭什么?”

    他眼中满是暴戾,带着令人害怕的偏执。

    “一定是妖术,明教一定用了妖术,我今天就要灭了你们这个邪教”,他癫狂地大笑起来。

    “和明教有关的,我都不饶。谢逊也是,阳顶天也是,我要一个个地毁了你们。”

    “你可闭嘴吧”,周颠啐了一口,“不就是想要乾坤大挪移,装什么痴情浪子?”

    “乾坤大挪移当然是我的”,那僧人带着地狱恶犬般的阴郁,轻声道,“你们欠我的。阳顶天不就是靠着它吗?靠着它成了教主,抢走了我的师妹。我如今就要抢了他的功法,毁了他的教派,让他死也不安生。”

    “嘿你个死秃驴,用不着打扰教主的在天之灵,我韦一笑就了结了你”,青翼蝠王愤愤说道。

    “就凭你们?” 成昆到底武功高强,他的脸色已经有所好转,看得梓瑶暗暗心惊。

    “元军很快就会来了,到时谁也别想跑。”

    他阴毒的话语像是一个诅咒。

    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与叫喊,元军攻上来了。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唯光明故。

    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满目疮痍与血色,肃穆的诵经声传来,明教众人已是视死如归。

    阿穆尔站在火光中,目露惋惜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肯听我的呢?我告诉过你不要插手。”

    陆梓瑶以剑撑地,缓缓站起了身。

    杨逍似是想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要阻止她,却是被她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不要动,不要来找我,否则我必死”,她回首对他说。

    一枚黑色令牌被扔到他怀里,“你的铁焰令,还记得吗?这就是我的要求”。

    杨逍死死地瞪着她,她却是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义兄,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她叹息一般轻声道。

    “你说”

    “不要听她的!” 成昆吼道。

    “你闭嘴!” 阿穆尔吼了回去,他的拳头紧握着,青筋暴起。

    “跟我回去,你父亲已经发现你的事情了。现在跟我回去,还来得及”。凶神恶煞的蒙古将军软下了声音,轻声劝道。

    “你放过明教,我同你回去。否则我死在这里”,女子平静地答道。

    “这是你父亲的命令,我不能违抗”。

    “那便带着我的尸体回去吧,我想他也不会心疼的。”

    “你以为你一个人死了便可以了?” 阿穆尔怒道,他打了个手势,一柄剑架在了陆九脖子上。

    梓瑶这才发现,阿穆尔身边竟是带着一队被捆绑起来的将士,皆是她的亲兵。

    “你答应过我的!” 她又惊又怒,“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们”。

    “你也答应过我不会搭上自己”,阿穆尔轻声道,“你死可以,我让他们给你陪葬。”

    “我等誓死效忠郡主”,陆九忽然出声。

    “誓死效忠郡主”,他身后的将士齐声吼道,声音在殿外的厮杀声中,竟是异常的清晰。

    佩剑落地,陆梓瑶苦笑一声。

    “放了我的属下,我跟你回去,给你一个退下光明顶的理由”。

    “他不可能放过明教的”,成昆神经质地笑道,“我同平南王的协议,就是我给他乾坤大挪移,他帮我灭了明教。明教抗元多年,他不会放过明教的。”

    “哦?” 女子歪了歪头,“那你现在失去价值了”。

    “乾坤大挪移在我手里”,她轻声说。

    “不可能!她是骗人的!” 成昆大吼,“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她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找得到。”

    “呵”,女子轻蔑的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柳芯茹爱的不是你。你逼的阳顶天走火入魔,她恨死你了,怎么可能让你得到乾坤大挪移呢?“

    梓瑶心里后悔死了,她在现代并没有看这段情节,只能凭着支离破碎的回忆推理出这三人的爱恨情仇。

    成昆怔愣的表情告诉她,她的猜测是对的。

    “阳顶天夫妇死在密道里时,你什么也没能找到对吧?” 她继续诱导道,“柳芯茹多聪明的人,她既然敢在密道里与你相会,怎么会把重要的东西留在密道里呢?”

    “我不仅得到了乾坤大挪移,我还找到了她留给你的书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吧?”

    “给我,把它们给我”,成昆刚刚果然是留了后手,他此时已能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挣扎着向陆梓瑶扑来。

    “你伤了我,就再也得不到它们了”。她悠悠一句话,令成昆停在了原地。

    “你与阿穆尔一起退下光明顶,我回到元军大营,就把乾坤大挪移和她的遗书给你,如何?”

    成昆冷笑,“我有一百种方法逼你说出来。”

    “哦?我也有一百种方法和它们同归于尽”,女子嗤笑一声,“六大派和明教义军就要到了,你们要等着被包饺子吗?这里有我的将士,我不想他们丧命于此。”

    “传令下去,全军撤出光明顶”,阿穆尔沉声道。

    平南王确实已经知道了陆梓瑶的事情。梓瑶所料不错,她父亲的命令确实是强行带回,带回不成便就地格杀。所以他不惜以将士的性命威胁,也要逼她回来。

    他本想着只要义妹回来,哪怕面临的是牢狱之灾,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却没想到她竟如此聪慧,早早准备好了底牌,如此他自然乐意撤兵。

    “梓瑶你可想好了?跟我们走吧。” 他看了一眼明教众人,扬声说道。

    女子安静了一瞬,转身看向杨逍。

    “你既不信我,我也不再自作多情。我们本来便各为其主,我放过你们明教,也算仁至义尽。你我今日缘尽于此,再相见便是敌人。“

    果然最心狠的还是自己,梓瑶心中苦笑。

    她看着泪水从他眼中落下,看着血迹从他嘴角溢出,看着他藏着千言万语的眼眸。若是以前她一定不顾一切地去他身边,如今却是可以安静地站在原地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又说道,“你负我良多,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若是你再纠缠不休,我便只好死在你面前。”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远去,血腥味却越来越重。杨逍以为是元军去而复返,心中竟存了希冀。直到尝到嘴中的腥甜,他才意识到那血是自己的。

    他的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火光中,她决绝转身的背影。

    他的耳中寂静,只听得到她的声音,娇俏的,生气的,温柔的,妩媚的,交织成一只纷繁的网,紧紧地困住他,令他喘不过气,又诱惑着他沉沦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魔头是什么,很凶么?”

    “我是陆梓瑶”

    “我做了饭菜,你要不要吃?“

    “你以后不许喝这么多酒了,以前你不在乎身体我不管,现在我既然要和你一起了,你就得活久一些。“

    “我家杨左使打起架来是真帅”

    “杨逍是我夫君,您当着我的面与他争执,我当然要帮他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不得不走的那天,你尽管去实现你的理想,你的抱负....我会在你身后。”

    “我死,也不会让人伤他分毫的”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挽留我”

    “你我今日缘尽于此,再相见便是敌人”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若是你再纠缠不休,我便只好死在你面前。”

    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他下意识的想要去寻那双柔软的手,那个温暖的怀抱,那个熟悉的声音,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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