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月末的夜,月如残弦,冷光熹微。
边关的夜晚阴冷黑暗,即使是有什么从你身侧呼啸而过也不会看见。
赫连鹰出了营地的大门,但是没走多远他又折回来,进了自己的帐篷合衣躺下。
“你没有赴约,你后悔了吗?”一个略带好奇的声音突然响起。
赫连鹰从床榻上跳起来,脚步声从帐篷的一角挪到了中间,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你不肯来找我,我只好自己过来,我要的消息呢?”
赫连鹰冷笑道:“我既然不去赴约消息自然是没有的,我赫连鹰还不曾贪生怕死过。”
黑暗中的人叹了口气道:“那可惜了,我还想着看在我们相交多年的份上不告诉大人你们蛮族的那个老祭祀逃去西边了?既然赫连大哥如此决绝,我也不能强求。”
赫连鹰脸色一变,怒道:“你从开始就一直监视我。”
“怎么会呢?”黑暗中的声音说道:“只是‘恰好’见到罢了。”
赫连鹰脸色难看的沉默了好一会才心灰意冷的将一只小巧的圆筒扔过去,圆筒里是一张纸卷。
暗处的人察验了一下,面带笑意的走出帐篷,恰好看到远处淡蓝色的痕迹划过夜空。
帐篷里,赫连鹰他伸出手来挽起一只衣袖,只见古铜色的皮肤上出现了一块腐烂的痕迹,这种东西是最近才出现的,但是赫连鹰对它一点也不陌生。
这种不知道是毒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会从最初的只是出现腐烂的痕迹,到后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腐烂,甚至死去的前一秒意识都是清醒的。
这无疑才是可怕的,但是赫连鹰怕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除了他自己蛮族还有多少人中了这样的暗算,他以为逃离的老祭祀和剩余的族人不知是否也受制于人。
果然老祭祀一直反对他与虞青崖合作是对的,这条路前进是深渊,后退亦是深渊。
赫连鹰不禁露出几分苦笑。
西宁城万籁俱寂,银州城却灯火辉煌。
城主府的宴客厅中,白面长须的常九明正在宴请各部族首领,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只有一个坐在左侧上首的家伙也这里格格不入,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带着面具,只能看得出来是个身材瘦削矮小的少年。
宴客厅并不完全在室内,而是在一处水榭中。
顾西风跟着沉闷的侍女从旁边的回廊穿过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他,面具少年似有所察觉转过身来看了一下,但是顾西风和侍女已经拐过弯去了,所以他只看到了幽幽烛火映照下空荡荡的回廊。
常九明的城主府建的奢华又有意趣,不亚于顾西风见到的那些精致的江南园林。
侍女带着他穿过了好几道回廊最终来到了后院的一处院子里。
明堂。
院门的牌匾上挂着院子的名字,顾西风没看出来是什么意思但是却记下了这个地方。
他进了院子,踏过了小桥流水,进了门懒懒散散的坐在临水的矮桌空留的一侧。
屋子里点着熏香,桌上放着茶水,顾西风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自顾自的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一路赶来他确实有些渴。
大概是因为屋内的熏香味道过重,而使得茶水到了嘴里显得寡淡无味。
“你倒是不担心我在茶里加了什么别的东西。”端坐在对面的年轻公子执壶给他添满,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未必年轻,只是看着容颜不老,深入骨髓的气质清隽淡雅,举手投足之间姿仪万方。
顾西风一贯是怎么高兴舒坦怎么来,坐的懒懒散散:“虞青崖,我来和你做一笔交易。”
“哦,什么样的交易,说说看。”虞青崖拨弄着香炉里的烟灰,并不很热情。
“京城里的那位知道你需要做的事,也需要我的帮助,我们可以答应你,但是皇帝要求你以三件事作为交换。”顾西风看了他一眼。
虞青崖盯着他问道:“那你呢?你在这里又能得到什么?”
顾西风没有回答,反而漫不经心提出了皇帝的三个要求。
“第一,皇帝要求你上交前朝宝库的秘密。”
虞青崖放下茶盏轻笑道:“这倒是很简单,钱财身外之物而已。”
“第二个要求,他还要一个人。”
“安陆。”虞青崖叹道:“那可是个难得用得顺手的手下,问题是他还一身傲骨难以屈服,你们那小皇帝要他回去恐怕也是用不上的。”
顾西风笑道:“这自然不是你我该操心的问题。”
虞青崖眼眸微抬:“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我都是同样的人,冷心冷情,天生便不是做好人的料子。”
顾西风挑了挑眉,他那不是咸鱼惯了,比较懒么。
虞青崖既然没有拒绝,那这第二件事也就不是问题。顾西风继续说出了第三个要求:“皇帝要你的知道的那些苗疆术法秘卷。”
“这不可能。”虞青崖如意料之中的果断拒绝,没有人会做交易把自己的底牌交出去。
顾西风懒洋洋的说道:“好吧,我就知道,你现在占尽上风肯定不会答应。”
虞青崖对他说的占尽上风的话没有任何表示,但是有时候没有表示就意味着尽在掌握,顾西风喝了口热茶掩饰过眼中的深思。
“那么过程走完了也该说正事了,我的要求就一个,你如果答应,那么你想做的事我帮你。”顾西风正色道。
虞青崖被勾起了兴趣:“哦,什么要求?”
“此事完结后,你助我去一个地方。”顾西风点了点茶杯慢慢说道。
“看来那是个危险的地方。”虞青崖笑道。
顾西风摇了摇头:“危险不危险的我也不知,只是这个地方一般人去不得,除了我们这样没来历的人。”
虞青崖神色复杂的笑了笑:“我知道很多人都查过你的过往,但是大家都没查出来什么,你确实算得上是个没来历的人,但是我不是。”
顾西风不明意味的笑了:“你现在当然不是,但是之后就未必不是了,前提是你答应我的条件,然后我帮你。”
“你倒是自信,你不怕吃亏我想我也没理由不答应。”虞青崖笑着回答。
两人共同端起茶杯碰了一下,相视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顾西风来得快去的也快,他走的时候城主府的宴会还在继续,只是那些看来那些吃喝玩乐的富豪贵族们似乎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开心了。
困意和满腹的食物令他们难受,但是好像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使他们不能停下。
顾西风路过那条回廊,只是漫不经心的看了那边一眼。
当他走出城主府的大门的时候,那个戴面具的少年端起手中的一碗汤向坐在主位的常九明示意,两人喝完汤离开宴会,那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肥胖贵族们才敢停下来,然后鱼贯而出,就像一群傀儡。
顾西风回来后天色还未亮,他进了花满楼的帐篷在他身边躺下。
花满楼一直没有睡着,顾西风一进门他首先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这是?
花满楼蹙眉想了想。
雪山剑客客栈出来后莫名中了埋伏的王老板和他的手下身上所沾染的那种极淡的香味一样。
花满楼把他的发现告诉顾西风。
“王老板受伤是虞青崖手下的白衣女傀儡所为,那些白衣傀儡都算不得活人,自然不会像寻常女子需要打扮梳妆,而他们身上的香味必然是有特殊的用途。”顾西风说道。
花满楼接着说道:“比如遮掩什么别的味道。”
顾西风道:“所以我今夜见到的人要么不是虞青崖本人?要么就是他在用熏香遮掩自身的异变,就是不知道他是遮掩本来有的东西还是本来没有的东西。”
花满楼嗯了一声,他实在有些困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顾西风低声笑了笑,凑过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角。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顾西风在没出去过,但是军营里却时刻备战以待出发。
在约定决战的前一天傍晚顾西风独自一人离开营地,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凌晨时分,士兵们开始埋锅造饭,天不亮大军便已整装待发,方将军和他的部将就带着大军出发去往约定的决战之地河黄谷,而暂居在银州城城主府那个叫明堂的小院子里的虞青崖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丝毫没有意外,也没有一点动身的想法,几万蛮族战士并未如约去往河黄谷,而是化整为零掌控了这座城池的命脉。
顾西风躺在明堂的屋脊上,面无表情的看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心理默默计算着时间。
然后当他不小心看到远处,不大的银州城外突兀的聚集了数不清的黑甲士兵时,不由得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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