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猛地翻身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梦里的事情让人脸红耳热,但她背后全是冷汗。
和慎渊有这种不太和谐的关系,相比旖旎的情思,林翊更觉得恐慌。
她揉了揉脸,深呼吸几次定定心神,缓缓下榻。
挂在榻边的是一套银白色的交领女装,问玄门弟子最普通的打扮。林翊取下交领,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纯白的里衣,昨夜大袖深衣上的折枝繁花仿佛是一场迷梦。
交领制服穿起来容易,林翊三两下扎好腰带,怀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推门出去。
慎渊的屋子僻静,四面青山绿树,小院里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除此之外只有碳火燃烧的声音。
林翊草草洗漱完,转身看见一只红泥小火炉,炉上烧着瓦罐。瓦罐边上摆了张胡床,慎渊闭着眼,正在胡床上打坐。
林翊一起床就饿,然而不敢自己跑去饭堂,又不敢把慎渊叫起来,只好悄咪咪地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挪到慎渊边上,林翊立即闻到一股米香,朴素原始,浓郁得她本能地吞咽几下。她再吸了几口气,发现米香是从瓦罐里传出来的,看样子是在炖粥。
林翊饿得要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慎渊身上,蹲在他边上,托着下颌欣赏美貌。
慎渊闭着眼时浓长的睫毛相当醒目,神色平和,呼吸均匀,眉心的红印洗去七分妖异,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清风朗月玉树琼枝的味道。
林翊看着看着,忽然理解了“秀色可餐”是怎么个意思。
慎渊却忽然睁开眼睛,他的眼型略显狭长,睁眼的刹那眉眼间升起一种凛冽的妖气:“看够了没?”
林翊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神君……”
慎渊起身提起瓦罐,炉内的碳火立即熄灭。
林翊跳起来,跟着慎渊到木桌边上坐下,看着慎渊从瓦罐里盛出黏稠的米粥,然后期待又乖巧地把视线放在慎渊脸上。
慎渊像是没察觉,新炖的粥滚烫,他抽了木勺缓缓搅着,搅出一阵米香。
林翊憋屈地吸吸鼻子:“神君。”
“嗯?”
“那什么……”林翊向米粥屈服,“有我的份吗?”
慎渊笑了一下,林翊以为他要冷酷无情地拒绝并且嘲讽一番,听见的却是清清淡淡的一句:“自己盛。”
幸福来得太突然,林翊还有点懵:“……啥?”
慎渊眼神一凛:“还要我盛给你?”
“不敢不敢!我自己来,自己来……”林翊连忙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粥还烫着,林翊搅着粥降温,慎渊也不说话。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林翊只好没话找话:“神君……也吃饭啊?”
慎渊搅粥的勺子一顿:“按你的意思,我是不该吃饭?”
“……不是这个意思!”林翊想了想,“就是吧,神君不是修仙有大成者,不是都修辟谷之类的吗?”
“我没学过。”慎渊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低头喝粥时浓密的睫毛垂落。
……行吧,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喝白粥也是美人图。
林翊感慨一句,自己也舀了一勺粥塞进嘴里。
勺子里的就是普通白粥,只不过炖得黏稠,然而林翊尝到那股正常的米香,简直要落下泪来。
穿书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尝到正常人类应该吃的东西。
问玄门普遍讲究辟谷,弟子之间还隐隐互相攀比辟谷时间长短。
饭堂里的人永远稀稀拉拉,除了阿采那种年纪必须吃饭长身体的,别的人吃饭时都是一脸羞愧,仿佛吃了饭就是对自己修仙业务水平的一种否定。
饭堂提供的饭也很难吃,说是灵米灵菜,但一律都是白水煮的,连盐都没有。
林翊觉得再吃下去,她的生活水平会比以前学校食堂用剩饭剩菜喂的猪更低。
喝完粥,林翊身体里那种吃人类食物的渴望平息了一点,脑子一抽就开始得寸进尺:“神君,再问您一个小小的问题。”
“问。”
“……您吃肉吗?”
慎渊看了对面的林翊一眼:“当然吃。”
林翊一拍大腿,觉得自己的三观只有在此刻才和慎渊达成了暂时的共识:“总算找到一个也吃肉的人了。我先前在饭堂遇见的那几个姐妹,我就自己念了一句为什么永远没肉,她们好像见鬼了一样看我。”
林翊说话时留了三分,实际上她不只是被当鬼看,那几个姐妹还明里暗里讽刺她杀生而无慈悲心,为仙道所不容。
当时林翊顿觉自己十分没有问玄门大师姐的威严,但这是人家的传统,她又不好骂,只能自己憋着。如今从慎渊口中听到他也吃饭吃肉,简直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微妙感觉。
“口腹之欲既为天生,那就合天道,无需刻意摒除。倘若自己不喜欢,或者为了方便,摒弃也无所谓。”慎渊顿了顿,语气里又有点嘲讽的感觉,“若是因自己辟谷或者食素,以此看不起不这么做的人,那还真是脑子不清楚。”
“我也觉得。”林翊跟着吐槽,“吃肉是杀生,吃素也是啊,欺负植物被拔起来的时候不会叫。”
慎渊吃完最后一勺:“洗碗。”
“我最……”林翊刚想说“讨厌”,正好迎上慎渊笑吟吟的脸,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还快,伸手就拿了碗,“……喜欢洗碗了。”
然后林翊花了五分钟时间洗碗,回来后还没擦干手上的水,一把剑就丢了过来,正是慎渊强行作弊让她拔出的寒霜。
林翊一把扑住寒霜,颠了几步才找到平衡:“神君这是……?”
“练剑。”慎渊懒洋洋地,“你该不会忘了下月初一的仙门大会吧?”
“我也得敢忘啊……”林翊苦着脸,“可我觉得我不行啊。”
“是吗?”慎渊走近几步,向着林翊一笑。
林翊直觉不对,但怀里的剑显然更烫手,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
“那也行。”慎渊的笑意更明显,“我现在就杀了你。我讨厌我的东西毁在别人手上。”
“……我忽然又行了!特别行!”林翊求生欲十分强烈,“感觉充满抛瓦!”
慎渊已经习惯了林翊嘴里蹦出几句他听不懂的话,但大致能理解意思,也不纠结:“那开始吧。”
林翊傻了:“这……怎么开始?”
“自己想。”
林翊心说这玩意我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小说电影电视剧,把剑放在桌上,努力摆了个残疾版马步的姿势。
“……这是什么?”
“练剑……不是习武的一种吗?”林翊茫然地眨眨眼睛,“好像,得这么开始吧,练练基本功?”
慎渊忍住打死林翊的冲动,拿起寒霜塞进她手里:“用不着。把剑拔出来,我教你。”
“哦、哦……”
听慎渊这么一说,林翊也觉得自己扎马步的这个行为很傻,尴尬地握住寒霜的剑柄。
剑柄入手的瞬间,林翊就感觉到寒霜的回应。古朴的仙剑仍在鞘中,却有隐隐的剑鸣,微微震动,等待着这一代的主人拔出。
林翊呼出一口气,紧握住剑柄,猛然发力……
……没拔出来。
林翊尴尬地看看慎渊:“那啥,我觉得……这是意外。”
慎渊闭了闭眼睛:“继续。”
林翊应了一声,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小臂再次发力……
……还是没拔出来。
“神君,听我解释!”赶在慎渊发怒之前,林翊开始高速神言,“是这样的,我努力了,我真的努力了!但是可能这个剑不太适合我,你看,在剑阁里我就是作弊才拿到……”
慎渊不听,绕到林翊背后,一手握住她的手:“看好。”
他的手覆在林翊手上,隔着女孩的手握住剑柄,缓缓地从鞘中抽出一段清亮的刃光,刃文仿佛霜花。
林翊拼了老命没拔出来的寒霜,在慎渊手里轻松得仿佛抽一支筷子。
林翊感觉到背后渗过来的体温、均匀的呼吸,还有手背上贴合的感觉,肩背不自觉地绷紧,声音都有些黏:“然、然后呢?”
“按照调息的方法,从三宫之内调动可用的灵力,顺着脉络先至指尖,再灌入剑中。找好你的目标,剑由心动。”
慎渊说了一串,林翊一听“三宫”“灵力”就觉得要命,刚才身体贴合的那种微弱的暧昧感一扫而空,仗着慎渊看不见自己的脸,表情十分扭曲。
然后她听见一声嗤笑,分明是轻蔑的意思,却因为压在耳边,莫名地有点撩动人心的味道,仿佛这轻飘飘的一声就吹在她心尖。
慎渊握紧林翊的手:“我猜你找不到。这次无妨,我借你一点。”
他心念一动,三宫内犹如瀚海的灵力分出一道极细的支流,沿着脉络直入指尖,再由指尖灌注进剑中。
寒霜得了灵力,两侧刃上的霜花陡然浮出,仿佛正处深秋,刃口渐次冰封。
慎渊带着林翊的手提起,执着寒霜平平一划。
剑气呼啸而出,远处碗口粗的一片树在一瞬间一起倒地,然后直入山林,树上栖息的鸟成群地被惊起,一时间全是羽翼扑动的声音。
林翊:“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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