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看着慎渊微微侧过脸时浓长的睫毛,指尖颤了颤,终究还是把手缩进了袖子里。
她想说点什么调节气氛,慎渊却毫不在意:“那你呢?你父母怎么会把你放到问玄门来?”
来了,答不好容易致死的问题。
林翊心说这我也不知道啊,含含糊糊地说:“就……就那样吧。”
她耷拉下脑袋,说的是糊弄的话,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想起了父母。
小时候看书,书上别人家的父母都是和和美美,可从她记事开始,每天听见的都是父母的争吵。父亲嫌母亲花钱大手大脚不知道节俭,母亲骂父亲一个男人没本事赚钱还抠。
一开始两个人还知道要避开女儿,后来就直接在客厅里摔花瓶踹茶几。最后终于过不下去,林翊五年级的时候看着父母去办了离婚证。
父亲要新娶,母亲要另嫁,林翊就变成了谁也不要的拖油瓶。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差点闹到让法院判,最后还是寡居的奶奶把孙女领回家。
等到林翊上初中,遇见个睿智班主任,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开班会,有事没事叫家长,而且不管家庭情况一定要到场。
奶奶一辈子勤俭节约,舍不得打车,从靠近城郊的地方一步步走到临近市中的初中。在打扮得英姿焕发的一众父母里,衣着朴素头发花白、听不懂讲台上班主任在讲什么东西的老人家是最尴尬的存在。
初中生还没学会人情世故,但已经隐隐开始拉帮结派,永远一身校服洗得发白、拿不出零花钱的林翊是被孤立的绝佳对象。
好事的人旁敲侧击打听到她的家庭情况,在班里大肆宣传,有些人直接嘲笑她,有些人则用貌似怜悯的语气说她没爸没妈,真可怜。
林翊不敢把这些事情和奶奶说,一直憋到高中,终于不用说了。
奶奶独自在家时突发心脏病,毫无预兆地去世。
从此林翊不仅没爹没妈,连奶奶也没有了。
经年的酸涩涌上来,林翊眨眨眼睛,尽可能轻松地说:“反正……就这么回事吧。英雄不问出处,查户口干什么。”
慎渊转头去看林翊。她低着头,柔软的额发垂落,整张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露出一点精巧的鼻尖,却无端地显得有点委屈。
慎渊搓了搓林翊的头发:“随便问问而已。我只管你,父母如何与我无关。”
林翊感觉到头顶的揉搓,懵了一下。
慎渊这是……四舍五入算个十分别扭的安慰?
她抬起头,茫然地眨眨眼睛,慎渊脸上却毫无安慰的神色,自顾自解开腰带:“睡吧。”
林翊惊慌失措:“大庭广众的……你你你脱衣服干什么?”
慎渊把腰带丢在地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沐浴。”
“……对不起。”林翊赶紧退开,想想又说,“那个……这个池子里的水,我刚刚用过了。”
“汤谷水永恒澄澈,里面的火会把所有的脏污邪秽烧干净。”慎渊没耐心了,“困了就去睡,不困就看着。”
“困了!特别困!”林翊求生欲十足,拖着大袖深衣往屋里跑,开门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月色寒凉,温泉里的水蒸起袅袅水雾,缭绕的雾气里慎渊的里衣已经落到了手肘处,堆积成柔软的白云。漆黑的长发披散,但仍然看得见线条清晰优美的蝴蝶骨,再往下是骤然收紧的腰线。
像是个温泉池边上的妖精,烟云缭绕,恍然入梦。
林翊脸上腾地就红了,捂着脸跑进屋子,跌跌撞撞地进里间,扑到榻上闷了一会儿才勉强找回思绪。
她趴在柔软的被子上,脑子里乱七八糟,不自觉地联想起“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之类的东西。
别说,唐玄宗还真会玩儿……
眼看着思绪要往不和谐的地方去,林翊一顿,在心里唾弃自己,顺便真情实感地和白居易道歉,想着想着又有点紧张,手里的被角揉成了一团。
说起来,这会儿是新婚夜,她和慎渊签了婚书办了婚礼……按理说,发生点什么都得算是正当的男女关系。
原书里林忆和慎渊从头到尾就是形婚,新婚当夜慎渊救了慕时以后一直守在徒弟床前,但现在,这个人就在外边沐浴,用的水是林翊前脚刚从中出来的。
虽说慎渊看着不太像对她有兴趣的样子,但据说男人是不太在意的,万一觉得气氛合适……
最主要是她也打不过慎渊啊!
林翊越想越悲伤,悲伤里还混杂着一点点微妙的紧张,忍不住在被子上揉着脸:“还能商量的吧有话好好说啊……”
“……商量什么?”
林翊翻身坐起,正好看见慎渊向着榻走过来。
慎渊只穿了件白色的寝衣,领口松散,隐约露出锋利的锁骨,还有一点点胸口的肌肉线条,落在胸前的几缕头发还滴着水,浸湿纯白的布料。
林翊吞咽一下,往后缩了缩。
慎渊在榻边坐下,身上抓住那些还在滴水的头发,指尖向下一划,发梢立即干了:“说啊。”
“没、没什么。”林翊的脸不受控制地又红了,往被子里缩了缩,“神君……是要睡觉吗?”
“不然呢?”
“那我是不是……应该睡别的地方?”
“你想睡地上也可以。不过我只有一床被褥。”
林翊看了看光秃秃的地面,脸都皱了:“那什么……不能给我变一套吗?”
慎渊朝着林翊笑出点嘲讽的味道:“不好意思,术法皆不能凭空。”
借林翊一百个胆子,此刻也不敢说“那劳烦神君睡地上吧”,她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向命运屈服,缓缓钻进了被子里:“那睡吧。”
慎渊看了看她:“不脱衣服?”
……别提这个了!
林翊红着脸,被子里的双脚紧张地相互蹭着:“我觉得……这样比较温暖。”
慎渊看了林翊一会儿,看得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整张脸都涨红,然后忽然翻身压向被子里的女孩。
林翊睁大眼睛,整个人都僵了,呆呆地看着慎渊覆盖在自己身上。略微潮湿的发梢在被面上蜿蜒,林翊看见那双含情带怨的眼睛,闻到清淡优雅的伴月香。
她舔舔嘴唇:“神君……”
慎渊又压低一点,鼻尖和林翊的蹭了蹭,开口时语气相当缠绵:“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林翊觉得整个人都在过热运转,脑子里昏昏沉沉,凭着本能胡答:“我……没有,我不知道……”
然后她听见一声短促的笑,轻飘飘的。
慎渊忽然坐起来,掀开被子钻进去,躺在林翊边上:“放心,我还不至于对个傻的做什么。”
暧昧的气氛一扫而空,林翊顿时觉得自己在智商上被侮辱了,很想横眉竖目,憋了一会儿没敢:“……对不起哦。”
慎渊忍笑,在林翊肩上拍了拍:“睡吧。”
林翊乖乖闭上眼睛,今天遭受的事情实在过于跌宕起伏,慎渊独居的屋子又很僻静,被褥温暖柔软,身边是淡雅的香气,她很快就迷迷糊糊意识不清。
快入睡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毫不客气地压在她身上,仿佛把她当个活体抱枕,肩颈连接的位置甚至蹭过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有点像姬友家的那只大金毛。
她不舒服地发出点声音,脑子里昏昏沉沉,只剩下一个想法。
姬友啊,不是我管你家务事,但你家的狗真的该打了,怎么又跑到床上来睡了!!!
**
林翊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
梦里她泡在一个室内温泉里,四周空旷,垂着一层层的幔帘。水温是恰到好处的热烫,清澈的水面上浮着一块木板,上面放着新鲜的水果,甚至还有一只不知道是酒是茶的壶。
她听见脚步声,回头时看见一身白衣的慎渊在池边坐下,抬手搭在了她肩上,指腹若有若无地抚摩。
林翊心说要死了,她知道温泉里的自己一丝不挂,这水还这么清澈,低头看看就一览无余。
然而梦中的林翊一点都不慌,完全没有躲开那只手的意思,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浮起来一点。好在她的双臂环在胸前,勉强算是遮住不太适合慎渊看见的部分。
她侧身:“摸够了没?”
“不够。”慎渊毫无廉耻,伸手在浮板上摘了个葡萄凑到林翊嘴边,“不吃?”
……敢问这位兄弟,投食之前可以先剥皮吗?
做梦的林翊在心里吐槽,梦里的林翊只是别过头避开:“不想吃。”
慎渊拈着那一粒葡萄:“那我吃了?”
梦里的林翊笑笑:“你吃呀。”
下一瞬那粒葡萄就落到了林翊的颈下,微凉的一点,顺着身体自然的起伏滑到手臂和胸口接触的位置。林翊的身材并不丰盈,但抱臂时手臂紧贴,青绿色的葡萄就卡在手臂和胸口之间,在微微浮动的温泉水里泛着剔透的光。
慎渊一手撑在池边,缓缓俯身,靠近林翊耳边时轻轻呼出温热的气息,然后才一点点接近那粒葡萄。
他低低地说:“多谢……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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