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明回头,目眦欲裂,还不及反应,两个黑衣人已经飞身上前,手中长剑朝着草垛扎了下去。
“放火烧!”一个黑衣人厉声道,口中说着,更是直接从怀里摸出火折子。
傅赵氏登时傻了眼——用一条狗换一百两银子,也就傅月明那样的傻子才不干。放火却又是另一回事,毕竟儿孙可是都在房子里睡着呢,那么大一个草垛呢,放火烧了,自己这家可就别想要了。
眼瞧着黑衣人点燃了火折子,朝着草垛就要扔过去,傅月明忽然动了,抬手夺过身旁黑衣人的宝剑,身形一扭,一朵剑花照着这人当胸刺到,黑衣人登时应声倒地。
傅月明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反手抽出宝剑,身形跃起处,正好拦下那飞过去的火折子。
“你小子竟敢骗我们!”变起仓促,等黑衣人意识到不对,一个兄弟早死的透透的了,“把这院里的人全都杀了!”
傅赵氏正要往门里缩,听到黑衣人这番话,吓得魂儿都飞了:
“傅月明,你个丧门星!都是你引来的……快,快把他们打出去……”
不想一语未必,又一个火折子飞过来,一下引燃了糊窗棂的废纸。
傅月明果然再次纵起身形,却不是去护傅赵氏,而是直接横剑挡在草垛前,长啸一声:
“来人啊,有恶人行凶!”
威远镖局距离这里不远,只要自己能撑上一炷香的功夫……
同一时间,沧州府衙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知府周元亮连滚带爬的从后衙接出来时,入目正瞧见大堂上并肩站着的一对儿浑身贵气无比的男女——
男的高大威猛,相貌堂堂,女的姿容秀美,仪态万方。
“你是周元亮?”男子先开口,随即从怀里摸出一个腰牌递过去,“在下傅元江。
又一指身旁女子:
“这位是永嘉长公主殿下。”
甫一听到“傅元江”这个名字,周元亮已经有些傻眼,待听到旁边女子的身份,直接腿一软跪倒在地:
“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驸马爷……”
却是吓得冷汗直冒——
沧州府这样的偏僻所在,怎么会迎来这等大人物?
不怪周元亮惶恐,实在是两人身份太过尊贵——
这叫傅元江的男子乃是开国元勋,当朝英国公,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皇上的结义兄弟、永嘉长公主的夫君!
一下迎来两尊大佛,周元亮整个人都有些晕了。
“闲话少说,”永嘉长公主明显心情急躁,“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不知殿下要找什么人?”周元亮顿时打起了精神——
再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毕竟,等闲人想让公主或者英国公欠一个人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一个叫陈天佑的孩子,”傅元江接过话头,“和我的家人……我女儿的名字叫,傅月明……”
“陈天佑?好像没有听说过……”周元亮迟疑了一下,就是“傅月明”这三个字,好像有些耳熟。
下意识的看了眼赶过来的捕头——
捕头是沧州本地人,自然对这里更熟悉些。
“我倒是认识一个叫傅月明的,”捕头蹙了下眉头,“今年二十来岁,不过,他是个男的……是威远镖局的大镖师……”
傅元江兴奋的眼眸瞬时恢复了苍凉的死寂——
当初因为弟弟被恶霸打折一条腿,自己一怒杀人,本想着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想却被女儿月明用药灌倒,直接塞到了一条即将起航的船上。等自己再醒过来,已经在千里之外。
这十多年来,傅元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女儿,虽然家中还有老母并兄弟在,只母亲自来厌烦女孩,从来对明姐儿都是正眼都不愿看,兄弟又是个立不起来的,再加上兵荒马乱……
两人多年夫妻,永嘉长公主自然明白丈夫的心事——
这么多年了,傅元江到处派人寻觅女儿,只可惜战乱频仍之下,傅家人早不在原籍居住,竟是踏破铁鞋,也没有丝毫音讯。
还是前不久,听人说沧州城里,似是有人见过傅家人,连带的还打探到侄子陈天佑也在这里出现过,夫妻两个可不是立即就赶了来?
当下拍了拍傅元江的手:
“左右应该在这附近,咱们且安歇一晚,明日再仔细找……”
周元亮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忙在前面引领着两位贵人往后面去。
看他们离开,跪在捕头旁边一直吓得浑身发抖的差人边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边小声嘀咕道:
“陈天佑这个名字,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
下一刻突然“呀”的一声,却是已经走远了的英国公竟然又鬼魅似的回来了:
“你方才说什么?”
“我——”那差人吓得“噗通”一声坐倒地上,下意识的道,“好像今儿个那个小乞丐说什么他叫陈,陈天佑……”
“小乞丐?”永嘉长公主脸色一下难看至极——
堂堂大楚皇子,自己嫡亲的侄子,竟是沦落成了乞丐吗?
“他在哪里?!”
差人还来不及回答,一声“杀人了”的嘶喊声忽然从西北角传来,瞬时撕破了夜空的静寂。
“没人能帮得了你!”黑衣人自然也明白了蕴宁想要寻找帮手的意思,齐齐拔出兵器朝着蕴宁就扑了过来,更有两个又扔了两个火折子过来。
亏得蕴宁已经扒开草垛,旺财和抱着小旺财的孩子一起从冒着火苗的草垛里钻了出来。
一眼瞧见孩子,最前面的黑衣人阴测测的眼中全是嗜杀之意,抬手处,左右掌心各躺了个三支青幽幽的毒镖,分上中下三路,朝着傅月明并孩子和旺财掷了过去。
傅月明纵起身形,宝剑划了一个长长的剑花,一阵叮当作响声后,六支飞镖全被磕飞了出去。
只还未喘气,一张大网忽然从天而降,正正把月明并孩子和两条狗结结实实的罩在里面。
却是又有四个黑衣人突兀出现。
更是人人手中一杆丈八蛇矛朝着网里的人就扎了下去。
月明抬起宝剑想要格挡,无奈网里根本无法转身,只能勉强挪动身形,堪堪护住两条狗并孩子。
下一刻脚下突然一软,连带的眼前一片血雨纷飞。
月明骇然低头,却是旺财一下钻到自己身前,更是呈站立姿势,趴在自己身上,而那四杆大枪早已穿透旺财的肚腹,旺财的头跟着垂下,重重砸在蕴宁胸前,有些浑浊的眼睛动了动,慢慢淌下两滴泪来。
“旺财——”傅月明惨呼一声。
丈八蛇矛倏地抽回,再次扬起,伴着几只毒镖,朝着月明又扎了过来。
傅月明和她死死抱住的孩子和小旺财,一下被挑着重重砸在草垛上。
“不好,有人来了!”为首的黑衣人忽然道,口中说着随手又掏出一个火折子,往草垛上一扔。
彼此搀扶着从火苗越来越大的房间里窜出来的傅赵氏祖孙三人正好跑过来,却还没冲出院门,就被直接砍倒在地。
还想上前再给草垛上的孩子补上一刀,一匹枣红色的奔马一下冲进院子,马上高大男子手舞方天画戟,磕飞黑衣人手中大刀的同时,戟尖一挑,正好勾住大网边缘往后轻轻一抛:
“接住!”
身后大批骑兵跟着冲了过来,永嘉长公主更是指挥着众人安安稳稳的接住了大网,待得瞧见网中都是粘稠的血迹和孩童的一角破烂衣衫,长公主泪水一下涌了出来:
“天佑!”
“把这些人,全都杀了!”
傅元江久经沙场,被当今誉为大楚第一猛将,几名黑衣人虽然武功高强,却哪里是他和一众将士的对手,不过片刻就死的死伤的伤,倒了一地都是。
等他倒提方天画戟大踏步回来,那张大网也被长公主一点点剪开,先是一只满是血窟窿的大黄狗尸体,再翻开来,却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怀里死死护着一个孩子并一条土黄色小奶狗,粘稠的血浆从年轻人身上涌出,糊的孩子一脸一身都是。
孩子却是缩在年轻人怀里,手用力的抱住对方的腰,竟是无论如何不肯分开的样子。
“天佑,天佑——”长公主已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是不敢把两人强硬分开,“好孩子,你先起来,让姑姑帮这个哥哥看看伤势好不好?”
“好,孩子……听,话……”到了这会儿,傅月明如何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吐了一口血,刚要劝孩子听话,却是一下顿住——对面那个映衬着漫天火光、倒提着武器走过来的男子怎么那么熟悉?眼睛也跟着越来越亮:
“爹,爹爹——”
傅元江正好走到近前,刚想说话,就听见了傅月明的话,明显僵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本是濒死的傅月明竟然挣扎着坐了起来,一下攥住傅元江的手:
“爹,是,是你吗?真的是,是,你回来了?我是,明姐儿,明姐儿啊……”
一声“明姐儿”让傅元江如遭雷劈,本是铁打般的汉子,这会儿却是连站都站不住了,竟是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明姐儿!面前这一身血窟窿的年轻男子说,他是明姐儿!
“爹……你,怎么,走,这么久……又跑的,这么,这么慢……”傅月明声音越来越小,头缓缓垂在疯了似的爬过来的傅元江身上,有些撒娇似的蹙了蹙鼻子,“疼,明姐儿好,疼,爹帮明儿,揉,揉……”
头扬了扬,似是想要在父亲的怀里蹭蹭,却是只做了个动作,就垂下头,再没了声息。
“明姐儿……”傅元江“噗”的吐了一口血出来,紧紧抱着失而复得,却又再次失去的女儿,仰面朝天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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