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家里多了一个小孩,可不是多一张嘴吃饭这么简单。

    对外,需要帮洛桥解决户籍身份问题,用合理的方式把孩子带到周围人的面前,要不然,江嘉很容易被误当成人贩子。

    对内,则是孩子的教育问题,就算你是“能变苹果的小光头”,也要知道社会常识,学习新知识新事物的。

    江嘉本以为,对外事务比较难解决,毕竟凭空冒出一个小光头,她很发愁怎么给洛桥一个合理的身份,教孩子有什么难的,林思路就特别的好教,而且洛桥是一个沟通度很高,理解与表达能力都很强的小朋友,她不担心的。

    但没有想到,打脸了这么快,真正难的居然是教孩子。

    边疆的“计划生育”政策比较特殊,农村户口的夫妻允许生两个孩子,实际上,团场附近很多民族乡里,家里生三个孩子也没有关系,政府只对城镇户口,尤其是在政.府单位上班的职工要求严格。

    886团又属于边境附近的小团场,地方偏僻,附近不少自治乡、村落也没有完善的户籍管理系统,这其中足够让江嘉来操作了。

    兵团的前身是援疆的部队,往上追一代两代,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外地人,西疆本地人把国内其他省份称为“内地”,老一辈一聊天,全是内地各省份的乡音,特别的热闹。

    有的老人在内地老家还有亲人,虽然边疆遥远,但是故土难离,不少兵团的老兵,自九十年代后也会回家乡安度晚年,所以,老人在老家,夫妻在边疆的情况还挺多的,有时家里有两个孩子的,还会留一个孩子专门陪老人或是留着读书,直到初中高中再回来读。

    毕竟内地的教育质量还是要比西疆高不少的。

    江嘉就可以用这个理由把洛桥带出来,反正她的父母的确住在内地,邻里乡亲又不会专门坐火车、坐汽车出疆去求证这个问题。

    而且,洛桥的模样本就是林国栋按照自己和妻子的模样画的,不像林家人才怪。

    新的户口本很快就拿回来了,但是,“教洛桥”这件事情,尤其是常识问题,愈发的跑偏。

    “洛桥,如果在外面遇到坏人,你应该怎么做?”连队不大,小孩子跑来跑去都有成年人看着,也很少会来外人,但父母教孩子都是防患于未然,比起认字识数,还是先加强孩子的安全意识和自我保护能力比较重要。

    “嫉恶如仇,虽远必诛。”洛桥一本正经,给江嘉往外蹦四字词语,听得林思路在旁边皱起脸,听起来挺有道理的,但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

    江嘉愣了愣,又问洛桥,“那如果你在外面跑着玩,摔倒受伤了呢?”

    “刮骨疗毒,壮士扼腕!”这道题简单,洛桥给了自己认为的满分答案。

    不,不不不!不至于不至于,摔倒之后别慌张,看伤口大小及时向大人求救,消毒包扎看医生,一条龙搞定,用不到刮骨和扼腕的。

    “那如果妈妈有事出门了,到中午的时候没有留饭,你和路路肚子饿怎么办?”江嘉不信邪了,给出最后一道题,并装作没有看到,任林思路在旁边偷偷比划,给妹妹传达正确答案——可以去隔壁周敏阿姨家吃一顿饭,自己在家不能随便开煤气动菜刀。

    洛桥看着路路丰富的肢体动作,了解的点点头,对饿肚子一事充满着拒绝之情,“上山打虎,下山喝酒。”

    江嘉:“……”

    林思路:“……”

    林国栋,你到底趁我不注意,都瞎编了一些什么故事?!江嘉只觉得心累,院门一关,连着几天和林思路一起给文盲小光头普及社会常识。

    起码要把这种天马行空的思考方式给掰过来。

    自觉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洛桥,无奈的摸了把自己的小光头,老老实实坐在小木凳上,任一大一小两个老师对自己狂轰乱炸,哦不是,悉心教导,直到她大方向不会跑偏才放人。

    “妈妈吃西红柿。”凭空变出番茄来,洛桥讨好的往妈妈手里放一个后,不忘也给路路塞一个,吃个番茄休息一下,顺便放她一马。

    “嗯,又可以换东西了吗?”平时洛桥会抢着做一些扫院子、倒垃圾以及给树浇水之类的事情,江嘉本来不想让她帮忙,但小光头一本正经,说这个能让她多亮度值。

    是的,洛桥终于认识了闪过去的三个字“亮度值”,以及能认出后面跟着的百以内数字。

    虽然这些小事给的亮度值不高,可是攒一攒,洛桥就可以兑换东西了,哪个亮起来就能兑哪个。

    而且继苹果之后,陆续出现了馒头、鸡蛋、空心菜、胡萝卜以及番茄,所需亮度值和东西对应的市场价差不多,味道都还要更好一些,江嘉也能看出来,这个兑换列表是根据洛桥自己接触的东西,而不断刷新增多的。

    小家伙跑来跑去帮几个忙,然后攒一点点分,就可以大方的兑换一些东西了。

    尤其是苹果和番茄,洗洗就能直接吃,深受洛桥的喜欢。

    和苹果类似,接下来所有的东西都分两个价格,一个是正常大小的亮度值,另一个用1亮度值换一个很小份,就像是买东西摆在旁边的试吃,充满着营销手段的味道。

    更让江嘉觉得这是个类似菜市场的存在,就是只能让洛桥一个人看到而已。

    “不用兑换了,要是喜欢吃,夏天妈妈在院子里种一些。”和大部分家长一样,洛桥攒一点亮度值,江嘉就想让她存着,想吃什么她来买就好。

    洛桥笑眯眯的不吭声,又摸出一个番茄来,去洗干净之后美滋滋的啃了一口。

    小光头很鸡贼的,她已经能认出百以内的数字,并知道了家里大部分东西的价格,深思熟虑之后,根本不敢攒亮度值。

    毕竟,蔬菜水果这些东西,单买一个或是一小把,都很便宜的,只要有一些亮度值,这些东西的图案就可以亮起。

    洛桥瞄了一眼那些灰蒙蒙,还没有亮起看不清的空格,有足够的理由去担心,万一自己攒多了亮度值,突然能兑换什么算术题、识字故事书怎么办?

    兑换出来的蔬菜水果,味道要比自家种的还好,同理可得,算术题、识字故事书什么的,肯定要比现在家里有的还要难。

    洛桥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虽然,她已经看到一些铅笔、田字本亮起来了,假装看不到而已。

    她刚学了一个成语,很准确的,叫做不可以“自投罗网”!

    江嘉不知道洛桥的小心思,给两个孩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放他们两个出去玩,“不可以去排碱渠旁边,不可以往摩托车和拖拉机旁边凑,玩一会儿就回家知道吗?”

    “我们可以出去玩了吗?”自上次林思路掉下排碱渠后,江嘉就不让他再往外面跑了,再加上洛桥的常识跑偏问题,前前后后两个孩子已经被拘了两个多星期,每天只能在院子里和门口玩一会儿。

    现在江嘉让他们两个跑出去玩了?

    “照顾好自己,不要丢下另一个人,跑的时候慢一点别摔倒,去吧,妈妈晚上给你们做揪汤片。”林思路喜欢跟着连队里其他大一些的孩子玩,洛桥也要学会和其他人相处,总是拘着他们也不好,江嘉再叮嘱了两个人一遍,才放他们出门,然后还偷偷摸摸跟上去看了一会儿,确定两个小孩子拉着手,跑去找其他大孩子才放心回去。

    “洛桥,你想和哥哥们玩,还是姐姐们?”连队里十岁以下的孩子,大概分为两拨,基本按照性别分,男孩子们喜欢玩爬树、翻墙,连队路边随便堆的砖块垛都是他们的乐园,女孩子们则是比较喜欢玩跳皮筋,踢毽子,两拨孩子只有在砸沙包这个游戏上能碰面。

    要不然,人不够多,砸沙包不好玩。

    林思路年纪小,可以跟着哥哥们玩,也可以跟着姐姐们玩,他长得白净秀气,被家人教的也好,大孩子们都挺喜欢他的,所以现在,林思路把选择权交给洛桥,问问她想和谁玩。

    “我跟着你。”洛桥对外面的一切都好奇,东看西看,遇到连队里其他人,也不吝啬自己的笑容,笑眯眯的样子特别讨人喜欢,听路路问她,她没意见,跟着哥哥跑着玩就可以了。

    而且,出来之后,洛桥看到自己能兑换东西的那一面,迅速的弹出很多东西来,就是呈灰色没法兑换,连摩托车这样的东西都有。

    在这一堆灰色图案里,洛桥果然发现了识字故事书之类的东西,吓得她立刻关掉了这个列表,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才平息了紧张的情绪。

    才从墙里掉下来不到一个月,洛桥就已经败给儿童学前教育了。

    她输的心服口服,宛如咸鱼,一点都不想挣扎,面对真的能从学习里面得到乐趣的路路,只觉得莫名仰望,无线敬佩。

    是的,这也是她学的新词。

    “带你去找姐姐们玩吧!”林思路想了想,觉得女孩子们玩的东西可能更吸引洛桥,所以他牵着妹妹,去姐姐们经常聚在一起的地方。

    没想到去的时候,几个哥哥们也在,这是要砸沙包吗?

    林思路拉着林洛桥进去,下意识去找沙包,他和洛桥的年纪小,腿短跑不快,如果玩砸沙包的话,最好站在砸人的那一队,要不然在中间跑来跑去的时候容易摔倒,还容易被其他哥哥姐姐不小心撞倒。

    “是路路来了?”连队文化室后面有一大块空地,还有遮凉的棚子,农忙的时候可以晒麦子或是暂时放棉花包,闲的时候就是孩子们玩的地方,林思路一来,就被大孩子们看到了。

    在洛桥面前,林思路就摘掉“年纪最小”的帽子了,他把洛桥拉过来,认真的介绍了自己的妹妹。

    虽然小女孩剃光头有点奇怪,但是,头型好,圆溜溜,还有月牙一样的笑眼,洛桥很讨人喜欢,很快被姐姐们拉过去,这可是“女孩子们”的战线。

    哥哥们一起玩的时候,容易磕磕碰碰摔着,但姐姐们就不会,女孩子要更细心一点,会更照顾年纪小的孩子,平时就会多看着点林思路,现在林洛桥来了,也会多照顾她一下,所以林思路没有再和妹妹站一起,跑到哥哥们身边,等着他们分队砸沙包。

    没想到,大家玩的不是砸沙包,而是“过家家”,儿童版角色扮演。

    “上次杨丽帮我们带了跳绳,所以答应她们玩过家家。”过家家是女孩子玩的游戏,让男孩子们过来总是有点折面子,最大的男孩侯双勇小侯哥为了挽救自己的大哥形象,给其他男孩子们解释一下,免得让他们误会,来过家家是他想玩的。

    “让你们忘带跳绳,差点被老师训了吧!”杨丽看着几个男孩子不情不愿的样子,转头和其他几个女孩子笑了笑,然后拉过林思路和林洛桥两个小朋友,要给他们分配角色。

    “姐姐,你们玩什么呀?”林思路还在犹豫,要不要声援一下哥哥们,洛桥则没有想这么多,眼睛水汪汪的,凑到杨丽身边问她们想玩什么。

    过家家这个她是知道的,之前在家里,路路已经陪她玩过“悬梁刺股”、“闻鸡起舞”这种学习氛围极浓,玩起来相当魔鬼的过家家,让洛桥很迫切的希望玩点别的过家家。

    要是这个姐姐说玩什么学习的游戏,洛桥能给大家表演一个当场对墙自闭。

    “我们玩西游记,洛桥你想当什么呀?”在男孩子们听到西游记,相当满意的要去抢孙悟空这个角色时,几个女孩子已经弯腰问洛桥想要什么角色了,她们对小朋友更呵护一些。

    对比起旁边几个靠武力来决定“孙悟空”、“二郎神”、“八戒沙僧路人天兵天将”的男孩子,女孩子们之间要更乐融融一些,推让着你当“嫦娥”、她当“观音娘娘”的。

    洛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我想当唐僧。”

    男孩子们嫌弃唐僧就会念经,总被妖怪抓走,让悟空去救,都不愿意当,女孩子们则是性别障碍,没想到去当唐僧,现在被洛桥选走,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孩子凑过来,做鬼脸逗洛桥,“唐僧是个胆小鬼光头,嗷,别打!”

    杨丽旁边的一个女孩子,打地鼠一样的把这个男孩打走了,转身安慰洛桥,“唐僧也很好呀,大家都喜欢他。”

    虽然说,这个大家特指妖怪,但、但谁也不能欺负小孩子!

    林思路在旁边肯定是抢不过哥哥们的,分了一个灯油旁边的小耗子精,两只手并着放在胸前,躬下身子“吱吱”两声就可以,在旁边当一个佛系小妖怪,还不断想出西游记里的妖怪名,去给大孩子们发挥。

    没办法,大家就记得电视里西游记的“丢丢丢——”、“师父!”、“嘿,妖怪!”这些东西了,除了几个有名的妖怪,他们都没有林思路的记性好。

    一边是友好分配角色,“嫦娥”推来推去大家都不愿意,那就一起当女妖精,手挽手特别的快乐;另一边是你挠我抢,总算把威风厉害的角色定下来,还去找了些棍子和树枝充当“兵器”的家伙。

    十岁上下,正是性别意识觉醒的时候,女孩子们要早熟一些,不怎么愿意搭理同龄男孩子们,嫌幼稚,而男孩子们则是嘴上说着不愿意和女孩一起玩,但实际上,各个都想出风头耍厉害。

    留小唐僧·洛桥和佛系耗子精·思路,夹在中央仰头看着哥哥姐姐们。

    总算是能开演了。

    男孩子们挥着兵器,故意做出凶狠状去吓唬女妖精们,小侯哥不负自己的姓氏,还能把长棍在手上转起来,等着听女妖精们吓一跳的叫声。

    但是,等半天,除了其他小弟们对他这个悟空表示惊叹,怎么没掌声没尖叫呢?

    透过长棍舞出的残影,小侯哥只见脑袋亮闪闪的唐僧,被女妖精们围着,深受她们的喜爱,杨丽还去亲了一下小光头的脸颊,表示她这个女妖精,真的很喜欢唐僧。

    洛桥笑眯眯的,仰着脸任女妖精们亲亲,这种和学习无关的过家家,真是太好玩了!

    还有妖精姐姐给她扇风,围着她要给她剥桔子,不知道这种过家家,明天还继续玩吗?

    一步之遥,天壤之别。

    小侯哥这边虎虎生威,厉害的像个猴;小光头那边妖精环绕,舒服的像个爷。

    不知道为何,小侯哥突然涌上一股辛酸,看妖精们对自己爱答不理,恨不得怒摔长棍。

    下次、下次他要当唐僧,谁都不能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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