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下巴一紧,吃痛低呼。崔衍眸色沉黯,猛地俯下身来。
宁安大惊失色,崔衍怎么敢!方安可是他……
原身也是娇弱的,身子没几下就没了力气,宁安挣扎不过,混乱中忽瞧见一片雪白中衣。头脑一热,她想也不想,张嘴咬去。本以为是以卵击石,谁知身上的人猛然一僵,竟真的停下动作。崔衍直起身来,目光沉沉盯着她,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黑得可怕。
宁安眼角还挂着晶莹泪珠,半张脸陷在锦绣堆里,她是真的害怕了。
“很好。”崔衍盯她半晌,忽的冷笑,起身穿上衣服,头也不回步出里屋。很快传来关门声,宁安又等了片刻,不见人回,确信他是走了。
人一走,宁安的理智便全部回来。她惊异于崔衍忽然收手,这人摆明了想要报复原身,没理由“幡然醒悟”,变成个大善人。难道是刚才她哭喊时说了什么话,感动到他?
摇晃烛火中,宁安仔细想了想,还真想起这么桩事情来!
那是原身方安被抄家之前的事。
那时崔衍还住在方府里,是个沉闷又古板的性子,很不讨人喜欢。方安也不喜欢他。她亲哥哥是方府嫡长子,英俊潇洒,京中有名的纨绔。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穷酸大哥,她打从心底瞧不起,也不喜欢。
在崔衍刚回来的时候,她没少给崔衍难堪,嘲讽白眼之类的自是少不了。可崔衍这人擅长阿谀之道,每每出去和世家子弟游玩,回来时都要给弟弟妹妹带些玩具点心。起初方安不知道那些点心是崔衍送的,吃得也很开心,可当她知道之后,便命人扔到巷子口去喂狗,还把动静闹大,特地让崔衍听到。就为了恶心崔衍。
要是宁安,就算不恼恨,从此恐怕也不会再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了,可崔衍没有。他还是一如既往送玩具点心,见到方安,也表现得像个兄长一样宽厚关切。方安不领情,私底下和丫鬟们说崔衍装模作样,谄媚阴险,表现出这幅模样不过是为了讨好方家人。
其实现在看来,方安的猜测没有错,按照现在崔衍的性情,那时的他,恐怕真是卧薪尝胆,只等一朝翻身。前提是他没有被逐出方家的话。
那日,方母传几个孩子去说话,方安正好在花园和崔衍遇到,便同路一段。方家花园里有一段狭小的石板路,两旁假山重叠,青草掩映,崔衍走在前面,背脊挺直,一声不吭。方安想起昨天父亲夸奖崔衍功课好,为此还贬低了嫡兄,心头便有些窝火,嘟囔一路“你下次别跟我送东西,我才不要那些破烂”之类的话。
两人走到一段路时,山上青石松动,石子簌簌落下,方安仍旧沉浸在挖苦崔衍这件事上,没留意头顶的变故。她正说到兴起,却见面前的人忽然转身,接着便扑在自己身上,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她被压在假山壁上,耳边听到石块砸在地面的声音。
虽然知道发生什么,但她真是被吓蒙了。被尚算陌生的男子如此严丝合缝地压住,方安又羞又怒,张嘴就咬在崔衍肩上。力气用的大,甚至隐隐尝到血腥味。崔衍吃痛退开,旁边却响起一声惊怒:“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回头,方母领着一群人站在小道尽头,正脸色铁青瞪着崔衍。
随后,便是崔衍在祠堂受族老审问。方安被方母保护得很好,只在族中做决定那天出席了一次。那天,所有人都说崔衍行为不检,竟妄图轻薄自己的妹妹。面对众人指责,崔衍看向躲在方母身后的方安,那是方安第一次在他那双从来故作傲然的眼睛里,看到祈求。
然而在方母的示意下,方安什么都没说。不说话,就等于默认,崔衍罪名已定,从族谱除名。
被赶出方家那天,他同时受了四十板子家法,一只右臂在受刑时被误伤,差不多废了,便是至此之后,行军打仗只能用左手握剑,写字亦然。
这是原身记忆里的浓重一笔,宁安回想时,亦能感觉到属于原身的愧疚和不安。可有什么用,已经做下的事,早已如江水东流,无法挽回。
再回想刚才,崔衍起身离去时那句“很好”,宁安大致猜到,大概是她刚才慌乱时咬的地方,和原身当年咬的地方一样,引起崔衍不好的回忆,败他兴致了。
好不容易让他留自己一命,现在又让他动怒,不知明天要怎么对自己。宁安忐忑一夜,天亮时才好不容易睡着。没过多久,又有人来把她摇醒,一个丫鬟立在床外,冷着脸道:“姑娘快起来收拾一下吧。”
宁安揉揉眼睛,不解:“怎么了?收拾什么?”
丫鬟道:“自是收拾您自己了。侯爷下令,让您午后启程去军营,马车已经在后门外等着了。”
宁安半起身的动作一僵,脑子轰然炸开,再看面前的小丫鬟,好似是来替阎王爷传达命令的黑白无常。
……
熏香雅室中,崔衍正在写字,他喜爱颜体,落笔多有斟酌。忽闻廊上一阵急促的小跑声,眉头轻挑,提笔。很快,书房的门被拉开,一个温香软玉身影扑到身侧。
“侯爷,求您不要送我走,不要送我去军营——”
崔衍被抱着手臂,蹙了下眉,怕笔尖滴墨,放下笔转头笑道:“急急忙忙就为这事?”
宁安咬着唇,脑中思考要不要再楚楚可怜一点。崔衍已经摸上她脸颊,叹道:“可我想要你做的事情,你又不能做,我留你有何用呢?”
“我可以为侯爷添茶倒水,做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侯爷,求您……求您……”她越说越无力,恨死方安这身份了,她要是崔衍她都不放过方安,又怎么说得出求饶的话。
“我已家破人亡,张司徒也待我如玩物,若是侯爷再将我送去军营受辱……我这一生,这一生……”端见崔衍神色玩味,宁安咬牙道:“还不如死了算了!”
“娇娇一个姑娘家,说什么生啊死的。”崔衍笑着扯过她,搂在怀中,觉得她这幅样子很可笑,又觉得很有趣。“不过是让你去看看而已,不愿去便不去吧。”
鬼才信你的“看看”!宁安腹诽一句,又松了口气,她知道崔衍还想留着她慢慢折磨,不会这样轻易逼她去死。
沉默抱她一会儿,他目光幽幽若有所思。宁安抬头偷看,正对上他垂下头来,四目相对,他勾唇一笑,一手推开几案上的宣纸,轻轻一提,就把宁安提在几案上。她慌得手忙脚乱,纤腰上却有一只铁钳般的手掌,将她牢牢桎梏。
“斯”一声,宁安肩上的衣服被扯下,露出一截雪白玉肩。崔衍从一旁的柜上摸出一把匕首,卸了刀鞘,冷锋迎着日光在她锁骨晃出一道光斑。
“侯爷您要做什么?”宁安害怕,挣扎着就要往后躲。
崔衍一派淡然,笑道:“躲什么?”他按住她的肩膀,目光只看她肩膀,好似在找合适的位置,提醒她:“想去军营了?”
赤.裸裸的威胁,宁安不敢动了。崔衍看她一眼,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刺在她肩上。虽然只是浅浅一点,犹如指甲划过,却吓得宁安额冒冷汗。
她想起周月棠给自己放血时划得那一刀,虽然更狠,更深,却没有崔衍这轻飘飘一刀痛。因为在那一世里,周月棠对她来说是可以随手清除的陌生人,是敌人,可在这里,崔衍是她的目标,是她要扶持的人。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让崔衍躲过死劫,帮他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为了帮他而来,他却这样折磨她。好心当做驴肝肺,放谁身上谁都委屈,谁都生气。
那细小的伤口很快冒出一些小血珠,仿佛是洁白细嫩肌肤上绽开的花,娇艳得可怕。他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揩了下,柔声:“哭什么?”
宁安抽噎着偏过头,这泪,一方面是为了让他心生怜悯,一方面也是真的委屈。
崔衍盯她良久,忽然笑了下,松开握她腰的手,扔下匕首,“行了。出去玩吧。”
宁安拢上衣服,头也不回跑了。崔衍看她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由失笑,靠在凭几上,盯着那把匕首不说话。半晌,他抬手摸上自己肩膀,眼中的笑意渐渐退却,变得冷寂森然。疼吗,当然疼的,就是疼些才好呢。
接下来一个月,宁安再没见到崔衍,他像是完全遗忘了她的存在,就算偶尔在院子风廊上远远瞧见了,也从不看她一眼。没有他的威胁,宁安过得倒是很舒心,但与此同时又开始担心。她都不能接近目标,还怎么帮他扛过大劫啊。
想到这事,她又忍不住按着自己肩膀,骂自己也是下贱,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还想着帮人家。
哎,谁让她要回家呢。
时间在长吁短叹中又过去几日,这日,崔衍那个小护卫崔琮出现在她门前,让她好好打扮一番,随崔衍去赴宴。宁安一听这名字就浑身打颤,壮着胆子问为什么会突然找上她。
负责来接她的崔琮很不耐烦,推她进门,没好气道:“当然是因为侯爷要迎接的贵客,是你的老相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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