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云暗涌,风如刮骨。那行人方至殿外,天色突变,大风落花刺向众人脚畔,仿似夜里欲来场风雨。
到底是帝王家,真道是连天都感知?她往庭廊柱后躲去,此时灰阶失影,慢慢归于原样。
此刻,这个世间最有权势的三人——正立在她面前,近到她若手中有一把弓箭,即便未曾习过箭术,那箭也能伤死一人。
不过转眼,她就打消了念头,因她身上有利器的话,她也根本不会站在此处。
三人相伴,皇上太后有谈,长公主环顾四方,看似和睦,在沈淑昭心中,却十分貌合神离。
此刻只待他们离去,她就可随女长御从廊中出来了。
正等候着,面前左亭廊上却忽而传来摩擦花露的窸窣声,伴着余珠洒落,动静极大,这可比她方才在珠帘后趔趄坐下时响多了——随着一声“哎哟!”,有人影从亭廊短阶上摔下来,正正倒在一滩水上。
众人齐齐侧头朝亭廊望去!
黑影中,那人慌慌张张,毫无宫女之姿,那处是个极好的隐蔽之处,并非光明磊落地,于是也便引人疑心起来。
“何人?”太后厉声质问。
人影愣在原地,而后很快蜷身跪道:“奴婢该死!”
“宫女?那身也不似宫女。”皇上身旁的小宦官嘟囔。
此人闻之更将头埋低,余光出现一个白影,“你是谁?”比任何人皆早至她面前的长公主道。
那人一时语塞,长剑出鞘,在黑夜里闪着危险刺光,随后,剑端轻挑起那人的脸,容颜清楚,长公主银狐面具下深藏所有情绪,如月光般冷冽。
太后微愕,因为她已认出了露脸之人——
沈淑昭暗咒一声,女长御面色紧张。
皇上携护兵缓缓随他阿姐的步子走过去,甚是慢条斯理。
“你是?”
来至面前,他道。
此人终再无法隐瞒,只好低下头,“民女是……太后侄女。”
沈淑昭此刻只觉命运在同她作笑,那人若是被太后厌弃,她可不愿顶了她之位!
另一端,长剑被皇上抬手压低,似莫惊着别人之意。
一句为何来此都未问,他并未给她太多难堪,反正她已够难堪了。
他只微倾身,顿了顿,才从袖中取出龙帕,放在手上,然后伸向她。
黑影中,那满身污水的人好一阵恍惚,她缓缓抬头望向眼前天子——
月出云开,他俯身之际,那轮悬月正凌于头顶之上。
她从未料到当今天子竟生得那般白净,是仿似母腹中于冬至落地、片雪不加身的净。
于是她低下头,诚惶诚恐。
自己浑身污泥,怎敢去碰天子之身?
皇上却扶她起身,她站起来,皇上看着她,毫无问意。他仅仅回过头来,望了太后一眼,意味深长,然后转身离去。
那一切皆在向世人道明——
他,赦免了不敬。
长公主迅速收剑,随他同行。
但二人走后,那太后却也根本未顾她的这位侄女,面色沉沉,她朝前走去。
于是这个可怜人——彻彻底底地被遗弃在了这里,连旁人问都不愿问,真似地上那滩水,无人在乎。
沈淑昭在暗处看着他们携人浩浩荡荡走远,女长御这时道:“二小姐先随宫人回殿罢,奴婢去去就来。”
她点头,女长御来至那人前头,道:“三小姐,先随奴婢去一趟罢,换身衣裳,莫染风寒了。”
黑暗中,三妹耳根通红,真是云那头连月都羞得躲起来,迟迟不肯照人。
待她抬头时,却是直望皇上离去之方——要待得多日才见的容颜,今竟阴差阳错地撞见了!
方才也多亏一句怪罪都无,是他的平淡救了自己。
她忽而觉得自己犯病了,从未如此迫切地想去知晓一个人的一切,仅一面之缘,他甚至连她是谁都不知,她却对他想了太多,相继而来的,是一份宛若已失去的落空。
沈淑昭转身离开,隐约中只听来后方什么“大小姐”、“怎摔的”,以及女长御往廊内去寻人的踏阶声,她来不及多顾,朝前匆忙走去。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