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不答反问，道:“听前辈言下之意，与落女侠乃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理应成就一段良缘，却怎么……”却怎么让佳人深闺空守，所托他人？
周芷若想起方才这老者疯癫之时所说的话，心下顿时了然了七八分，定是某日，这师兄妹二人因为一些事产生了龃龉，然后她外祖父趁虚而入，一番嘘寒问暖，惹的佳人芳心暗许，最终方才抱得美人归，这样一想，周芷若觉得她外祖父挖人墙脚，这事做得未免有些太不道义。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她外祖父当年不挖墙脚，后来也不会有她娘，再后来更不会有她，如此说来，她又觉得，好像她外祖父这墙角挖的也没什么错，便是有错，她身为人子，到底不好枉论尊上。
老者听她这样说，不由长长一声叹息，又道:“我方才所说，我师妹长得好，家世更好，她尚未出世之时，父母曾给她指定了一门亲事，两家商量好了议程，让她择日待嫁。”
“可她是个倔脾气，她既认定了我，便想要与我共度一生，那日，她央着我与她共同归家见她父母，将我二人之事说了，她父母同意便罢，若不同意，她便与我私奔，再不回来……”
赵敏听到这里，不由心下一动，暗道，这境遇与她二人好像，当初她也曾想过，若是爹爹不同意她与芷若之事，她二人也是要私奔的，
好在爹爹疼她，到底不曾枉顾了她的意愿，逼她嫁给扎牙笃。
她想到这里，不由侧头去看周芷若，正好周芷若也正转头望过来，此时月光熹微，光影斑驳，斑驳光影映照进她的眼中，趁的她的眼睛黑白分明，遥遥看着，就像是漆黑穹隆里最明亮的两颗启明星，坚定而又固执的守候在那里，引导着她跟着她一路走向那些不知名的远方。
赵敏下意识伸手去握她的手，恰好周芷若也正伸手过来，十指想触的瞬间，立刻交叉相握，动作熟稔而迅速，似乎这样的动作，她们曾做了千百次。
她二人相视一笑，真好，你一直在这里等我，真好，我从来不曾放弃过爱你！
老者靠在石壁上，将面前这二人的小动作看的一点不落，少女眼中那脉脉情意是如此浓烈，似乎是饮了一口陈年老酒，几乎便要醉去。
他看着，心中不由一阵酸涩，暗暗的想:“阿瑶，如果当时我勇敢一些，如果当时我不曾拒绝，是不是，你我之间也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赵敏又问:“然后呢？”
老者沉沉的叹了口气，声音越发低沉下去，那样子，如风中残烛，如雨中桃花，如所有即将逝去的美好，似乎转眼便要消散不见，可却清晰的传入了她二人的耳中。
“师妹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我是早就知道的，可我那时身份低微，且尚未有丝毫建树，内心自然自卑，恐配不上她，惹她受罪，故而不同意与她归家。”
“她那时失望已极，悲痛已极，哭着跑了出去，跑下了山，我那时以为，她还同往常一样，发些脾气便好了，过几日自会归来，却不想，这一次离开后，我便再也不曾见过她。”
周芷若暗道一声可惜，好一对神仙眷侣，便这样各奔东西，到底是有缘无分，造化弄人了，那老者沉默一会儿，沙哑着嗓子又道:“后来，我听说，她嫁给了江北的一户姓陈的大户，那户人家商人出身，是当地有名的大户，祖上曾作过皇商，也算是出身显赫了，又听说那陈姓公子实在是个温润如玉，爱妻如命的好男人，我便实在没有理由再去打扰。”
“再后来，我一心一意修习武艺，师父百年之后，我从他手中接过了逍遥派，做起了掌门人，收了弟子，再到被弟子暗害，失了双腿，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一关便是几十年。”
周芷若道:“叶贺是你徒弟？这便奇怪了，你既是他师父，那他又为何要这般待你？”
老者道:“因为，他想学北冥神功，想称霸武林，做武林盟主，我不同意，才遭他陷害，沦落至此。”
周芷若轻轻叹了口气，她想起上辈子自己的死，不由心中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悲痛来，暗道一声:“都是可怜人。”
“丫头，”那老者的声音越发低哑，他轻轻地说:“我能再看一眼你的手帕么？”
周芷若这才想起，方才，她已然将手帕揣入怀中，此时这人提起，她忙从怀中取出手帕，递到老人手中，老人浑浊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手帕上的那对虾，又用干枯的手一寸一寸细细的摩挲着上面的针线，半晌方才说道:“如今，我将北冥神功一并传给了你，也算是还了她这一世的因缘……”
周芷若一愣，道:“您是说，您方才传我那武功，便是，便是……北冥神功？”这武功她是听过的，相传，逍遥派虽然存在的时间不长，如昙花一现，转眼即逝，可却实实在在是留下了几门不世出的武功，例如逍遥御风，例如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阳掌，再有便是这北冥神功。
传说，北冥神功乃是逍遥派的最高武学，是集天下武学之大成，可取别人内力为己所用，且毫无节制，不会对自身有任何伤害，当真是一门百年难得的绝顶武学，难怪，叶贺会因此与师父反目，看来也并非全因贪心所致，毕竟诱惑面前，又有几人真正把持的住？
可如今这般举世瞩目的武学竟然为自己所得，这到底是需要多大的造化才能有这般奇遇呀！
老者却仿佛不曾听到周芷若的问话，只自顾自的摩挲着那手帕上的针脚，半晌忽然干巴巴的笑了出来，他的笑声干哑难听，却又极具悲凉，在这阴森的地下听起来极为难受。
只听他重复着念道:“且将夤夜寄风月，莫以短笛牧长歌，阿瑶，你想与我撇开关系吗？我却偏偏不让你如意，如今我将北冥神功传给你外孙，便又与你有了瓜葛，奈何桥上你等一等我，我这便来了，这辈子我错过了你，来生，来生，我定要与你做夫妻，咱们白头偕老，一世不离……不离……”
周芷若心下不忍，她想告诉这老者，那些话不是落清遥写给他的，然而，还不待她开口，却被赵敏拉住了手，周芷若回头来看，却听赵敏叹息着说:“什么也别说了，江前辈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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