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温暖如春，曹岑周围却像是在下雪。
曹邢阳甫一进门就看到了侄子的不寻常，但他只是淡淡掠过，将脱下的大衣交给严伯，便径直往楼上去。
“小叔！”
从来都是这样！
好似当自己是团空气，好似自己没有任何一点值得他哪怕多看一眼的价值。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人心？曹岑满腹怨念。
“曹岑。注意你的态度。”
曹邢阳侧过头，声音冷淡，却充满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心生畏惧。
曹岑的心脏下意识颤了颤，转而又被情绪支配着强硬起来，但是曹邢阳却能听出几分外强中干，“小叔，我有事要问你。”
若不是最近在本市的业务出了点意外，曹邢阳此时早该去海市谈事，也就不会接连这么多天回到曹宅住，更不会在这么晚还要被侄子“问询”。
他厌恶节外生枝，更厌恶有人不知好歹。
修长的手指抬起，松了松领口的领带，曹邢阳转身，在客厅沙发里坐下，正坐在曹岑位置的对面。
银色手提电脑包被放在黑色茶几上，惯来面无表情的他五官英挺深邃，薄唇紧抿，幽沉凌厉的目光如同冰刀落到曹岑的脸上。
曹岑立时便觉得乌云压境一般，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他知道小叔生气了，于是重重调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在小叔面前，基本的忌讳他是知道，此时不可能拐外抹角，他直截了当道：“我之前看过江心妍的资料，她父母双亡，只有一个人生活，家里也没有多少钱，每个周末她都在长华街那里发传单，即便这么辛苦，她的成绩依然能保持在级部前列，品性兼优，我不明白为什么曹氏不选她资助。”
曹邢阳目光转淡，眉宇间却释放重重压力，问了一个问题：“那么你呢？你比江心妍条件优越，为何成绩不如她？”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受不了被质疑、被贬低，尤其是这种贬低来自亲人，更甚者，与他做对比的是一位他有好感、打从心底怜惜对方的女生。
曹岑张了张口，有些恼羞成怒，“成绩又不是最重要的！”
他虽然成绩不如江心妍，但是他并不笨，相反他很聪明，他只是没有她那么用功，而且他还曾在奥数比赛、机器人比赛当中多次斩获第一名，他有自信，自己在这些方面远超江心妍。
曹邢阳淡淡看着他，“你都知道成绩并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曹氏。”
他直起身，冷漠地拎起电脑包转身上了楼。
曹岑独自坐在客厅，双拳死死握着。
小叔明明知道自己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明明是想让小叔知道江心妍多么刻苦、多么努力，她值得被资助，值得得到更好的教育和发展，她不会让他们失望的，他想让小叔点头，答应资助江心妍。
可他的话头还未步入正题，便被小叔掌控了节奏，两句话便将他的路封堵住，角力还未开始便已落幕。
……
曹岑豁然起身，拎着外套去了车库，在严伯的劝说中，不管不顾开走了心爱的机车。
严伯无奈叹息，让厨房的佣人沏了杯绿茶，放了碟点心在餐盘中，端着去了楼上。
“少爷。”
“进来。”
严伯进了书房，果不其然少爷依然埋在桌前工作，他将餐盘放下，低声说：“小少爷骑着机车出去了。”
曹邢阳巍然不动，“嗯。”
“小少爷才16岁，父母从小就不在，只有少爷一个亲人，少爷应该对他多些耐心。”
“严伯。”曹邢阳抬起眼睛，暗沉眸底深处有复杂的情绪闪过，他依旧是那副凌然如冰般的气势，似乎任何事物都无法让他动容。
“你联系张叔，让他带人去找。”
严伯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退了下去。
曹岑大晚上出去骑车，虽然骑了半个多小时就被人接了回来，但第二天便感觉头痛鼻塞。
到了教室，他先往前面江心妍的位置看去。
熟悉的纤细身影正乖巧的立起书本来默背，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圆润白皙的耳朵，偶尔会随着嘴巴开合动一动，显得很活泼。
他默默拿出历史书开始背诵。
*
课间操结束后，江心妍和方圆结伴去洗手间。
还没等走到那里，就听到楼梯拐角的窗边，有声音提到她的名字。
“江心妍家里真那么穷？”
“当然了，好像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不在了，她爸爸一个人把她拉扯大的，初中的时候班里收书本费班费，她都是最后一个交的。”
“哎，听说前几天你把她收拾了一通，就下雪那天，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为什么啊？她看起来挺乖的，而且父母都死了，多可怜啊。”
“切……整天一副苦瓜脸，没娘教没爹养，她家里还不定做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呢，要不怎么一个一个全死了？这叫报应临头，你可把你的善心留着给该同情的人吧。”
“是……是齐敬敏。”方圆有些发憷，齐敬敏是7班小太妹那一挂的，跟社会上的混混有来往。
她扯扯江心妍的衣角，担忧地望着她。
此刻正谈的欢的几人发现了她们。
齐敬敏正是那天带了两名女生堵她打她的女生。
“哟，好学生不在教室里好好学习，出来听壁脚啦。”
她戏谑一笑，嘲讽道。
江心妍冷冷垂眸看着她们，“比不得你，已经在拔舌地狱里预定了名额，未来可期。”
她真的生气了，说她长道她短，她或许还能忍，可她们不该这么恶毒地去诽谤自己的父母。
“你说什么？！”
齐敬敏气焰嚣张，走上前来，“忘了那天的疼了？有本事再来说一遍。”
这里离着洗手间很近，很快就聚拢了不少人。
齐敬敏分毫不惧，她乐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江心妍曾经被她收拾得扑在地上毫无反手之力。
她一句一句的数落，当说到江心妍不知廉耻勾引男生的时候，方圆忍不住反驳，“你胡说！江心妍一直都和我在一起，她很少离开教室。”
齐敬敏瞪了她一眼，“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你知道你不在她身边，她都干了些什么？”
她说的煞有其事，方圆迟疑了。
她们这里的动静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程清然与卢悦也在列。
卢悦侧头看了眼程清然，试探他：“你不帮忙？”
程清然性情本来有些冲动，但被她的话一激，突然又冷静下来，他注视着江心妍冷清的面庞，心里不由窜出一丝迟疑。
再等等吧，他想道。
周遭围着的当然有1班的同学，她们为江心妍辩驳了两句，但齐敬敏那方人数也不少，话里埋着刀子，刀刀扎人，1班的人被比的半点战斗力都没有。
“齐敬敏，这是你和我的事，与其他人无关，莫非是你怕了，故意胡搅蛮缠？”
江心妍压制着怒气，脑子一反之前的混沌，越来越清明。
“我说的可都是事实，你敢说你没有做过这些事？”
“我没有。”
江心妍心平气和的状态让齐敬敏更加反感，而对陌生人的观感来说，更显理智的江心妍更能让人信服一些，当然原本就讨厌她的人，自然会觉得她这么平静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更奠定了“她有心机”的这一认知。
“我根本就不认识所谓你的男朋友，上次你带人堵我，这次又在跟别人散布谣言，诋毁我的父母，我决不会再忍你。”
齐敬敏冷嗤，“怎么，想告老师？告去啊！我要说一个怕字，我就不叫齐敬敏！”
对于她这种对学习无所谓的不良少女来说，根本不怕来自老师和学校的责罚。
大不了就是退学罢了，从这个学校退了学，还可以去其他学校，高中上不了，去中专，去技校，想读书哪里不能读？
“我不去告诉老师。”江心妍看出她的有恃无恐，摇摇头，“我要跟你单挑。”
“单挑？！”
几名女生嗤笑不已，“真是自不量力，上次没挨够打吗？”
齐敬敏看笑话一样看她。
江心妍抿抿唇，捏着拳，平静的眼波下波光微动，“当然不是打架，我没你身体好，你即便赢了也赢之不武。”
“那你想怎么单挑？难不成要比学习成绩？”
“比我们都不擅长的，或者我们都擅长的。”
见齐敬敏想回绝，江心妍抢先一步说：“我赢了，你要当着全校所有人的面向我道歉，并且发誓再不会说任何诋毁我和我父母的话，你赢了，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还是以后，我都不会再提，并且，承认你的话都是对的。怎么样，你敢不敢？”
“这赌注可有点狠啊……”
她的话一出，登时引起一片抽气声，方圆担忧地握住她的手，眼中是不赞同的神色。
“江心妍这次可是豁出去了……”
“是啊，想想也是可怜，明明谁也不招惹，反倒被人打上门。”
……
眼见不少人开始可怜江心妍，她倒成了人人摒弃的反面角色，齐敬敏愤怒冷哼，“好，单挑就单挑，谁怕谁。”
“那现场所有的同学都做个见证。”
“行啊，没问题，江心妍加油！”
“可是比什么呢？”
“你们都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
……
每日日复一日地重复学习、吃饭、睡觉这样的日常，能亲眼见证这么一场别出声面的“约架”，谁能不激动不兴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很多人并不在乎江心妍和齐敬敏之间孰是孰非，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场“约架”上面。
积极地帮忙设定规则。
齐敬敏和江心妍没有共同擅长的事情，只能寻找都不擅长的。
此时不知哪名女生突然说了句：“再有一个月就是元旦了，到时学校会组织举行元旦晚会，不如就一人跳一支舞，看看谁的节目更受欢迎。”
“这样好！”
“我也觉得可以！”
齐敬敏从没跳过舞，江心妍也没有学过，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一人准备一支舞，届时请高二年级的学长学姐帮忙评比。
上课预备铃响，齐敬敏冷冷瞪她一眼，转身离开。
人群渐渐散了，江心妍垮了肩膀，垂下眼，手指松开，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这样做，有这么劲爆的赌约存在，相信这段时间再不会有人再拿她的身世，拿她逝去的亲人来说闲话。
齐敬敏，她一定会让她当众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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