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05

    本来,霸图那边让张佳乐初九归队是出于一片好意,因为这一年的正月初八刚好是2月24日,张佳乐的生日。

    不过,他这个生日过得可不怎么清闲,恰恰相反,倒忙得跟赶场子一样。

    早上,先陪林榆去做份笔录。

    中午,只身回家去老母亲跟前晃上一圈,毕竟是母难日嘛。

    然后午饭刚吃完,又被逮到踪迹的一群同学朋友捉出去小聚,幸好大家都知道他不能喝酒,没难为他,就是整个一下午灌了一肚子各种饮料。

    等逃回家里,已经快到晚饭时间,可他却全无胃口,闻到隔壁炒菜的油味都能感觉到甜腻腻的饮料在喉咙口晃悠。

    林榆把两个人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坐在一边轻轻帮他揉胃。

    他们两个是今夜的飞机,张佳乐先送她回H市,然后再转机飞往Q市。

    机票是昨天晚上订的,当时刚刚把“孤身遇险”的话题揭过去,林榆并不想顶着枪口说不用送,飞机除非遇上小概率故障或劫机,根本没有任何危险。

    由于家庭环境的缘故,她极度厌恶争执,吵架更是绝对禁区,在不触底线的情况下,她宁可退让一万步,所以,尽管分开走才更符合效率至上的观念,她却提都没提一句。

    “遇到争端需要做的是解决而不是逃避”,道理谁都会说,可是她依然没有信心,不敢去赌一念之间的千万种可能,如果能够将矛盾消弭于萌芽之中,又有什么理由不这样做呢?

    张佳乐就……偶尔迟钝。从他的角度来看,妹子总是一副“你说什么都对”的迷妹状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自然蛮受用的,难免尾巴尖翘翘,至于妹子明明有时候就很皮有时候却像小媳妇一样乖——“当然是因为她喜欢我啊!”

    嗯,虽然大体来说倒也没错啦。

    分歧?不存在的。

    张佳乐刷一刷微博上的庆生祝福,自己又耍赖不想动,哼哼唧唧着把林榆当个抱枕抱在怀里,叫她替他拿着手机翻页。

    一开始,只是一排排正常的祝福语,除了关系要好的职业选手之外,最前排常年活跃的几个粉头都挺眼熟的,互相之间还打趣会不会有人被翻牌子,几页之后却悄悄变了味道。

    不知怎么刮来一股意淫之风,说张佳乐当年如果转会其他战队将会如何如何,一番胡诌下来,居然仿佛他不管拿多烂的一手牌,都必定能够勇闯总决赛,一手摸上奖杯的边。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网友们才不管发表言论的是脑残粉还是高端黑,一股脑怒喷,反过来把张佳乐贬了个体无完肤,然后这股邪风又跟瘟疫似的飞快蔓延到其他选手身上,联盟史上争议较大的几位转会选手再一次被翻出来鞭尸,其中甚至包括今年冬季转会期时转会到雷霆的杜明。

    全明星选手扎堆,对战队来说也许是件挺光彩的事情,对于选手本人却未必——谁不想当全队最靓的那个崽呢?年轻的、正在攀向巅峰的选手尤其如此,于锋、杜明只是其中较为显眼的代表罢了。

    林榆用手虚掩着手机屏幕,余光偷偷向后瞟去。

    “陈词滥调,能不能来点新鲜的?”张佳乐却无所谓地嘀咕一句,握住她的手指挪到一边,自己动手扒拉回最前面那页,挨个发表情回复。

    随着动作脑袋越来越低,他忽然觉得脸边有点痒痒的,像是碰到一把柔软的小刷子,视线一扫,一双因讶异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就在嘴边,他忍不住顺口轻啄了一下,解释道:“风向转这么快,肯定是哪个或者哪几个俱乐部在后面搞事,试探谁家的墙角可撬。放心,我没有转会的打算。”

    那些老板经理成天勾心斗角,连累得他过个生日也不消停,估计为数不多的死忠粉们都快气炸了,还得安抚一下。

    至于选手们,绝大多数风轻云淡地表个态,当然也有个别耿直boy下场跟键盘侠掐架,搅得一地鸡毛。

    反正甭管态度软硬言语真假,没人会傻得跳出来直言自己不满于现状,想甩了老东家另找第二春。

    话说回来,林榆一直觉得张佳乐对霸图产生归属感是一件不太符合常理的事情,毕竟这么一个生机勃勃自带春风效果的活泼系男子,跟比泰山石还要死硬的霸图战队塞在一块儿,怎么看都格格不入吧。

    尤其是林敬言退役之后,新补进来的小将宋奇英活脱脱是韩队跟张副队共同的心血结晶,团队就像霸王拳里掺了足足一半的性冷淡风格,跟张佳乐完全两种极端,这能顺手?

    可是她也明白,要说顺手的话,放眼整个联盟,大概对张佳乐而言没有哪个队伍比百花这个原战队更舒服,换到其他任何一个战队,放弃了绝对核心的地位,就算他再怎么能够适应各种风格,新的默契也是硬生生磨出来的。

    与其他战队的区别就在于当时霸图的纸面优势更大,只不过现在这种优势已经没有了,而他并不因此掉头就走。

    张佳乐笑笑:“如果不是不得已,谁会轻易转会。”

    只是每个人的“不得已”,也有着不同的定义和界限。

    “殚精竭虑一场空,独木难支心茫然”是“不得已”,“实力与地位不相称,无法实现人生价值”也是“不得已”。

    张佳乐显然是前一种人,就像他当初心灰意冷的时候,脑海浮现的第一选择是退役,是丢下包袱同时也消极放逐自己,而不是甩开摊子重新找个更适合自己发展的地方,管它被丢下的人会怎么样。

    现在依然如此,至多增添几分时不我与的焦虑,却不会一味逐利而行。

    林榆当然也不觉得一群局外人的指手画脚能动摇他的信念,略过这个话题,在他怀里微微侧过身子,小心地隔着衣服摸摸他的肚子问:“还难受吗?等下要乘飞机,多少吃一点东西吧?”

    张佳乐皱皱鼻子,想了想,勉为其难道:“好吧,不要汤汤水水的。”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林榆炖煮、煲汤偶有亮点,炒菜就时常差强人意,刀工尤其烂得不可救药——你不能指望一个需要双手才能握稳菜刀的人切出来的菜多么均匀美观呀。

    这方面他却截然相反,毕竟炒个菜用不了几分钟,炖煮类的却相当消耗时间,他真没那个耐心,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坚决不做的。

    换而言之,他要是想吃什么,可能自己做还比较快。

    不过他这会儿支使林榆去弄吃的,其实是因为有小情绪了——今天过生日哎!蛋糕就算啦,反正也不是小孩子,对生日蛋糕没啥执念,长寿面倒是中午在家里吃到了,可是作为女朋友,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表示吗?

    厨房传来油煎的声音。

    不管做的是什么,反正挺期待的,张佳乐微博也不玩了,竖起耳朵耸动鼻子,不停揣测林榆打算做什么来哄他。

    这次没让他等多久,林榆端了个盘子出来,张佳乐假装目不斜视地盯着手机屏幕,等她走近了才用斜眼望过去,看清后瞬间更加郁闷了。

    妹砸,咱可以不用这么实诚的,说是“一点东西”就真的只做“一点”,甚至对男人来说只有两口的量——薄薄的煎蛋饼里面卷了些许火腿和酸辣笋丝,加起来也就擀面杖那么粗,长度还不到一个巴掌。

    不过小卷饼治疗“不舒服”“不想吃”的毛病效果立竿见影,张佳乐吃掉之后发觉……好像饿了_(:з」∠)_

    在他眼巴巴的注视中,林榆又从厨房端出一盘辣子鸡炒面。

    张佳乐两眼发光,也不挑剔辣子鸡和面都是半成品超市货,毕竟他们俩买的类似的东西还有不少,都不是啥烹饪高手,谁也别嫌弃谁。

    “冰箱里剩下的东西怎么办?”林榆问。

    张佳乐刚咬了一块鸡肉,颇为嫌弃辣度太低不够过瘾,闻言摆摆手:“我姐会过来拿走,不会浪费的。”

    林榆收回望向冰箱的视线,从包里摸出钥匙递给他。

    “不用,你拿着。”张佳乐拍拍自己的口袋示意道,“一会儿我把我钥匙放楼下小吃店,他们跟我姐都认识。”

    钥匙只有两把,他没想要配新的,给林榆的那把就是从他姐那要回来的。房子没人住的时候无所谓,不过他带人在这儿住的时候,自然不太喜欢姐姐不请自入。

    至于林榆,就算手上拿着钥匙,如果张佳乐人不在K市,她也绝不会自己跑过来。

    天擦黑的时候,两人准备出门。

    同来时一样,他们没多少行李,只有一人一个包,这年头不像以前过年后离开家乡得带点土特产走,现在但凡有点重量体积的东西都直接寄快递,方便多了。

    这次张佳乐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帮忙拿包,不止如此,还能牵牵手搭搭肩搂搂腰,好不得意。

    一路上两个人自然又默契,在飞机上还用手机中的模拟训练软件玩了几把联机竞赛,直到飞抵H市机场,才忽然有了即将分别的感觉。

    张佳乐的前后两趟航班不是同一家航空公司的,中间转机又间隔三个小时,所以干脆跟林榆一起从出站口出来,到外边透透气。

    此时已经半夜十一点多,张佳乐在飞机上便事先说好,不用林榆陪他等着,让她早点回训练基地歇息。

    他视力极佳,在人头攒动中很快找到了来接机的陈跃,对方倒是还没望见他们俩,而林榆正在检查自己的背包,确定里边没有混进张佳乐的物品,自然也没注意到陈跃。

    短短数秒之间,张佳乐心头忽然涌现前所未有的危机,一直以来,似乎都是他在自说自话地把两人当作男女朋友关系,然而林榆却从来没有正面答应过。

    推前想后,目前的常规赛阶段,嘉世和霸图的主客两轮都已经打过了,他们两个真的是没什么机会能遇上,再见面只有可能是季后赛,前提还得是嘉世能保持在积分榜前八名之内——想象一下,某一轮比赛在赛前握手的时候,他以为正在交往中的妹子平静而恭敬地叫上一声“前辈”……

    妈哒,完全有可能!

    此女有前科,不得不防。

    林榆不知道他暗自纠结着什么,检查好背包,望着拥挤的人群颇为头疼地说道:“我去停车场那边找人。”

    车的型号总比人脸容易分辨。

    扫一眼窗外,她又说:“外面在下冻雨,你别跟着我出去,直接去候机大厅吧。我们从这儿分开就好。”

    张佳乐心中要被甩到一边的预感更加强烈,分开?怎么个分开?不会是永久性的吧?

    林榆朝前走了两步,他在后面神色不定地盯着她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地伸进口袋,摸着里头的一个小药瓶和一只塑料发夹。

    也许,就算不是恋人,林榆一样会为他做银装,陪他上线挂机,给他洗衣做饭,甚至,承受他的亲吻抚摸,可是,如果不是恋人,她一定不会连剪头发也要注意他的脸色,不会跟他抱怨洗衣液的味道不好,不会用木瓜悄悄嘲讽他脸黑,不会给他的小号(性别男)寄小裙子穿,更不会在交换体温时心如鼓擂。

    犹记得当初隔着网络的那个小姑娘会蹦跶会炸毛会撒娇,现在他已经明白,那是她的一半面具,而另一半面具,就是在面对面的时候伪装成一个安静乖巧不给人添麻烦的人。

    他想把这两张半遮半掩的面具全部摘下,而且原本已经做到了。

    只不过,习惯了生活在深海里的鱼,只在极为偶尔的时候才会浮上水面,如果不能及时抓住,就会惊慌失措地潜回海底,宁可忍受重压,也不敢相信自由的空气。

    不安这种情绪具有强烈的传染性,自信如张佳乐显然并非这场恐慌风暴的源头,那么始作俑者是谁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敏感的人向来最怕安稳被打破,无论聚与散。

    生活中多出一个人,林榆如何应对?无非是当他出现在身周一臂范围之内,身体便自动拉响警戒,提前预演接下来的步骤,但还是不行,每一次碰触,心脏都像要炸裂一样,奔腾的血液涌入大脑,再由内而外向皮肤表层扩散。

    而建立一种习惯究竟需要多久?三天?五天?一周?不,远远不够。

    越是亲密的关系,越需要更多的时间慢慢适应,有时候,有的人,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做到。

    “你不是个孩子了,装也要装得像个正常人。”父亲一面告诫她,一面却又好像在说他自己,“不然,怎么活得下去……”

    林榆从不敢问,是什么让他活得无趣又沉重,是否名义上的掌上明珠实则只是一对甩不脱的烫手山芋,加重了生活的包袱?

    可是,华盛提及他家小宝贝的时候曾经说过:“肯负责任起码需要有感情,没有感情基础的才不叫承担责任,那叫施舍。施舍顶多给一次两次,谁能花上一辈子去施舍?”

    所以,即使以负担作为开端,如果甘愿接纳的话,体味到的也未必全是苦涩。

    队医阿姨也说:“网上盛传的回避型人格,先不提这个词语的专业性与否,我想你明白的,你不是世界上唯一的这种人。不过,你同样清楚,虽然痛苦,但大家都好好活着呢。”

    痛苦在于,明明想要靠得更近,却抑制不住害怕。

    害怕伤害别人,更害怕被别人伤害,本质上不过是一种自私而已,其实仔细想一想,就算被伤害又能怎样?

    这世上,难道还有熬不过的难受?

    三步之外,林榆想:三五天太短,一周也并不长,人生不知其数,总归他不让我走,我就不能先放手。

    张佳乐则在原地淡定地自嘲:估计是我的信用还不够。乐观一点,再接再厉一把,也许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林榆忽然回头,与此同时,张佳乐叫了一声:

    “哎!等下……”

    张佳乐这才发觉两人之间连个亲昵的称呼这些天都被忽略了,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林榆一个平淡无奇的举动,让他飘飘悠悠的小心脏忽然落回了实处。

    他一边用眼角瞥着陈跃一边睁眼说瞎话:“来接你的人还没到吧?咱们去候机大厅把蛋糕吃了呗,正好还不到十二点。”

    说着,他就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一次性餐盒,里头装着一块奶油蛋糕,蛋糕的表面涂层已经被餐盒沾掉不少,不同颜色的奶油混在一块,花纹图案都模糊了,惨兮兮的。

    林榆倏然愣住。

    张佳乐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差点把脸上的口罩扒拉掉。他下午回家后顺口抱怨喝多了饮料,再也不想碰又凉又甜的东西时,压根没想到冰箱里头藏着这东西。

    这块蛋糕的大小形状分明跟家里的迷你电饭煲相符,中间的水果夹层也刚好和家里水果相对应,肯定是林榆亲手做的。

    她的心意就像这块放在冰箱里的蛋糕,总是悄悄准备好,不刻意展示,也不讲明,如果没人去发掘,就永远也不会被察觉到。

    张佳乐要不是刚好犹豫着要不要在炒面里加点辣酱而抬了一下头,进而注意到她的眼神,在两人的包已经收拾好了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刻意去翻冰箱。

    他看到蛋糕时,也着实怔了一下,很想对她说,如果不习惯讲太直白,至少下次藏得浅一点,别让他因为间歇性的迟钝错过太多。

    这会儿,他打定主意要把险些飞了(并没有)的女朋友抓牢一点,于是朝已经看过来的陈跃猛使眼色:朋友,兄弟,哥们,要不你先退一下场?

    陈跃无语,只觉得旁边人看他的眼神分明写着——小伙子,被绿啦?

    他唯有苦笑,更不辩解,只是遥遥望着,拼凑记忆里相仿的模样。

    春运期间,候机大厅里也一样比平时多了不少人,两人找了个人少一点的角落,站在那里一人一口把巴掌大小的蛋糕分吃了。

    平心而论,蛋糕不够松软,可能是蛋白没太打发,口感有点像发酵的面饼,但吃起来味道还蛮不错的。

    张佳乐再怎么喜欢浪漫也不是小女生,不至于非要追求吹蜡烛许愿那一套仪式感,相比起来,互相运用智慧把蛋糕里夹的木瓜片塞给对方不是更有意思吗?

    吃完蛋糕,张佳乐问:“你每天什么时间有空?”

    林榆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我打电话给你呀!”张佳乐无奈地捏捏她的耳垂,郁闷道,“反正我知道你不会主动打给我,我打给你总可以了吧?”他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戴上口罩遮住微微发红的脸,视线飘忽了一瞬,“是你说不让我玩网游玩手机的哎,必须得负责吧?”

    是有过这么一说,林榆当然知道他现在脑子里的画面,脸上也有了点热度,默默点头:“嗯。”

    “怎么负责?”张佳乐立刻得寸进尺,把手一伸,“手机给我。”

    他还清楚记得当初在苏黎世给林榆打电话的时候,她手机屏幕上联系人显示出奇怪的数字,也不知道现在改成了什么样。

    点进通讯录一看,他的号码上头,联系人名字那写着一串意义不明的编码,瞅着分明跟隔壁老王之类的家伙没啥区别,张佳乐顿时不乐意了,手指一动,迅速改成“你乐哥”,想想觉得不保险,又添上几个字,变成“你乐哥电话必须接!!!”,存在感十足,绝对不容忽视,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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