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乐压根没意识到他面临的这个究极副本是由于降低到了普通难度才会如此轻易被攻克,而削弱敌方战斗力的功劳则归属于早就被他遗忘到脑后的那小瓶嗅觉阻断剂。
这类药物对林榆的作用远远小于常人,副作用却是成几何倍增加的。身体到处都在作乱,所以她才吃不下东西,也因此,缺少供给的大脑很干脆地撂了一部分挑子,把库存的用来应付各种状况的三百六十计给卷吧卷吧压在高精尖运算的下头,连个边角都没露。
于是人物面板上完全不存在社交属性点的姑娘错失先手,抗拒和挣扎微弱得等同于无,两下就被KO了。
不过既然已成定局,用来把人吓退的那一套剖白,现在却反而要隐瞒起来。
比如,被张佳乐忽略过去的“大脑敞开”究竟意味着什么。
敞开,那不仅仅是能够轻松“取出”一些信息,同样,也能够有目的性地“放入”某些信息。
林榆可以把人从昏迷中拉出来,自然也可以将人引进幻觉里面去,是否出手不在于代价的多少,只看她愿不愿意遵守规则。
世间的规则是孙悟空画的圈,大多数人不敢踏出这个圈是因为后果承担不起,但如果这个圈从来不曾给予真正的安全,又何必惧于踏足圈外。
踩在边缘已经是多方控制的结果。
她第一次接触梅尔兔工作室的高层时,其中生物学相关的负责人就这样说过:“小梅尔的自控能力真令人惊讶,你有一位伟大的父亲,不过,我想你更需要学会的是放松。我猜你并不会想要去当一名机器人特工,对不对?”
“不明白?好吧,举个例子。比如,如果我说‘奥莉又肥又蠢每天吃的饭比干的活还多’……嗷!别用苹果砸我,我只是举个例子!小梅尔你看,这就是‘放松’……等等奥莉,别碰那块电路板,那是莱尼今天凌晨才完工的新实验品,下午要用来调试!小梅尔我们继续,那么,假如现在我说‘你爹地真是个他妈的混蛋’……喔~~~这个眼神,宝贝儿你真是个天才!”
“别听他的。”略为丰满的那位奥莉一脸狰狞地拎着个活扳子气势汹汹走过来,“‘宝贝儿你真棒’‘宝贝儿你是个天才’,他对他的小白鼠也这样说。小心些,他盯上了你的脑子,如果哪天在他的实验台上看到你的切片,大概我也不会觉得很奇怪。”
“我认为你们对切片有误解,事实上活体切片……”
“看吧?所以说小梅尔一定要离这家伙远一点。”
虽然工作室的这群人时常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但林榆相信他们在各自专业领域上的眼力,那一位专攻脑域方面的研究,给她的建议当然也只是出于职业病而与心理学毫不相干。林榆并不介意自己被当成一个研究样本,因为她知道工作室的所有工作都是围绕着最核心的项目phantom展开,为此做出一些改变是值得的。
所以,半年以来,她一直摸索着试图在完全控制和完全放松之间找一个平衡点。
何为“放松”?所谓“放松”,就是摈弃思考的环节,顺从身体本能做出最自然的反应。
战队很好,包容性很强,小少年们适应能力出色,就算偶尔出格也不会招致疑忌,但张佳乐无疑是一个更适合的练习对象。
因为在她的本能里面,一切有可能伤害到他的行为,根本就是天然被排除掉的。
原本还打算保留一线枷锁以防万一,但这最后的枷锁却被张佳乐自己一股脑扯开了。
我已经提醒过你,是你没有听。林榆这样想的时候,内心里比起解脱,反而隐约带着一种异样的绝望。
反正,等到看清底细,等到厌倦乏味,终究是要被丢掉的。
在此之前,就稍微,让彼此都顺心一些好了。
火车在恶劣天气中临时停车长达近四个小时,期间还停电一段时间。由于停电而无法充电,笔记本的电量已经消耗殆尽,而为了保持手机通讯通畅,两人也不能无所顾忌地玩手机,于是,百无聊赖中,张佳乐找到了一项新的乐趣——给新鲜出炉的小女朋友画指甲!
虽然他开创的百花式打法听起来文艺感十足,但其本人的艺术细胞真心一般得很,创作是不必指望的,照猫画虎倒还可以,主要是胜在手稳,找好工具的手感后,起码不会画走形。
林榆画指甲只是为了修饰遮掩指甲的瑕疵,所以通常只画左手,而空出来的右手恰好给了张佳乐充分的发挥空间。
不过他暗地里很是感慨了一番小姑娘的心思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衣服都没带两件,却偏偏带了指甲油和颜料。
林榆手小,指甲也比一般人小了不止一号,薄薄的,并不光滑,布满竖纹,还有些干涩,明显看得出身体状况不佳。她自己画的时候没有专业美甲那么多步骤,既不修整也不抛光,只随便打一层底油,就直接在上面用小刷子画各种颜色的图案,毕竟各类画具用了十几年,什么材质上面都能画得顺手。
张佳乐自然不清楚里面那些复杂琐碎的东西,还以为画指甲本来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让刷头在凸凹不平的表面上辛辛苦苦地翻山越岭,于是最后的成果嘛……也只能用“离个三米五米还算能看”来形容。
好不容易搞定一个,他抬头打算邀个功,却见林榆头靠在窗边,双目微阖,竟像是睡着了。
这么困的吗?
他望望那干净雪白的脸颊,再低头瞄瞄据说是可以直接涂在皮肤上的水溶性颜料,一颗恶作剧的心蠢蠢欲动。
这人是个行动派,念头在脑子里连一圈都没转完,手已经自动自发拎着蘸了颜料的小刷子凑过去,三两下画上一朵极其幼稚的简笔小花,五个花瓣大小不一,看着还挺有童趣。
然而他刚画完,林榆忽然睁开眼,睫毛微微一抖,头轻轻一歪,然后张佳乐就感到手背上一凉,回过神时,一朵一模一样的小花已经端端正正地印在他的手背上。
那小花和他随手别在额前的发夹一样是娇嫩的粉红色,看上去就像特意搭配的效果,颜料里面似乎还掺了些闪闪发光的金粉,blingbling,简直不要更少女。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林榆顶着个花脸也敢见人,但他这花手却是没脸往出伸的——这就叫做害人终害己啊!
“怎么跟盖了个戳似的……你笑什么?”张佳乐瞅着对方脸上和自己手上仿佛情侣款般相映成趣的两朵小花,尴尬地摸摸鼻子,忽地眼神一亮,“哎,不对,你刚才笑了?是不是笑了?我没看清楚,快快,回放一遍。”
你当看比赛录像呢?还回放……林榆无语地看着他。
张佳乐又吧啦吧啦威逼利诱半天无果,最终只得放弃,郁闷道:“我看你是要把我逼成黄少天啊!得,不磨嘴皮子了,还是哥给你笑一个吧。”
火车晚点小半天,两人从K市火车站出来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钟。在火车上的时候,张佳乐的姐姐就给他通了电话,告诉他全市出租车又在罢工,而家人下午便全都回了镇上,没人来接他,于是两人只能直奔地铁站,将将赶上末班车。
地铁上人不多,环境十分安静,只有车在运行中重复单调的声音。张佳乐坐在门边的座位上,到底抵挡不住连续二十多个小时没睡的困倦,脑袋一点一点,进入一种半睡半醒的迷蒙状态。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某一站停车后,呼啦啦上来一群人,挤挤攘攘,大包小裹的,还在高声谈论着附近某家商场的年终促销活动,他的身旁似乎也变得更加拥挤了一些,大约是一个沉重的购物袋贴在他脚边,挨着他坐的人不断动作,先是衣服之间摩擦几次,而后胳膊突然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这一下便将他撞醒了过来。
眼前有些发黑,他缓了缓神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站在他面前,挡住了车顶的灯光而投下的阴影。不过……面前这衬衫短裤怎么这么眼熟呢?连上面压出的褶子都熟悉万分,他疑惑地扭头看看自己身侧,原本坐着林榆的位置上此刻分明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好吧,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说,你这家伙有没有点当人家女朋友的自觉啊,怎么不叫我呢?”他无奈地抬头看过去,“过来坐我这儿。”
这也就是车上的人估计没看出他俩是一对儿,不然叫大家看到小伙儿坐着姑娘站着,鄙视的眼神都得把他给淹没了。
林榆摇头。
其实在软卧里不是坐着就是躺着,站一小会儿真说不上累,虽然车上人多的时候互相之间贴得太近让她不是很舒服,但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倒是旁边的老婆婆离得近,听出点意思来,问张佳乐这戴着个银灰色前进帽的小姑娘是不是他女朋友。
“是啊。”张佳乐回答。
老婆婆又用当地土话叨咕了一句,大概意思是说小姑娘傻呆呆的,容易吃亏。
“是啊。”张佳乐不能更同意。
林榆被旁边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姐的挎包顶着不得不一直往另一侧让,可另一侧就是竖杆扶手,没有更多空间,本来就单薄的小身板都快被压成纸片了,看得张佳乐眉头直皱,抬胳膊往她腰间一拦,隔开那个大姐得寸进尺挤过来的动作。
这卖力凑过来的热切劲儿,要是个男的,他都要以为是在故意占小姑娘便宜了。
他给林榆下了个最后通牒:“你只有两个选择,坐我这儿,或者坐我‘这儿’,明白吗?”
两句重音不一样,林榆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登时表示反对:“不要吧……”
只可惜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
明面上的态度是不同意,可张佳乐偏偏从里头寻摸出点儿隐含的期待来,要不她怎么自动就把第一个选项给忽略了呢?明明是只考虑了后面那句的可能性吧!
哎呀,要什么矜持,哪次比赛不是万众瞩目,出点风头还不习惯吗?
勇于探索的玩家成功解锁新姿势,坐腿成就get√
顺带收获一大波侧目,不过他却没来得及看见,因为林榆刚被他抱到腿上,便迅速拧过身体往他脖子上一搂,把他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张佳乐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懵,随后听林榆悄声怼了他一句:
“你是不是忘了,这里不光是你家,还是百花的大本营?”
呃……
嫌晚上戴墨镜太傻的张佳乐顿时大汗,刚才车上人少,他趁没人注意还摘了口罩,现在想想,露着脸引人注意果然是在作死。
要知道这几年陆陆续续收到的刀片都够开个淘宝店了。
“想死成全你。”
被怼到无话可说的张佳乐老老实实把头低下来埋在林榆肩上,俩人简直比百花缭乱的闪-光-弹还闪,不过,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没起多少旖旎心思,原因无他,实在是腿上硌得发疼,单身时幻想的什么软啊弹啊,统统没有!
都说逢年过节胖三斤,大好的时机,怎么也得想办法给小姑娘养点肉出来。
想到这,他忽然想起自己压根就没准备这么快把人领回老家,这又不是网上租的假女友,随便适应两天就可以带回去糊弄家长。
等等……坏了!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更加迫在眉睫的重大问题,今天晚上怎么办?这时间肯定没有去镇上的车,他只能在市内住一晚,然而他那房子是纯单身宅的布置,里头只有一桌一椅一柜一床,连个沙发都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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