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大朝之上,将一干逆犯清算完毕。官家召八王入京,又将孔学士擢为史馆相,王学士擢为集贤相。同时此次宫变之中临危不乱的、尽忠职守的官员都得到了极大的晋升。

    然而三王、四王党的诸多官员落马,中立清流派因宫变而惨死的人也不在少数。因此官家于两个月后急开恩科,交由寄禄官阶升至户部侍郎的陆允去知礼院。

    礼部为闲司,沿旧制他官知礼院,设权知贡举,主持科举考试,考试一结束官职即罢。陆允终归是太年轻、太独立,所以官家让她去主持恩科,是想让这届的贡士都成为她的门生、未来官场上的助力,这是明晃晃的抬举啊!

    陆允既为恩科主考官,那么齐衡自然是不能再去见她,否则就有舞弊之嫌。对齐衡来说这样极好,也许两个月之后他就又能单纯视陆允为陆允,将秘密深埋。

    齐衡这回是下了苦功夫的,前三个月他便在陆允那里好学不辍,这两个月更是日夜伏案苦读。

    试卷虽是糊名抄录,但陆允深知他的文章辞风,所以另外两位考官将他们觉得分别可入一甲、二甲、三甲的卷子送过来,交由她点具体名次时,她很快便发现齐衡的卷子位于二甲之列,而且极为排前。

    一甲的三名考生策论文章写得甚为老辣,要么是已经考过数回,要么是研究颇深,她若私心把齐衡强行点为一甲,恐怕也不能服众。所以各人该是什么名次,就是什么名次。

    此次中榜的新秀不多,统共一百八十七人。一甲三名,二甲四十九名,三甲一百三十五名,齐衡乃是二甲第三。

    礼部放榜之日,黄榜之前人头攒动。几家欢喜几家愁,见着紫衣玉带的陆允走出来,齐齐行礼问好:“见过陆考官。”

    齐衡亦在人群之中,陆允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未作片刻停留。她开口道:“此次恩科中榜的考生,莫要骄傲自满,赶紧回去准备将至的殿试。需知科举不仅仅是为了光宗耀祖,更为效君恤民。落第的考生也无需泄气,学海无涯,天道酬勤。”

    “谢陆考官的教诲!”

    齐衡望着拂袖独行而去的陆允,总觉得她有些变了。不仅是外形消瘦得厉害,还有内里,但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只是瞧着心里异常难过。

    “两年前同一届的礼部试出来的人,人家已经坐上主考官的位置,我却还在科考。吾辈中人读书做官,当以陆修静为榜样。”

    “是啊是啊,陆考官真是年轻有为。不知道娶妻了没有?我家中有一妹妹,贤惠淑静……”

    “你那妹妹我可见过,长得五大三粗的,哪里配得上陆考官?要说配,我家大女儿今年正好十六,娇俏可人,那才叫才子配佳人!”

    齐衡听周遭之人从夸陆允的话题转换到夸自家姊妹、女儿,希冀着前去陆府提亲,不由好笑地摇摇头,自回了国公府。

    一个月后殿试放榜,齐衡得二甲第五,御赐进士及第并从事郎。齐衡看完榜便立刻回家把此事告知平宁郡主,请求她去盛家提亲。

    平宁郡主答应了齐衡的请求,打算出门上盛家提亲。可是回来时,却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盛明兰已经许给顾廷烨了。

    要说这顾廷烨,离京时是人人皆唾骂、气死父亲的不孝子、浪荡儿,又被圣上亲断了科举之路。本以为就是块烂在外面的泥巴,谁知他去从军,竟以命搏出了一番功绩,又是赵宗全的心腹亲信。

    赵宗全是谁?三王、四王和六王皆死于申辰之乱,五王早夭,七王成亲没几年就出家做道士去了。官家在这个时候召八王进京,其目的不言而喻。而这八王的姓名,便是赵宗全。

    “顾廷烨,这怎么可能?!”得知此事,齐衡顿时火气上涌,将桌上的瓷器全扫到地上,念出“顾廷烨”这个名字时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平宁郡主骇了一跳,抚着胸口道:“这是真的,那盛老太太也是这么说的。”

    “这不可能!盛家就算要嫁女儿,也会嫁如兰!那王大娘子,绝不可能会任由一个庶女嫁入候府的。”

    “那如兰已经许了新科进士,是盛家提携的人。那顾廷烨上门提亲晚了一步,便定了明兰。”平宁郡主叹了口气,“儿啊,这都是命。你晚了一步,他也晚了一步。就别太计较,把明兰忘了吧。”

    “不对,这根本就不对!”齐衡摇摇头,正欲冲出去找顾廷烨论理。府里的下人进来禀报:“陆学士求见,正在外面候着。”

    “快请进来。”平宁郡主又唤女使赶紧把这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重上一壶好茶来。

    陆允进来的时候,平宁郡主和齐衡已不见先前之态。“贵客登门,有失远迎!”

    “郡主说笑了,若说有失,那也是陆某不打一声招呼便来之失。”因着官阶已升至户部侍郎,乃是从二品。陆允作了一揖,平宁郡主亦回礼。

    一旁的齐衡向陆允郑重地行了一礼,眼睛快速眨几下,却脸不红心不跳地平静称道:“恩师。”

    陆允微笑着受了这一礼,嘴上却说:“你是天子门生,去了外头可不能这么叫。”

    平宁郡主听了心里更加高兴,这说明陆允不拿他们齐家当外人啊。谁能想到当初她嫌弃的寒门士子,今日成了烜赫新贵。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诚不欺她矣!

    “陆学士请坐。”

    “我今日冒昧前来,是给你送人来了。进来!”陆允对外唤了一声,不为走进来伏跪在地上:“见过郡主娘娘,见过小公爷。”

    “不为在医馆里养了半年伤已经痊愈,他来找我。但他是打小跟在元若身边伺候的,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送回国公府更为妥当。”陆允又转过去看平宁郡主,“郡主,您觉得呢?”

    这看起来有些像在打平宁郡主的脸面,毕竟不为是她当初亲口下令打死、下令赶出去的。但平宁郡主看出陆允纯粹是为齐衡考虑,绝无冒犯的意思,便释怀了:“当初我是要打死你,个中缘由我不想细说也没必要同你解释。我且问你,你可是真心愿意继续跟在衡儿身边伺候?”

    “回郡主娘娘的话,不为是真心愿意。”

    “那好,你的契书和籍书以后就交给公子保管。”这话的意思是,不为的主君以后便只是齐衡,他若犯下什么过错是由齐衡来责罚,平宁郡主不会再来过问。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谢郡主娘娘!”不为抬头看了眼齐衡,然后高兴地退出去了。

    平宁郡主笑着邀请道:“陆学士,不若赏脸留下用晚饭。家里的厨子前些日子同樊楼的师傅学习了一种新的做菜方式,叫做‘炒’,正好请您尝尝鲜——”

    “母亲!”齐衡突然打断了她。

    陆允抿了一口茶,瞅瞅平宁郡主的神色,又瞧瞧齐衡,满脸无辜。他解释道:“我打算晚上约顾二叔在樊楼吃酒,恐怕不能在府里陪你们用饭了。”

    陆允将茶杯搁在桌上,谴责道:“好啊,你与仲怀相约,竟撇下我和则诚,真是不地道!”

    “我不是……我没有……”齐衡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冤得很。

    “说起来他已经回京一个多月了,却还未见过一面。”

    “难怪你也不知道。”

    “知道什么?”陆允一脸迷茫地看向齐衡。

    齐衡把头了撇过去,不想回答。平宁郡主见他这副颓丧不甘的模样,又恨铁不成钢地板起脸道:“盛家的六女儿许给顾廷烨了。”

    “竟有这样的事?!”他们几个人都知道齐衡很早便心悦于盛明兰,顾廷烨怎么会做出夺人之爱的事情?!“当中可有什么误会?”

    齐衡:“不知道,得见到人才能问清楚。”

    “那我和你一道去吧。”

    “你这几日都这么闲吗?”

    平宁郡主斥道:“衡儿,怎么说话呢?没规没矩!”

    陆允向平宁郡主摆手:“无妨无妨。”又对着齐衡疯狂倒苦水:“我是要闲出病来了。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我那府门外面一个月来天天围满了说亲的媒人。若不是如此,我又何至于一听到‘结亲’、‘许嫁’这样的字眼,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好不容易今日逃出来,我得晚点再回去。”

    齐衡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蓦地舒展,忍不住“吭哧吭哧”地笑出声来。

    陆允觉得自己很受伤,压低了眉毛:“见我倒霉,你这么开心?”

    齐衡立刻努力把笑憋了回去。

    平宁郡主见陆允还是会十分温和地与齐衡平辈相交,便仗着自己年长,劝道:“男婚女嫁,理之自然。陆学士也应当及早娶妻成家了。”

    “男婚女嫁,理之自然。”陆允念着这句话,左边的眉梢高高挑起。“陆某无亲无族,在这天地间孑然一身,还是且让我再逍遥几年罢!”

    齐衡怕平宁郡主再对陆允说出什么奇怪的话,赶紧向她告退,然后拉着陆允跑出主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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