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峰山上消息略有滞后,严正听闻有学生在迟家工厂闹事,便派向天去把这潭浑水搅得更浑,同时也是为了试探向天的忠心。
只不过向天等人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做,此事已经尘埃落定了。所以后下山的摩达劝向天不如先回去,他们留在金城始终是个危险。
“不,摩达,你应该很清楚义父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派我下山。”
摩达沉默了下来。严正原本就多疑,无法再全心信任从沈军大牢里活着回来的向天。尤其上次沈军的突袭,更是雪上加霜。两人在青峰寨已经逐渐形成对立之势,各自有亲信的手下。面上却都瞒着严卓尔。
“那你想怎么做?”
向天:“迟家布厂关系着全金城的布匹市场,是金城商业的重要一环。这一次,我要彻底地摧毁它!”
一场大火,三条人命、五千匹洋布和所有的机器全部化为灰烬。
迟瑞和吴翠翠坐车赶来。他匆匆下车,看见被烧得辨不出原样的工厂,一瞬间全身血液倒流、大脑一片空白。
周昀一看迟瑞这副神情,纵然是情敌也不免心生同情:“我们已经察看过了,机器上被浇了油,厂房各处都洒了酒,是有人蓄意纵火。那三个伙计被人从背后一刀抹喉,手法干净利落,不是普通人。迟少爷,你有什么仇人或者怀疑的对象吗?”
“一定是向天!”吴翠翠大叫了起来,“之前那列北上的火车也是他炸的。自从一年多以前,迟瑞杀了来劫货的青峰寨三当家,向天就一直和我们迟家不死不休!”
周昀点了点头,“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迟瑞僵硬地转身,“五天前学生闹事的时候,我看见向天了。后来的三天天里我一直安排人,日夜严密巡逻,然而一直没有动静。我以为他没找到机会,不敢在金城久留,这才松懈了下来……”
谁知道向天竟然如此胆大,整整等了四天,特意多等了一天来麻痹迟瑞的警戒心。
偌大的金城,想要迟家覆灭的只有三个人:程二、龙天泽和向天。不过龙天泽更多的是针对迟瑞个人——这也是个情敌——周昀心中暗暗加了一笔。程二这会儿还在牢里,有时间、有动机和作案能力的只剩下向天了。
【二】
时近日暮,迟瑞和沈凌雪处理完三位死者的后事和家属赔偿,便从警局离开了。周昀刚坐下,想喝口茶休息一会儿,一位警佐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迟少爷他刚走,你没见到吗?”
李肃青:“我看见了,我是来找你的。”
比起愤怒激动的吴翠翠和大受打击的迟瑞,李肃青似乎冷静也冷漠得多了。他原本以为,她会和迟瑞一块儿出现,而不是这样的姗姗来迟。周昀心中想着,脸上摆出了洗耳恭听的神情。
“迟家织布厂的纵火案,周探长查到凶手了吗?”
“我有一个嫌疑人,只不过没办法找他聊聊以证实。”
“谁是嫌疑人?”李肃青微微扬起下巴,一副充满智慧的模样。
但周昀却直觉她难缠得很。“这我恐怕不能直言,不过我认为你心里应该也有怀疑的对象。”
“看起来是同一个人。”李肃青似有所悟地点头,“那么周探长,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一个大新闻吗?”
她故作神秘的样子引起了周昀的兴趣,他问:“什么大新闻?”
“前青峰寨大当家,人如其名一般地弃暗投明,成了沈军的中校军官。”
周昀立刻回头叫了手下,“开车,去督军府!”
【三】
李肃青没有在警局等着。
天已经黑了,这条街变得冷清:除了酒楼饭馆还打着引路的红灯笼,大部分店铺都已经紧锁大门。
迟瑞就坐在一家胭脂铺前的台阶上。
“奶奶那么通情达理,她不会怪罪你的。”坐在他身边的吴翠翠,温言安慰道。
“就算奶奶不怪罪我,我也没有脸面去面对自己了。一把火,把我所有的心血烧成了一团灰。”
“迟瑞,工厂没了可以再建,机器没了可以再买……”
“可它烧的是我的热情和理想!”
李肃青在墙后默默地听了会儿,又转身重新回了警局。她坐在长凳上沉思,各种各样的想法充斥,令她的脑袋像个杂货库一样,但她一时之间并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您还在呢?!”一个时辰之后,周昀从督军府回来。
李肃青看了看他的身后,“所以什么收获也没有?”
“那倒不是。”周昀从前台拿了一个玻璃水杯,一边倒水一边说:“向天已经亲口承认,织布厂的火就是他放的,人也是他杀的。”
“他承认了?!”李肃青抓住了一些字眼,神情变得错愕,“然后呢?军方的人,即便是杀人放火也没有关系?”
周昀喝了口水之后,缓缓地放下杯子。“我们必须得承认现在是特殊时期,要想收复青峰山、消灭土匪,向天是关键人物。”
李肃青冷笑了一声。周昀有些尴尬,他立刻解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向你保证正义不会缺席,只不过得迟点再来。正如督军向我保证的那样,只要一拿下青峰寨,向天会伏法。而且他愿意替向天,对迟家做出赔偿。”
“这样的结果,你满意吗?”
“我满不满意,有什么重要的?”
“那请您把这个结果,代为转告迟少爷。”
李肃青突然迟疑了一下,她回道:“周探长,我想你应该查过迟家和青峰寨的恩怨,也知道我曾经被抓到青峰山上过。我得说实话,那段时间如果没有向天的照顾,我是活不下来的。我觉得他的本性不坏,心中也有善良的一面。如果!如果他真的能弃暗投明,帮助督军收复青峰山!我和迟瑞应该是能够原谅他的。”
惊愕于她的态度突然转变,周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原不原谅那是你们的事,至于抓不抓他,那是我的事。”
李肃青沉默片刻后,她回道:“确实是如此。”
【四】
“少奶奶,您回来了?”
“刘管家,你家少爷人呢?”
“一回来就在祠堂里跪着,晚饭也没吃呢。”刘管家也算是看着迟瑞长大的,迟家遭逢巨变,他也心疼迟瑞,怕他想不开、糟践自己的身体。
李肃青心领神会,“那烦劳你吩咐厨房准备些热饭热菜,我带去祠堂看看。”
“欸好,我马上去!”刘管家高兴地一口应下。旁人或许劝不动迟瑞,她肯定可以。
等李肃青来到祠堂,迟瑞自我罚跪一事已经惊动了迟老夫人,她已经劝起迟瑞了。“肃青来了,那正好带迟瑞回房歇息吧,我也要回去歇着了。”
“瑞儿不孝,还要奶奶为我操心。”
“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再说奶奶可就要生气了。”老夫人敲了敲拐杖,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令迟瑞不禁破涕而笑。
两人恭送老夫人走了之后,并肩往迟瑞的院子走。进了屋子,李肃青把食盒打开,摆好碗筷:“我听刘管家说你还没吃过晚饭,正好,吃点吧?”
迟瑞坐在桌边,面色苍白,机械地搅动着汤匙。其实他并没有胃口,只是硬逼自己咽下去好让她安心而已。
“向天投靠了沈虎。周昀去找过他文化,他也承认了布厂就是他烧的。但迫于沈军的压力,所以周昀空手而归。不过好在,沈虎愿意为向天赔偿这次迟家的损失。所以如果你想东山再起,并不困难。”
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李肃青并不喜欢空谈励志,根据实际情况谋定而后动,是她的行事作风。
迟瑞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吴翠翠说,如果我的理想和热情是真的,一把大火是烧不掉的。”
“可是人的时间和精力有限。”李肃青接话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在她看来,迟瑞的内心有所动摇,但还没有下定决心、抑或者还不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她握住了迟瑞的手,“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迟瑞受了感动,回握住她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哪怕我就此堕落去做乞丐,你也支持?”
李肃青觉得他这个问题傻极了,“再怎么样我也养得起你,怎么会让你去做乞丐?”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让女人养?”
“为什么不可以?你这就是大男子主义了!”李肃青有些不高兴地抽回自己的手,来回踱着步,“事实证明,女人也可以主外,养家糊口。还是你迟大少爷,落不下这个面子,怕别人说你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迟瑞忍不住笑了,“好,我等着那一天。”
她突然凑近脸来瞧:“这么一说,我发现你确实挺白的。”
四目相对,迟瑞眨了眨眼睛。离得这么近,有便宜不占他就是傻子!
他是吗?他当然不是了。
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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