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一个人躺在床上,时光如烛泪般汨汨地流。他心里有一团火,却不可辗转反侧,只能生生地压抑住。就好像他们两个人只要是活着,谁也不能向对方矮一头。
但他要是不去寻她,又怎么扳回这一成?
男人的自尊心,真是可怜又可怕。
在孜孜不倦地夜闯了七日的乱石阵,天下闻名的六君子之首,武林盟主连城璧终于得偿所愿,做上了“采花贼”。
沈湜予刚要熄灯合衣睡下,手中的那盏灯突然火光一花,又重新亮了起来。视线所及,是一身夜行衣的连城璧,闯进了她的屋子。
人人都说大盗萧十一郎的轻功卓绝,踏雪无痕。其实连城璧的轻功,也不差其丝毫。
身着黑色劲装的连城璧,脸孔被衬托像雪一样苍白,眉目清亮,鼻子高而挺秀。这张面容她已经见过无数次,但是直到现在,还是会惊叹于他的俊美。
“原来前几天的小毛贼,是连大庄主啊。”沈湜予嗤笑道。
落英山庄的阵法,是她亲自布下的,有没有人闯过,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连城璧嘴角亦起了笑纹,他淡声道:“你这乱石阵的威力,可比当初沈家庄的厉害数倍。若非我的武艺还算凑合,恐怕就要无缘无故地死在那了。”
沈湜予挑了挑秀眉,“连大庄主深夜造访,就是来夸我布的阵法精妙?那这个称赞,湜予收下了。”
“当然不仅仅是如此。”话音刚落,连城璧就搂住了沈湜予,深吻了上去。
明知有毒,却好似上了瘾一般,无法停止这种饮鸩止渴的行为,这不是一般普通人会有的情爱。若是两年前的连城璧,定然想不到自己会和这样的女人纠缠不休。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邂逅了沈湜予,他的人生因此而完全改变了,他现在只觉得快乐得很。
“我是来谈正事的。”一吻毕,连城璧又摆出副正人君子的架势。
沈湜予轻笑了一声,并不戳穿他。这世上有趣的人,本就少之又少。如今好不容易又多了一个,她不会去打击的。
连城璧要的东西,沈湜予早就得手了。沈璧君现在一无所依,对她是全然的信任。她要求一观沈璧君的手坠,沈璧君岂有不应之理?
连城璧握住她递过来的割鹿刀钥匙,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割鹿刀,似乎来得有些轻而易举?
“你难道不想见识一下完整的割鹿刀,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不想,也没必要。”
沈湜予本就不是一个爱刀之人,看重割鹿刀,不过是看中了它作为权力的象征。但是她心里清楚,并不是得到割鹿刀,就可以得到整个武林。真正举足轻重的,是人。
“好吧,正事谈完了,我们再来谈点别的。”连城璧贴着沈湜予的面,轻吻她圆润小巧的耳垂,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嗓音也带出了几分邪魅:“那天晚上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就连赵无极那群人找我商量事情,我头一回竟然走神了。”
“我如果没把身子给你,你就不会这样想着我对吧?呵,男人,真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沈湜予似乎很不满意他说的话,偏头离远了一些。
吻不到耳朵,连城璧就改亲脖子。温热的唇一边细细啃咬,一边说:“你的话,半对半错。以前我也时时想着你,想着你一日过得好不好,有无不顺心。不过确实不像现在,我总是会想到你不穿衣服,赤'裸地躺在我身下的样子。”
“你这人……!”沈湜予不知是被他吻得身体发热,还是被他这些浪荡下流的话语说的,一时之间,竟想不到什么话来骂他。
连城璧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身上的这件亵衣那么薄,是自己脱,还是我把它给撕了?”
“撕一件,你可得赔十件!”沈湜予眼角发红,怒嗔了他一眼。可是怎么看,都像是在邀请。
“莫说是十件,一百件我也赔得起。”连城璧兴冲冲地“呲啦”几声,就把沈湜予身上的亵衣撕得七零八碎。
“你小声点,真想让下人把你当采花贼抓?”
“附近巡逻的下人,我全给打晕了,不会有人听到的。”
听这对话,活脱脱似一对男女在背着人偷情。就是想到这一点,禁'忌的兴奋,反倒更为刺激欲'火高涨。
“那万一真的有贼进来,怎么办?”
“天底下难道还会有第二个闯得过乱石阵的贼?你是小看我,还是小看你自己?”
沈湜予娇'媚地呻'吟了一声,“那你能不能别把我压在桌子上,我后背硌得慌。”
“你要是能不踹我下床,咱们倒是可以换一个地点。”连城璧的眼里,突然有了警惕和防备。
她的声音委屈极了,又带着绵软勾缠的意味,“上次把你踹下去,那也不是我的错呀!明明是你弄得我太疼。”
连城璧柔声哄道:“这次肯定不会了。你太紧张了,放轻松点,让我进去……”
窗外好像突然下起雨了,一滴一滴地打在芭蕉叶上。好似捉摸到了节奏,便一声接着一声,不知疲倦。
第二天醒来,连城璧还是被腰酸背痛的沈湜予,一脚踹下了床。
他决定了,下次他必须得睡床里侧,才能结束这种“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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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湜予不是武林盟主,无法召开武林大会。但是落英山庄正式落成之后,前来祝贺乔迁之喜者众。都是同一批人,所以也就无所谓宴会的名头了。
与朱家定的结亲之日,就在三日之后。因此今日,便是把沈湜予的嫁妆——割鹿刀,公示于天下英雄的最佳时机。
这件事他们捂得很紧,除了当事的几人,没有别的旁人知晓。因此武林各派见到了割鹿刀,都十分惊愕,也于此时终于明白过来,为何朱白水心甘情愿入赘。
割鹿刀的来由,沈湜予是这么解释的:是天宗先前夺走了割鹿刀,她在剿灭魔教的时候,在天宗圣殿再次寻回。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不识相地提及它原本是沈璧君的嫁妆。江山代有新人出,金针沈家,已是明日黄花。
冰冰先前被派去做沈璧君的贴身丫鬟,沈璧君觉得她很像无霜,所以很快就对她产生了好感与信任。
这大半年以来,连城璧和沈湜予都拘着沈璧君,不让她随意出去。今天,冰冰安慰她道,如果真的想出去,可以扮作丫鬟,趁人多众杂偷偷溜出去。
沈璧君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觉得这个主意好。
“禀庄主,小姐她换上衣服走了。”
沈湜予点了点头,“你也走吧,若是想去无垢山庄,随你的便。”
“不必了。冰……无霜想离开。”
沈湜予皱起眉,转头看低眉顺眼的无霜,问:“去哪?”
“回老家。”无霜笑了一下,“第一次没能回成功,我想这次总该可以了。”
“你不想待在连城璧的身边?我看他挺信任你的。”
“无霜知道的秘密太多,公子只是不放心我这个威胁罢了。我觉得很累,我想走。离开的时候,我会再换一张脸,天底下不会有任何人认得出我。”
沈湜予沉默许久,最后释然笑道:“我会和他说的。无霜,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待割鹿刀被盗走,有人高声惊叫“萧十一郎”,局面乱成一团的时候。本该主持大局的武林盟主和宴会主人,正在后花园的湖边假山隐蔽处,闲适地聊着天。
“沈璧君走了,萧十一郎走了,无霜也走了。人生还真是高处不胜寒呀!”沈湜予语气幽幽地感慨道。
“高处不胜寒,站两人正好。”连城璧说完,沈湜予与他四目相对,皆是愉悦地微笑了起来。
连城璧问:“那这件事的后续,想好该怎么收场了吗?”
萧十一郎盗走武林至宝割鹿刀,他们必须对其进行抓捕。关键在于,他们不能一直死咬着不放,得有一个理由放过萧十一郎,同时还得让天下人确信,割鹿刀的确是在他手上。
沈湜予笑眯眯地回道:“先折腾个半年,这也是我和萧十一郎约定好的时间。到时候,就让我们德高望重的清静师太,来处理这烂摊子。”
割鹿刀归根结底,是天宗的圣物,并不属于中原武林。所以萧十一郎拿回去,其实是理所应当。不过其中牵涉到上一代武林盟主沈飞云和逍遥侯的往事,爱惜羽毛的连城璧和沈湜予,并不想嚼这个舌根。
由清静师太开口,连城璧和沈湜予才好有理由,不再让武林各派明面上去追捕萧十一郎,夺回割鹿刀。但如果有个别觊觎割鹿刀的宵小,表里不一,那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连城璧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所想,嗤笑道:“真搞不懂朱白水求什么,就算得到了真的割鹿刀,这辈子,他敢拿出来用吗?”
“众生万象,各有所求,搞不懂也是正常。”沈湜予无谓地笑了笑,“就像以前,我不懂你,你也不懂我。”
连城璧默然微笑,随后向她伸手道:“走吧,咱们还得出去接着唱戏。”
沈湜予握住了那只手,一握便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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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沈清琰,亦或者叫连清琰,他爱姓什么便姓什么。这个大名结合了父母名字的少年郎,可能是整个武林最为羡慕的人。
他甫一出生,就坐拥无垢山庄和落英山庄两大势力,父母更是整个武林最具权势地位的两个人。
为什么是两个人?这对夫妻说来有些稀奇。结亲之后,却是各自经营自己的势力,连城璧若到落英山庄,沈湜予是主,他是姑爷;而沈湜予若到了无垢山庄,连城璧是主,她是夫人。
可武林盟主只有一位,怎么平起平坐?在连城璧做了十年的武林盟主之后,沈湜予亦以积聚十年的威望和剑术武功,向他发起挑战。
连城璧败,盟主之位易主。其实按沈湜予的说法就是:“你坐得够久了,快点下来换我。”
……这两口子的事情,外人知道个啥呢?总之不管这武林盟主是连城璧当,还是沈湜予当,主事者都是他们两个,没太大区别。
由此可见,再一个十年之后,统领这武林的人,就是沈清琰。
那为什么可能是整个武林最为羡慕的人,而不是一定呢?这话又要从十年前,萧十一郎盗走割鹿刀开始讲起。
沈湜予的嫁妆被盗,便和朱白水和平地解除了婚约。两家并没有因此生出罅隙,反倒更为亲密无间。
半年之后,整个江湖因为萧十一郎盗刀杀人之事,闹得腥风血雨。清静师太向武林说起一段往事,众人才知原来割鹿刀并非沈飞云所持,而是天宗圣物,她从逍遥侯处盗得。连城璧更是将那些传言是萧十一郎做下的血案,一一平反,武林才真正重归平静。
但也没平静上多久,就传出了无垢山庄和落英山庄联姻的消息。究其原因,是因为沈湜予已怀了两月有余的身孕,无法再遮掩下去,只能尽快“奉子成婚”。
都说女人生孩子,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九死一生。沈湜予生产的时候,因为孩子胎位不正,碰上难产,差点就去了。是连城璧连输了两天一夜的真气,才把她给救活。
沈湜予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双鬓斑白的连城璧守在床边,眼睛布满血丝,但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沈湜予嘲笑地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真是有够难看的。”
“你以为你现在的样子,比我更好吗?”连城璧亦嘲笑道,随后抓起她的手贴在脸上,眼神就像是看着救命稻草。“我现在好像有点明白岳父的想法。那个时候大夫你可能醒不来了,一瞬间就好像整个天都塌了下来。心被生生地剜走,我活着就是个躯壳,哪还有空管孩子?”
沈湜予觉得连城璧可能是想把弄哭,忍住酸涩的情绪,恨恨道:“你们父子俩,可都太让我遭罪了!”
本来他们的打算,是想要两个孩子,不论男女,一个继承连家,一个继承沈家。但是经过这次难产濒死的惊吓,莫说沈湜予有些后怕,连城璧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要第二个孩子。
因此,爹恨娘怨的沈清琰,顶着武林众人艳羡的目光,就这样孤独而坚强地茁壮成长……
其实也不算太孤独啦,至少祖母白红莲和连沈两家的下人,都有把他宠成小霸王的嫌疑。
当然他不敢真的长成小霸王,至少在他爹娘面前……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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