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宗腹地,小公子高举着费尽心机抢回来的割鹿宝刀,低头跪在地上,向自己的师父、天宗宗主逍遥侯复命。

    逍遥侯翻着手中的书页,看都未曾看她一眼,过分淡然道:“别举了,刀是假的。”

    “怎么可能?”小公子下意识的反问,令逍遥侯十分不悦,认为她这是在质疑他,反手便是一掌劲风将小公子打倒在地。

    随后又扔下一把匕首,小公子喘着粗气,立刻爬起来握住匕首,往自己腿上狠狠一刺。血滴到地上,夏日开出了红梅,她这才算是真正领了此次任务失败的惩罚。

    逍遥侯问,是什么人如此难缠,让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失手。

    “是萧十一郎!”小公子咬牙切齿道,那模样恨不得生啖其血肉。“此人思维诡异,行为怪诞,让徒儿防不胜防。”

    “你的心思,已先于常人数倍。能让你防不胜防的,一定是极其聪慧之人。”逍遥侯话锋一转,“你这次出世,可发现江湖中,有哪些值得注意的后起之秀?”

    “江湖依旧,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依旧是虚有其表的酒囊饭袋!唯有两人,”小公子想起了一男一女,同是气质温文尔雅,却让她觉得心思难测。“一是无垢山庄的少主连城璧,此人外有君子之姿,内又极富城府,值得注意。”

    “无垢山庄的连城璧?”逍遥侯想起了一个人,“那他和当年的连泽天有何关系?”

    “回师父,此人正是连泽天的亲生儿子。”

    “哦?”逍遥侯不知想到什么,冷哼了一声,又问:“那另外一人呢?”

    “二是剑术沈家的沈湜予,秀外慧中,一手落英剑法已臻至化境。”

    “没落百年的剑术世家,难道还能有复起的一日?”逍遥侯似对她起了极大的感兴趣,就是不知道这新血可否为天宗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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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庄后院。

    “……这鱼香茄子里,怎么没有鱼?那老板说,鱼香茄子里面本来就没有鱼。那男的又问,说没有鱼的话,怎么能叫鱼香茄子?”

    连城璧瞥了一眼端坐在左后方、百无聊赖的沈璧君,喉头微动,继续干巴巴地说道:“老板急了,老板说,难道虎皮尖椒里就一定要有虎皮吗,难道老婆饼里就一定要有一个老婆吗,难道夫妻肺片……”

    连城璧又瞟一眼正在走神的沈璧君,突然重重地拍了下手,“就一定要杀一对夫妻吗?”

    沈璧君刚被他的掌声拉回神思,又听到他说“杀一对夫妻”,顿时便吓得愣在了那里。无霜没有想到,一个学识渊博的温文君子,竟然能把笑话讲得如此无趣,一时也愣住了。

    幸好屋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缓解了这令连城璧浑身尴尬的局面,他坐下喝了一口茶润喉。无霜反应了过来,也急忙鼓掌捧场:“好好好!太好笑了!”

    清脆笑声的主人,是沈湜予,她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屋子的门大开,我大老远就见着你们这说笑话呢!”

    沈璧君露出了欣喜之色,“湜予姐姐,你怎么来了?”

    沈湜予从食盒里拿出了两小碟的乌梅生地绿豆糕,一碟推到沈璧君的眼前。“乌梅生津止渴,绿豆清热解毒。我看这几日暑气盛,你没什么胃口,特意吩咐厨房做的。你尝尝!”

    “谢谢你。”虽然沈璧君现在并不想吃东西,可是一番心意总不好推辞,很给面子拈起一块尝了。

    沈湜予把另一碟推到连城璧的眼前,“城璧你也吃一些吧,辛苦你努力说笑话,哄璧君开心了。”她说着说着,又想起连城璧刚才那副呆呆的样子,脸上的笑意一点也压不下去。

    连城璧局促地转着手里的杯子,忙道:“多谢,不过这些都是城璧应该做的。”

    未几,沈璧君就说自己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无霜服侍她躺下,收拾干净桌子,关上房门,三个人一块儿出去了。

    走到了桃园,无霜看着连城璧,要说出这话她有些为难,可又不能不说。“连公子,我看你并没有说笑话的天份,咱们还是换一个法子讨小姐开心吧。”

    连城璧闻言暗呼出一口气,他也觉得自己没有说笑话的天份。明明当时朱白水说完,厉刚他们几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不可遏制。怎么到了他这儿,愣是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不,还是有一个人的。连城璧余光扫向沈湜予,她现下还在笑,而且在发现他暗自松气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于是连城璧又变得有些局促。可他那越是局促无措的呆样,越发引得沈湜予笑,这就像是进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死局。

    好在无霜的话及时打破了,“连公子,天色就要黑了,要不我们去抓萤火虫吧?到时候你在九曲水廊的亭子上,布好流萤漫天之景,我把小姐引出来,她看到了,一定会高兴的!”

    沈湜予闲来无事,也一道加入。

    萤火虫喜欢栖息于潮湿温暖、草木繁盛的地方。连城璧和无霜在池塘边的草丛里,忙碌地用纱网兜扑着那些飞舞的光点。

    摇曳着一滴水就能打落的翅膀,以尾部零星微弱的光,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寻找着生命的另一半。阴阳交合,然后死亡。

    再然后,腐草为萤,又是新生。

    生与死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错综复杂,却又最为简单明了的关系。生的尽头是死,死的尽头是生;于生中叩问气息颓败的死,于死中燃起微弱不息的生!

    沈湜予折下一节树枝代剑,目光循着流萤飞舞的痕迹,身随意动,劲气凝于枝头一点。她的眼里突然闪过流光,猛地向前一刺!

    一块用作陈景摆设的假山石头,顿时四分五裂!

    原本应该在忙着扑萤火虫的连城璧,用力地鼓了三下掌,“这一招好生了得,可有名字?”

    沈湜予转身,“这是才悟得的剑招,尚没有名字。你觉得它应该叫什么?”

    “不如叫……流萤止杀。”

    四目相对,皆是顿生知己相投,高山流水之情。

    连城璧亦折下了一节树枝,“我来讨教一下,你这新悟的剑招!”说完便挥枝而上,来势汹汹。沈湜予也不恼,从容地将刚才的所得,再次施展出来。

    无霜所见,两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手上挥起行云流水的剑花,面上却都是笑得意味深长。最后,是以连城璧手上的树枝蓦然断了半截而告终。

    沈湜予扔了手里的枝条,拱手道:“承让。”

    连城璧看着手里的半截树枝,露出了一个文雅的笑容:“他们实在不应该叫你落英仙。”

    沈湜予不解,“落英仙?什么落英仙?”

    “朱白水他们几个,虽然每日忙着追查割鹿刀的下落,但同时也不忘向江湖传播你的名声。‘落英仙’,是他们给你取的称号:貌若天仙,落英绝技。”

    沈湜予笑着摇了摇头,如果“落英”的意思是“斩落天下英雄”,她倒是乐于接受。“承蒙诸位君子抬爱罢了。”

    “不,我的意思是,他们若是见到这一招,指不定又该叫你‘流萤仙’了。”

    沈湜予听出了连城璧话里的取笑之意,亦是无奈地笑。朱白水那几人实在是文采平平,她至今都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得了“君子”此等称号,与连城璧相提并论。

    夜深戍时过半,沈璧君正在屋里对镜理云鬓,忽然听到一阵缠绵动人的箫声。她不是十分想出去一探究竟,但架不住无霜的请求鼓动,来到了园子里的九曲水廊。

    沈璧君看到漫天飞舞的萤火虫,想起了曾经跟萧十一郎在山野花丛中嬉闹的场景,笑得异常灿烂。

    “一个女孩子,看她喜不喜欢你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她会不会笑。如果她在想到或者看到你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笑出来,那她就是喜欢你。连公子,要做第一个让她笑的人哦!”连城璧想起无霜先前在桃园时,对他说过的话。

    最初他惊鸿一瞥,误将沈湜予认作沈璧君,所以在知道定亲夜里出逃的那位小姐才是沈璧君时,他心中有对她的不解和几丝愤懑。

    后来知道了沈璧君出逃的缘由,也就能理解了她的心情。自由,谁不渴望自由?但他们皆是有身份的人,责任压肩,任性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他希望能够满足沈璧君的愿望,她想出去看这个世界,以后他会带她看遍;她想在成亲之前去一次忘川谷,他可以明日就带她去。

    连城璧一边吹奏竹箫,一边看着沈璧君的笑脸。脑海里,不期然地闪现了另一张笑脸,顿时脸色煞白!连城璧啊连城璧,三心二意,绝非君子所为。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对自己的妻子全心全意。

    努力挥散那个模糊的身影,箫声曾骤停,继而又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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