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傅红雪在院子里练习刀法。小时候,他一松懈偷懒,母亲就会拿那根桃木棍打他。身上的疼痛时刻提醒他,唯有勤练武功,修至大成,将来才能够杀掉马空群,报仇雪恨。

    伴随着“吱呀”的一声,龙毓的房门被推开,她面色有些苍白疲惫,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傅红雪看清她眼底下的一圈青晕,忙收了刀,“对不起,是我太大声吵醒你。”

    龙毓摆了摆手,“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想事儿,所以一晚上都没睡着。”

    “你……这不过是一把剑罢了,何需为它如此劳心伤身?”傅红雪本想视若无睹,一开口却是关心之语。

    “但好歹有点结果。我现下有个猜想,只不过需要人来验证。”

    龙毓对着傅红雪,视线上下左右地转了一圈。“要不,你来试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前脚才把朝露剑扔给傅红雪,后脚就听得利剑出鞘的铮铮之声。

    傅红雪呆愣住了,他没想到朝露剑这么容易被拔'出。

    龙毓也傻眼了。

    相传朱子期铸造了十把盛传于世的名剑,其余九把都有下落,唯独最后一把没有踪影。

    昨夜她发现朝露剑上有朱子期的特有印记,遍察剑鞘也未曾发现有任何的机关齿轮,揣测此剑应当是在铸造时用了特殊法门:唯有血脉与朝露剑的主人相溶者,才能拔出此剑。

    而朝露剑的真正主人,据传正它是朱子期特意为一人所铸,那人便是当年魔教的大公主——花白凤。

    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龙毓突然大叫了三声,随后因震惊而强烈颤抖的手指,缓缓指向傅红雪,压低声音问道:“你和花白凤是什么关系?和白天羽又是什么关系?你是他俩的儿子吗?”

    傅红雪猝不及防地就被掉了马甲。

    “你又如何知道?”

    傅红雪实在是太单纯了,她不过诈他一下,他就间接承认了。

    “本来只是五分的怀疑,你这一回答,不仅让我确定了你的身份,还让我知道了你来万马堂的真正目的。”龙毓收了有些浮夸的惊讶之态。

    傅红雪是花白凤的后人应当毋庸置疑,而花白凤与白天羽的这段情也有不少人知道。

    傅红雪相当执着地要留在万马堂等马空群出现,他不是被雇佣杀人的刺客,否则也不会穷得浑身叮当响。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和马空群有仇。

    白天羽当初在梅花庵遭魔教萨满天狗伏击,受十三道致命杀招致死,这是活下来的马空群对天下人的说辞。

    因神刀门后与魔教对战,门人死伤惨重,马空群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就顺利地接收了神刀门,并将其改名为万马堂,发扬至今,成了武林的第一大门派。

    傅红雪不仅不去杀魔教人,反而自身就是魔教中人,那么他一直盯着马空群,很显然其中大有隐情。

    阴谋论一点,无非就是马空群背后伏击白天羽,嫁祸魔教。最后神刀门和魔教鹬蚌相争,他渔翁得利。

    “又是一个被上辈积怨荼毒的年轻人。”但她也深知,这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银光一闪,傅红雪的刀已经架在龙毓的肩膀上,她不过稍稍动了下脖子,就有一缕断发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她太聪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她没有猜到这一切,他原本不必动手杀她。

    龙毓斜眼看着刀,随后看向把自己绷得想张满拉的弓的傅红雪,委屈地扁扁嘴道:“我不关心你要杀谁,也不会把你的身世秘密透露出去。难道你真的要杀我?”

    她不反抗,是因为她相信傅红雪不会真的想杀她。

    她如此信任你,把你当做朋友,你真的下得了手吗傅红雪?

    他下不了手。

    傅红雪咬牙切齿道:“闭紧你的嘴巴,否则你一定会死在我的刀下。”

    龙毓顿时眉开眼笑,以两指把刀从她的肩膀上推开。而后从袖袋里摸出一个两寸高的青玉药瓶,拔出塞子,放在桌上。

    “不如我们做个交换吧,你的一瓶血,换我对你绝不泄密的承诺。若有违此诺,不用你动手也必自绝于天地。”

    傅红雪面上神色不动,片刻后拉起袖子,收刀在手臂上一划鲜血便汩汩而出。

    “够了够了!我只要一小瓶,你划这么深的一道口子干嘛?”

    有些郁闷于傅红雪的不知爱惜身体,龙毓急忙喊停,从袖袋又摸出一瓷瓶递给他,“这是上好的金疮药,给你!”

    小心翼翼地把满溢鲜血的药瓶用塞子塞紧,用丝帕擦干净瓶身。她突然鼻子凑近瓶口,仔细闻了闻,很快又嫌弃地移开。

    “是我的错觉,还是你的血里真的有股蛇腥味儿?”

    “我是个怪物。”此时的傅红雪全身散发着萧索和孤寂,但凡是个心善的,都会对他产生怜惜之情。

    然而龙毓满头的问号,横看竖看傅红雪都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她试探地问道:“那你能变成三头六臂,让我开开眼吗?”

    “……”她真的和别人很不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生气还是应该感到好笑。

    龙毓继续对着无语的傅红雪期待地眨巴眨巴眼睛。

    “我不是这个意思。魔教的人,会利用赤影蛇毒来增加自己的武功内力。只不过蛇毒会潜伏在身体里,只要受到同类的召唤,就会毒性发作变成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那能解吗?”

    “不能。”

    “我不信。”没有亲眼求证过的奇人异事,她总是很难相信。

    龙毓收了朝露剑和药瓶,对傅红雪挥手道:“今日我不出门,你想去哪就去哪,不用知会我,别忘了叮嘱丫鬟给我送饭就成。”

    傅红雪抿了抿有些脱水起皮的嘴唇,没有说话。只是在她回房后,看向桌上那张她扔下不要的、带着血迹的丝帕,伸手扬起挥刀劈成了两半。

    寂静……那挥刀的手,又把落在地上化为两片的丝帕,捡起藏进了怀里。

    第三日一大早,马芳铃邀请他们一起前往边城外的沙漠抓捕野马。万马堂每一年都会去大漠,抓捕一些体格好、速度快但野性难驯的野马回来进行配种,以保证产出的马驹品质优良。

    叶开本以为龙毓对此会没什么兴趣,但没想到她让傅红雪抱着朝露剑和她的无名剑,一同上了马车。

    她把朝露剑还给了马芳铃。

    “怎么,三日还未到,你就知难而退了?”坐在马芳铃边上的叶开,冲对面的龙毓“挑衅”道。

    龙毓十分镇定从容,“你说错了,但说得也对。”

    “此话何解?”

    “我归还,是因为我已经知道如何才能够拔出朝露剑。”

    一直浅浅微笑的马芳铃此刻眼中浮起了讶异,看向龙毓的目光逐渐变得严肃认真。

    “哦?那你拔给我们看看,现在就拔!”叶开心急催促道。

    龙毓对着他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不需要,我可以让任何人都能拔出这把剑,不信你可以亲自一试。于剑柄一寸远之处握紧,只许用五分力,过轻过重都不行。”

    叶开瞧她说得如此信誓旦旦,便一五一十地照做,准备拔剑。

    傅红雪虽然拔'出过朝露剑,但他也不明白龙毓在卖什么关子。另外两人,更是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叶开的手。

    摆好姿势,调整好力度,然而依旧没有拔'出来。叶开也不沮丧,当下便嘲笑道:“让你说大话,这下可出丑了吧?”

    “那是因为,你还差我的‘灵犀一点’。”龙毓仍旧保持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让叶开右手掌张开,手心朝下。

    叶开只觉得龙毓的手指带着几丝凉意和湿意,往他手心一点。正想翻过来看看,龙毓连忙压住他的手,“不许翻看,立刻拔剑,否则就不灵了。”

    叶开心里想着,得,这师妹比他还会装神弄鬼。可是他没想到是,下一秒,他竟然真的拔出了剑!叶开看了看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生讶异。

    “太神奇了!”瞧见这一幕,丁灵琳瞪大了双眼,不住地拍手惊呼。

    马芳铃震惊而又复杂地看着叶开,难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的命中注定?

    唯有傅红雪看向龙毓,她对他调皮而隐晦眨了眨右眼,作出口型:“血”。

    原来什么一寸远、五分力,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真正让叶开拔出剑的,是那灵犀一点的、傅红雪的血。

    “马大小姐不用这么看着他,我说了,我能让任何人拔出朝露剑,甚至包括你自己。你想试试吗?”

    马芳铃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她回答:“不用了,我已经亲眼见到原本拔不出剑的慕容公子,现在却拔出了朝露剑。我相信龙姑娘你说的话。”

    随后她轻笑了一声,“十年前,一个算命先生断言我会嫁给拔出朝露剑的人。我原本以为根本没有这样的人,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其实可以是任何一个人,我无需再执着了。”

    龙毓没想到马芳铃竟然想开了,不过这样也好,剑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一把死剑,如何能够决定一个活人的人生?

    叶开对拔出朝露剑的方法十分感兴趣,不过显然龙毓不打算告诉众人,因此他决意私下再询问。

    “欸,阿毓,那我说得对,又是对在何处?”

    “我的确是知难而退了。我找到了拔出朝露剑的方法,可是想不明白它是如何铸造,其中的原理何在?我非铸剑师,就算穷尽一生也无法破解这个谜团。执念丛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毁了朝露剑,所以特来归还。”

    “执念易生,放下却难。”叶开赞赏地点点头,“阿毓,你做得很对。”

    马芳铃听了若有所思,而龙毓则是笑得有些得意洋洋。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二字,何必自苦。

    可是,你们这些人怎么会明白?如果不是有执念的支撑,我根本就不可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

    傅红雪默默抓紧了手里的刀,唯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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