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偏厢,无需怡锦开口,高行也知道她是要单独询问祭祖一事,立即自行请罪:“那只“凤凰”是红腹锦鸡经过训练和伪饰而成,还有乐师和几个领头的百姓……这一切都是属下自作主张,请殿下责罚。”
“你说这是你的主意?想好了,再回答。”
在怡锦的目光逼视之下,高行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已经被看穿,无所遁形。他咬了咬牙,艰难地说道:“……是师傅的意思。”
“那你自己的想法是?”
高行看她的神情平静无波,实在摸不清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低头回答:“师傅是希望借助祥瑞之说,可以让殿下更快地收拢民心。只不过这么做,也给了一些人将来以‘天厌’的名义来反对殿下的机会。”
“但你还是这么做了。”
“可这是师傅的意思……”
“致远。”怡锦突然喊了高行的表字,打断了他的辩白。
“你们四个人,各有所长,我虽说不出最看重谁,但我对你的期许是最大的。”
高行抬头看她,甚是不解其意。在他看来,另外三人各有所长,唯有他看似样样皆通却无一专擅。
“李戎是个军人,他从我这里最先学会的是服从;郭筹和高劭这两人,要说打算盘、机关术,那绝对是万中挑一。但要论综观全局、运筹帷幄之术,唯有你。”
“这么多年来,我们二人的身份不能暴露,许多事情都是你出面做成。你一直都是‘殿下说’、‘师傅说’,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是兵部尚书,从一品的大员,离我这个位置只差两步,你明白吗?”
“可是师傅他!”袁景甫的养育教导之恩,是高行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
“表舅他的执念太深了,他虽然支持的是我,那是因为我的姓氏,我并不认为他能理解我做这些事的真正目的。”
“臣明白了。”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
目前的内阁,从表面上来看分为三派:袁景甫等五人是她的心腹亲信,乃是新贵;胤禩三兄弟是旧贵,用以安抚满人的情绪;剩下的王掞、张鹏翮等人是干吏清流。
但实际却又可分为革新派和守旧派。所以前一刻还是敌人的人,下一刻或许就能合作共谈,这朝堂本就瞬息万变。
回去后,待宫女们都出了三希堂,带上门守在阁外,怡锦才开口宣布议事。先是郭筹提了一堆账册上来,再将一个月前六人整理后的账本拿上来,说起了国库空虚的问题。
“今国库账面上有五千万两,实际存银只有两千八百万两,白条共一千九百万两。”
怡锦的心算速度很快,郭筹话音一落,就把那本户部账册重重地扔到了桌子中间,冷声道:“也就是说,有足足三百万两是笔糊涂账!”
听她这一声怒骂,所有人的目光紧张了起来,望向上座的表情愈发肃穆。可是这做空账面的三百万两,真要认真查起来,先不说牵涉大半朝的官员,以及能不能追回款项,比起调查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就不值当。
她也没想过要去管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将三百万两直接从账面上划去。“如今国库亏空,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这个亏空的原因是有两方面,一是在收入,赋税征收不足额,既民众“拖欠”;一是在支出,政府钱粮支出超出计划造成空缺。另外官员借贷成风,掏空了国库。
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在任直隶巡抚的时候,于康熙三十九年曾提出治理“亏空”的方案,建议严管杂项钱粮、加强监督检查、使用严刑峻法。其方案措施虽取得一定效果,但均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吏部尚书张鹏翮说道:“国库亏空,乃是吏治不严所致。不肖地方官,贪污侵蚀,挪移国库,中饱私囊,派累民间。”
怡锦微微闭了眼睛,坐在上座仔细地听着,但却没有吱声。
同为吏部的胤禛补充道:
“侵蚀官吏人等甚多,但其中的情形也各有不同。在官者,有因为奏销之时便原有民欠,但顾惜考成,挪移谎称报完。待征收民欠后,随手花费,未曾还项,遂捏称尚欠在民;或者卸任交代之际,有已征未解之项,乘机隐匿,而接任之官员不及查明,遂仍作民欠收受。此外,征收赋税的里役吏胥之中,巧立名目,侵渔中饱。”
胤禛把赋税征收不足的真正三个原因说得非常清楚:官侵、吏蚀、民欠。怡锦点点头,“官侵、吏蚀,可查可治,然这民欠,你待如何解决?”
这一时之间,胤禛确实答不出来。他们首次内阁议事,只以为先是来走个程序,谁知道她会一开始就把议题拉这么大。
怡锦也清楚众人的心思,说道:“今日来,只是先议各部接下去这一年的计划开支。诸位若是有什么其他的议案,不妨回去后仔仔细细地想清楚、写明白,到时我们再来众议。”
而后她接着问郭筹,“我私库里存银有多少?”
“二百六十万两。”
“把二百万两划入国库罢。”
“不可啊殿下!”礼部尚书王掞急急阻止说:“私库和国库本就两分,未到不得已的地步,怎可动用皇室的银子?”
“王掞,我说的是我自己的私库,不是大内私库。这相当于是国库向我借贷,只不过免息,何时归还由我说了算。”
见她有些不悦,王掞忙低头答道:“如此甚好。”
怡锦又接着对他说:“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你,如今汉满蒙回藏五族平等,私底下各人习俗如何朝廷管不着,但这礼仪朝服还是得统一。”
“是这个理,臣先前已同几个部下初定了一套冠服制,待与左侍郎商讨后,想必过两日就能出定稿……”
“立刻剪辫蓄发。”怡锦突然插嘴,在座的三个满人都微垂了眼睛,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高行忙开口道:“殿下的意思是,汉人必须剪辫蓄发,入朝为官者为统一着装仪容,也需剪辫蓄发,其他人并不强制。”
他一解释,刚才如弦绷紧的局面就放松了许多,怡锦没有要效仿当初清兵“剃发易服”令进行大开杀戒的意思,那么他们也可以退一步。
怡锦点点头,接着说道:“满族原在关外之地,蓄辫是为打猎方便之举。如今既已入关,蓄辫反而多有不便,且易招致风邪入体。此令,也是为人着想。”她目光扫过三人,问道:“不知三位,对此是否有异议?”
胤禩三人对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响亮回答:“我等并无异议。”
她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今年的出塞行围依旧进行,六月中至九月初,以太子为首,袁景甫、王掞、胤祉汝等随行会见蒙古贵族。”
王掞忙应下了,说会将此事列入开支预算,同时询问是否有意为两位如今是单身的皇子进行选妃。
袁景甫开口道:“选秀女就不必了,待三月上巳节宫中御花园,临水宴宾,才子佳人得帖皆可参宴。”
怡锦闻言愣了一下,敢情他这是要开皇家相亲宴会啊!有些好笑地说道:“选秀制度就此废除,至于宫中皇室开宴,银子由大内出,礼部无需考虑这些。”然后把话题重新掰了回来,“制作朝服所需布匹一事,可与高劭商量。”
“这……”王掞有些犹疑,这科部乃是新设,他们都不知道是干嘛用的。而且不像怡锦本就是皇室中人,外加听政多年,对政务确实知之甚多。高劭才二十岁,年纪轻轻的就做了侍郎,实在很难让人信服啊。
高劭有什么本事,戴梓最清楚了,他开口解围:“诸位大臣平日里所用的方皂、牙膏,便是高劭所制。军中不少威力巨大的火器研究制成,也非我一人之功。至于布匹,他改良了织布机和梭子,可在片刻内制成半尺的宽布。”
高劭听了立刻放下笔,飞快摇头摆手道:“那都是殿下的主意,我只负责做。”
戴梓德高望重,他的话已经让这些人信服了五分。再加上听到高劭说是怡锦的主意,更是信了两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得闲,各位大臣可以多去科部的部堂走走。”
怡锦的话撂在这,其他人也就不再多言了。而后又继续讨论了大半天,李戎和高行配合多年,已经是十分默契,对于兵部所需的开支计划是最先通过的。
她同各部在现有的律法上,结合新法初步进行增减修改,又命刑部尚书张廷枢将这些年的文字狱冤案通通平反。
鉴于原先的作息时间太过奇葩,今日她重新规定了官员部堂衙门的办差时间:辰时正到午时初、未时初到到申时正,中间一个时辰用于午膳和休息。一日有三餐,辰时之前早膳,晚膳定在酉时。
规矩是今天才定的,但是议事从午时直到了未正三刻,众人都还没吃晚膳,怡锦也就不为难他们了,早早地放人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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