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你的条件。”
“没想到我竟然有和你谈条件的资格。”
一出口，胤禩便意识到自己话里自嘲的意味太重，随后飞快地说道：“我不和你斗，老九老十我也会约束好。保住他们的富贵吉祥，我便做你手里的刀。”
怡锦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答应？”
一瞬不瞬地对上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我不是老四，我只抄应该被收回的不义之财。要富贵吉祥，他们自己来挣。另外，我也不需要你做我的刀。”
胤禩盯紧了她脸上的神情，只感觉到她是真的这么想：她不需要他。
那他还有什么筹码可言？
“不仅如此，当初我借你势，今后我也会相还。好风凭借力，送你上青云。”
胤禩露出不解和怀疑的神情，不解她会大发善心，怀疑又是一番算计。
她见状笑了笑，“不过今日，就先为若兰讨一封和离书。”
若兰当年小产后身体就再未恢复过来，又终年抑郁，身子一天天熬下去直至雍正年油尽灯枯。
胤禩想到“死而复生”的戴梓，心中已了然，“以你通天的手段，那个人是不是也还活着？”
“你见过他，城门领高青锋，他乃我嫡亲的堂兄。”
太可笑了，实在是太可笑了！他前半生苦苦追寻的人，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而城门领的这个位置，还是他亲手安插进去的。为的就是可以与托合齐里应外合，伺机逼宫。
但逼宫一事若处理不慎，走漏风声，即便成功对他也是名声有碍，百官不会信服。然而这个顾虑，对她来讲却是彻彻底底的不存在。
胤禩面带哀凄地仰天大笑了几声，“妙！真是妙极！输给你，我心服口服，绝无二话。拿纸笔来！”
怡锦走回桌边，拿了纸笔递给他。胤禩深吸了一口气，提笔一挥而就。
“除此之外，殿下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
“明'慧和弘旺我早就让人送回你府邸，还有良妃。除了无法自由出入，但怎么也比圈禁在偏殿好。”她拿起和离书看了一遍，而后问道：“你想回府吗？”
“你肯放我回去？”
她原本脸上满是淡漠无情，现在却被一次又一次的反问弄得有些烦躁。“我没兴趣养那么多闲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低声道：“多谢。”
虽说还未真正地昭告天下，但是京城自除夕那动魄惊心的一夜后，有谁不知道已经彻底变天了。
怡锦驾临廉亲王府，府里一干老小，主子仆役全部齐齐跪在门口，恭迎圣驾。她一出马车，就看见满地黑压压地磕头高喊“殿下千岁”。
她开口“平身”后自顾自走到若兰面前，“去你的别院，本宫有话要说。”
怡锦身后跟着一批人离开后，胤禩看着其他惶恐不已的下人，挥了挥手让他们都回去安心做事。
他上前扶住良妃慢慢往府里院子走，明'慧牵着弘旺在另一边跟着，“额娘在府里，一切可还好？”
良妃轻拍了拍他的手，“额娘自个儿什么事也没有，只是为你担惊受怕。你这一个月来想必是吃了不少苦，我瞧着竟好似清瘦憔悴了不少。”
胤禩笑着摇了摇头，又问明'慧：“家里一切都安好？”
“弘旺刚回来的时候因为受到惊吓，发起了高烧，数日不退。”他听了连忙看向弘旺，细细观察其脸色，急问：“请大夫了吗？”
“府门一直有兵把守着，一开始妾身不敢派人出去请，后来是李太医自己上门说……奉了殿下之命，前来诊治。”
因是她，果是她；成是她，败也是她。明明是有情，却可以毫无顾忌地欺骗利用他，夺他家国；然而对她恨之入骨的时候，却又发现，她似乎在暗中已护他良多……
明'慧见他面有为难之色，眼里一酸，强忍住了泪意才开口问道：“那位，是不是愿意看在往日的情分，放过爷？”
胤禩另一只手牵住了明'慧，笑着摇摇头道：“你们无需担心这些，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
进了若兰的屋子，怡锦自坐在上座，若兰和几个丫鬟都站着，她对着巧慧说：“扶你主子坐下回话。”
巧慧忙扶若兰坐于下座，冬云得了眼色早就奔去小厨房泡热茶。
“除夕夜里没见着你，但我想你也应该都知道了。”
若兰有几丝惶恐，低头回答：“那日妾身不舒服，便未赴宫宴。事情……嫡福晋回来一一告诉了妾身。”
“你身子不好，幸亏没去，去了也是遭罪。”
秋晨接过冬云手里的热茶，拿银针试了试毒，又仔细嗅闻，认为没有问题才端给怡锦。要她说，这种试毒方法实在太落后了，要碰上她都这种喜欢下慢性生物毒素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妾身想问殿下，若曦……她在宫里还好吗？”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有我护着，谁敢给她脸色看。”怡锦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比起喝茶她更愿意喝白水。
若兰听到这个消息，放宽心了不少。如今她是不在乎自己如何，也不在乎天下是谁当家做主，只要几个亲人都安安稳稳，她便无它求。
“我今天是特意为你而来。”怡锦示意秋晨把和离书递给她，继续说道：“你自由了。”
若兰飞快地看了一遍和离书，似是不相信她手里拿的东西，而后又再仔细辨看了一遍。而后猛地跪在地上，“多谢殿下成全。”
“大冷天别老跪在地上，巧慧！”丫头得了令立刻把若兰重新扶回坐好，若兰把和离书压在胸口，微笑着又说了一遍多谢。
“话还没说完，本宫今天还要为一个人，来向你求亲。”
若兰脸色刷地变白，重新跪在地上，“若兰此生无意再嫁人，只愿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你还那么年轻，有什么这么想不开的？”
“若兰的心已死。”
怡锦笑起来走进了几步，低头看她，逼问道：“真不愿意再嫁？”
若兰面上开始不停掉眼泪，但还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愿意！”
巧慧见这情势不对，立刻也跪在地上，“求二小姐……不，求殿下开恩，放过大小姐吧！巧慧给您磕头了！”
“你磕头也没有用。”
巧慧刚把头贴在地上，听到她这句冷冷的话，动作就僵住了：是了，她不过一个奴才，怎么敢妄想扭转主子的心意。
怡锦慢悠悠地走到她屋子那副西风烈马图的屏风前，指着画上那位骑马奔驰、年轻英俊的将领，“这个人，你也不愿意嫁吗？”
若兰看见她指的人，脸上眼泪掉得更凶，“何必这样戏弄于我，若曦不记得了，你难道也不记得了吗？”
然后又微微痴笑了起来，“不过你若要把我赐死，将我与他葬在一处，我倒是满心愿意。”
把你赐死了，堂兄不得过来和我拼命啊！她腹谤了一句，继续说：“我没有戏弄于你，我是真的为他来向你求亲的。青山没有死。”
一时间若兰愣在了那里，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倒是有几分滑稽，全然不复平时的端庄闲雅。巧慧也惊得把头抬起来，瞪圆了一双杏眼。
“这事说起来十分复杂。你父亲身边，我早就买通了一个亲信。当时提前知道了他的打算，我便想办法把青山救下。但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所以干脆直接让他们以为他阵亡了。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个消息传回京城，会令你小产。你若要因此恨我怨我，也随你。”
若兰摇了摇头，凄苦道：“这只能说，那个孩子与我无缘。”又追问：“然后呢？”
怡锦伸手把她扶起来，让她坐着听，“我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青山其实和我有极大的渊源。”
“他？”
“他是我的堂兄，他叔叔常麟是我生身父亲。”
若兰惊讶得用帕子捂住了嘴巴，“那他自个儿知道吗？”
怡锦摇了摇头，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屏风，“是救了他之后，才告诉他的。我要复大明，此路危险重重，一着不慎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而他当时已经一无所有，愿意舍身帮我。他说，他也是有私心的，他与你原本就咫尺天涯，但若拼死一搏求个前程，或许还有可能。”
怡锦转过身，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所以我今日特意做媒人，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若兰愣了一愣，面露哀凄道：“他如今已经是皇亲国戚，而我嫁过人，又门不当户不对……”
“你只需告诉我愿不愿意。”
“我……”
“大小姐还在犹豫什么？您愁苦了半生，如今幸福就在眼前，难道要让它白白溜走吗？”
“欸，还是巧慧看得通透！”
听了怡锦的夸奖，巧慧憨憨地笑了一下。她算是明白了，虽然二小姐成了公主殿下，身份变了，但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刚才不过是吓唬她而已。
“我不……”若兰大概真是水做的人，讲不了几句又开始掉眼泪。
怡锦转了转手上的墨玉指环，故作哀切地说道：“唉，可怜我那堂兄还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若是不得，那便死了一了百了。”
“我……愿意，我愿意！”若兰忙擦干净眼泪喊道，生怕最后的机会就此流逝，“我愿意！”
“这就对了，你嫁给他，日后他若是违背了诺言，对你三心二意，尽管来找我便是，我给你做主。再怎么着，我也是向着自家姐妹的。”
若兰啪嗒啪嗒地掉眼泪，“谢谢你，谢谢你……”
怡锦自认为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碰上若兰这种的，真是被磨得半分脾气也无，“我的好嫂子，你可千万别再哭，若是哭坏了身子，他要来找我拼命的！”
听到她堂堂一个公主，讲这种有些不三不四的话，若兰便立刻破涕为笑了。这么看来，他们堂兄妹还真有点相像，都有些市井之人身上的混账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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