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谈君彤喘好了气，跟豆慧侠一起往楼下走，豆慧侠把事情经过如是如是一说，到了七楼谈君彤说：“我得进去看看，你也过来吧，反正一会儿你还得跟着我们回去一趟。”

    豆慧侠苦着脸，“我不进去了，非得跟你们回去吗？这都没事儿了，说说经过放我走吧，我也不想总进派出所啊。”

    谈君彤想想也对，现在是没什么事了，连个治安案件也算不上，联系上里面那女生学校和家里人也就够了。

    “行，那你先在医院等我一下，我进去看看，没事的话你再正式录一下经过就行了。”

    豆慧侠在病房外的走廊上转了一圈也没有空着的椅子，她就找了个靠窗的地方站着给戴月打电话，“我现在在大学城附近，心好累，不想折腾回家了，你收留我一晚上吧？”

    收留倒是没问题。戴月刚考上大学的时候，她那个欣喜若狂的土老板、不、实业家爸爸就给她在大学附近买了套房，不过那时候新海房价还没现在三分之一高，倒也没花太多钱。

    “你不是说今天中午要做直播？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豆慧侠叹了口气，“这说来话可太长了。”

    她把今天的事情如是如是讲一遍，戴月安慰她，“人没事就好。这事确实跟你没关系，就像你说的，这女孩的自我评价太低了。”

    豆慧侠“嗯？”了一声，意思是愿闻其详。

    “她的症结不是她觉得自己胖、或者自己不好看，而是没有感受到过被爱。”戴月说，“当然人的心理问题成因和表现都非常复杂，我也就是之前选修过一门发展心理学概论，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姑且听之吧。”

    豆慧侠想继续听下去，立刻一通花式彩虹屁送上，戴月这才接着说：“她这就是典型的低自尊、低自我评价，和普通的想要减肥瘦身是不一样的。”

    “就算她瘦到我这样，她也会觉得自己丑。如果她长成俞思侬那样，那她就会觉得自己除了一张脸没有别的地方值得被爱，所有喜欢她、亲近她的人都只是因为那张脸而已。”俞思侬是近十年最红的影星，媒体和粉丝狂热追捧的“仙女”、“神颜”。

    “当然现实是因为先天因素，她既瘦不到我这样、也长不成俞思侬那样的绝世美人。所以如果她不能正确认识自己，那说不定下一步就要去研究抽脂手术、再下一步就该整容了。”

    豆慧侠一时哑然，半晌才说：“会这样吗？可她真的长得挺可爱的呀。”

    “她自己不觉得就等于零。”戴月问她，“小豆你觉得你好看吗？”

    豆慧侠摸摸自己脸，就着反光的窗户玻璃仔细观察了自己一番，鼻子眉毛眼睛细细看过后，肯定地说：“好看。”

    戴月又问：“以前呢？我是说一年以前。”

    一年以前，哦，那是她还微胖的时候。豆慧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那也挺可爱的吧？”

    戴月笑起来，“当然可爱了。”又问她，“你做吃播的时候跟粉丝说你光吃不胖是因为运动量大，你觉得说这种谎很严重吗？”

    豆慧侠有点迟疑，“我觉得没什么，这不是为了吃饭么，再说我也找不出别的理由了——你觉得我说这种话很过分吗？”

    “没有，我就是举个例子。”戴月安抚她，“你看，你就属于人格比较健全的类型，能够正确地评价自己，当然所谓的正确就只是一个相对概念，可能在别人看来你这种行为是很过分的。但你对自己的评价并不让你痛苦，我认为这就是好的、对的。”

    又问她：“再比如，如果你的同事里有人讨厌你，你会怎么想？”

    豆慧侠想了想，“那是我抢他业务挡他路了？”

    “没有，就纯粹讨厌你。”

    豆慧侠立刻真情实感地代入了，“这不用‘如果’，就是有这种人！他讨厌我？我还讨厌他呢！”

    “打住，”戴月打断她，“我就是这么个意思。总之，你能够接受有的人是不喜欢你的这个事实，而且并不会因此觉得自己不好。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如果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她、或者说，仅仅是没有让她感觉到足够的喜爱和友好，她就会不停地想这究竟是为什么，最后得出的结论往往是她不够好。”

    “你说的那个翁白桃，她是归因为自己的外形不够完美了。”戴月说，“但事实上，没有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就算是人民币，也有人视金钱如粪土呢。”

    这可太大实话了。豆慧侠叹了口气，“为什么会这样啊。”

    戴月在电话那头的实验室里，听到这个问题，一时也有些伤神了，她捏捏鼻梁，疲惫地看着窗外，轻声说：“暴食是因为身体的饥饿，希望得到所有人的喜爱，大概也是因为从未得到过足够的爱，所以产生了黑洞一样永远饥饿的灵魂吧。”

    当然，即使同样有着心理问题，最后发展到这样严重，也很可能有着生理上的原因，比如豆慧侠怀疑的翁白桃有抑郁症，但那需要专业的医生做出判断，就不是戴月这个跳大神的能胡说八道的了。

    又过了一会儿，病房里的谈君彤和另一个警察一起走出来，那个警察坐在了病房门口的长椅上，而谈君彤也过来到窗户这边，“事情已经核实过了，经过跟你说的一样。”

    她调整了一下执法记录仪的角度，“正好这边比较亮，来，你再叙述一遍，我录一下，没问题的话你就可以走了。”

    豆慧侠把事情经过再讲了一遍后，又问：“那你们呢？”

    “我们在这边等她学校联系上家长再派人过来。”谈君彤叹了口气，“也是巧了，本来她导员在这边守着她的，他们学校里有个学生摔伤了送到另一个医院，导员以为她这边没事就去那边了。”

    谈君彤之前也听到豆慧侠说要还翁白桃送的直播礼物钱了，在病房里就顺便问了账号，这时候正好给她，还好奇了一下，“做吃播赚得多么？”

    “也就够个吃饭钱。”豆慧侠弹了弹手上记着账号的便签纸，“这次我也懒得等网站扣完个税结给我了，直接去掉分成全打给她，也算是了结这个事情。”

    她叹气，“亏的税钱都够我吃一顿了。”

    谈君彤笑，“我们公务员赚的少就算了，你们当白领的工资也这么低吗？”

    “白领不就是新时代纺织女工么。”豆慧侠自嘲完毕，又摇摇头，“倒也不算低，不过我吃得有点多，又不想吃得太差劲，当然花钱就多，要不也想不起来做吃播。”

    谈君彤颇为理解，“穷文富武嘛，哪怕只是运动健身吃的上面都会多花好多钱的。”

    豆慧侠苦笑，“真没练过。”

    谈君彤一怔，“你真是天生力气大？”

    “真的。”豆慧侠再次重申，“我上次不是故意的，我都觉得我没用劲。”

    谈君彤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反而推荐你练一下散打什么的。”

    “咦，”豆慧侠诧异，“我力气这么大，跟谁打起来也不吃亏啊，还需要练吗？”

    “可你手上没准，”谈君彤认真地说，“我们当警察的接触过太多这样的案子了，年轻气盛的人打起架来手上没准，本来只是一时意气，一不小心就把人弄伤弄残了，到最后别人受罪他坐牢。”

    “当然我知道你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但是看你遇上的事，有时候不是自己不惹是生非就行的。万一需要自卫什么的，你最少得知道用多大力气能把人打倒又不至于打伤吧？”

    豆慧侠：“……这么严重啊。”

    谈君彤摊了摊手，“当然，不过要是对方拿着钢管□□什么的，别管你力气多大，跑就对了。”

    这倒是。但豆慧侠现在快要吃不起饭了，哪里来的钱去学散打之类的东西，最便宜的一节课也得一两百吧？

    谢过她的忠告，挥挥手告别以后，豆慧侠打车到戴月的学校。

    戴月跟她在实验室楼下会和，把家门钥匙和饭卡给了她，“你先过去吧，我这里数据没跑完。你自己去食堂多打几份菜带回去吃。”

    豆慧侠比了个OK，快乐地奔向食堂。

    这里同样是她的母校，这所大学除了某些学科全国顶尖之外，最大的好处就是它的食堂从早晨六点开放到晚上十点，当然不是用餐高峰期的时候，食堂里的饭菜品种会少很多，而且许多都是剩菜，高峰期的时候又要跟饥肠辘辘的大学生们抢那最美味的几种。

    但是没关系，食堂里打饭打多少都无所谓，只要说是帮别人带的就完全不会引人注目。

    豆慧侠按照自己的记忆，把曾经给她留下了美好印象的烧麦、小笼包、炒饭、麻辣烫、凉面、米线、铁板烧等等挨个买了个遍，两只手提得满满当当地走回戴月在附近的住处。

    等戴月十一点半回到家的时候，豆慧侠甚至在喂饱了自己的情况下还给她留了一份烧麦！

    戴月一边把烧麦放到微波炉里热，一边问：“这么说你今后不打算做直播了，那打算做什么？”

    豆慧侠给她看自己手机搜索的页面，“打算做餐饮。”

    戴月一怔，“开饭店吗？”

    她想了想，“这倒是个好主意，反正对现在的你来讲，什么结婚买房子生孩子学区房之类的需求都是扯淡，最重要的就是先吃饱。开饭店别的不说，只要能维持住不赔钱，吃饭就没问题。”

    豆慧侠点头，“对，就是这样。”

    戴月想了想，问她两个问题，“那你能维持住不赔钱吗，而且本钱哪儿来的呢？”

    “我存了五万多块钱，最近提成涨了还能再存点。另外我打算贷款。”豆慧侠在沙发上盘腿而坐，先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我查了，今年大学生创业贷款的政策调整了，只要毕业在四年以内的专科以上大学生都能申请贷款，不用抵押，银行也有无抵押的小额贷款，不过大学生创业贷款可以贴息，那种小额消费贷款大部分利息都在8%-10%，我尽量不用它们。”

    戴月端着自己的烧麦也坐在旁边，一边吃一边问她，“能贷多少？”

    “我问到的是三到五万。”豆慧侠叹气，“说是新型项目最高能到十万，餐饮很明显不是新项目了。”

    “一共还不到十万，这不够吧。”戴月皱眉，因为家庭原因，她虽然一直求学也多少知道点做生意的事。“饭店算是先期投入很高的买卖了。”

    对，这也是豆慧侠一开始没有考虑做餐饮最重要的原因——她没有本钱。

    但一方面是查了一下今年的大学生创业贷款政策调整，年限放宽后她可以贷了，而且打电话去人事局问过，她这种情况应该没问题。

    另一方面是，发现吃播赚不到什么钱后，豆慧侠再次打起了餐饮的主意，查了一下才发现，随着科技的进步，很多事都变得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了。

    传统餐饮行业的人工成本一般在15%-20%，即使是小小一个夫妻店，也需要或请人、或亲自上阵一个厨师一个收银，开餐前一起洗菜切菜准备、闭餐后一起洗涮收拾。如果生意再好点，就还得专门再招一个打杂的。

    炒菜豆慧侠肯定不行，她只能做家常菜，不难吃而已。但一个能炒菜的厨师，每个月怎么也得大几千，再加上社保之类的费用，一万块就出去了，而且这样的厨师一般还不负责备菜什么的。

    而现在，洗碗有洗碗机，几百套碗碟不到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炒菜有自动炒菜机，只要提前备好料，把切好的菜、调料放入料盒、设置好程序，炒菜的火候能精确控制到秒。

    豆慧侠起了这个主意之后就从网上联系到厂家，要了新海市几个购置了这种商业炒菜机的快餐店地址，挑着离得近的去试吃了一遍，反正以她那普通的味觉，吃不出和厨师炒的有什么区别——甚至要更好吃一点，毕竟炒菜机都用上了，肯定是新鲜现炒不是用料理包加热做的。

    至于收银，现在手机支付这么普及，很多快餐店的主要业务已经不是堂食，而是通过外卖平台的订单来走量，当然，外卖平台要抽成十几个点以上，肯定会降低利润，但量上来了就还是有得赚。

    但是最麻烦的洗菜切菜备菜这些，在目前的科技水平下，还真的很难找到足够好的替代办法，只能用人工，那豆慧侠就避无可避了。

    幸好随着超级大的饭量而来的，还有异于常人的力量和体力，力量且不说，体力方面，豆慧侠现在即使晚上加班到十点，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疲惫欲死，恨不得在地铁上就睡死过去，她只是饿而已。

    只要能及时补充食物，豆慧侠甚至怀疑自己可以加班到天亮也保持着充沛的精力和足够的清醒。

    戴月听了她的计划，只是摇头，“太辛苦了，那种辛苦和你平时加班是不一样的，你根本没受过那种罪。”

    “我知道啊。”豆慧侠撑着下巴看窗外，大学城已经到了新海郊区，可是周围在深夜里依然灯火点点，这个城市有着家乡难以想象的繁华，如果她在这里都找不到维系生存的办法，那在其他地方就更没可能了。

    “我知道一定会很辛苦，可是有什么办法，我要吃饭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