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娃娃亲罢了。”薛季敛下眼睫,语气散漫随意,好似真的就是因为这一点,然到底是因为什么,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他抬头看向马车,“安娘子若是不愿的话,我也不强求。说起来我们还是表兄妹,我应当喊你一声表妹,安将军也是我表哥,这个忙我依然会帮。”
安凉妱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猜测他大概是真的很无所谓?
薛季的行为说起来也称得上是君子所为。要是没有刚刚这句话,活像是要挟她似的,尤其当街拦车这种举动看起来未免太过嚣张和无礼。
安凉妱答应了,她也没有损失的地方,倒是薛季,阿兄的事牵扯甚广,若是不甚,可能会把薛家也拉下水。
粮草偷换的事肯定不是一个士兵就能做出来的,背后定然有人支持,这人与毒死参加晚宴的官员的人,应当是一伙的。
有这个胆子在皇宫和军中动手脚的,官职只怕是不低。
这样说来,薛季和关元祎插手这事,不管最后成不成功,安家都欠他们一个人情。
安凉妱一手揉着撞得发红的额头,一手拿着铜钱,脆声道:“二表哥可知为阿兄作证,要是没能翻盘,薛家也会受到牵连?”
薛季在家中行二,安凉妱也不叫薛郎君了,一声二表哥叫得很是亲热。
薛季仿佛感受到了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安娘子这声音叫一声二表哥,真真是让人耳根子都发软啊。
“先前关评事不是上门拜访了吗?有他还有陈将军在,再加上我这个人证,娘子心里还是没底?”
薛季猜测关元祎上门,可能也是为了安将军的事,昨晚上他还为安将军说话了呢。
许久,安凉妱怀疑的声音传来,“表哥你……在安府外候了一天?”
薛季笑意一僵,声音微不可查的降了一个度,“安娘子莫要顾左右而言他,现在说的是安将军的事。”
他在安府外等了多久重要吗?不重要!
安凉妱哦了一声,接着语气轻快回道:“那我同意了。不过表哥冒这样大的风险帮我,我心有不安,就为表哥算上一卦,权当谢礼罢。”
就当是换了薛家的情,至于关郎君那边的人情,以后找机会再还吧。
“算命?”无冬诧异的小声问道:“娘子您要那铜钱,就是为了……算命吗?”
薛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眯了眯,接着弯起一个自然的弧度,眼中熠熠闪烁,灿如星辰。
“悉听尊便。”
一卦换一个人情,薛季想着自己以后也不会再和安家有什么瓜葛,就随了她吧,早点两清也好。
安凉妱撑着小脑袋,想了一下,问:“表哥想算什么?婚事?仕途还是什么。”
“那就算仕途吧。”
薛季摸了摸下巴。京城里这种喜欢招摇撞骗的神棍也不少,薛季闲着没事也会跟范啸杰他们几个一起去算上一算,不管准不准,至少那话好听啊。
他反正是不相信安娘子真能算得准,到底是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届时只怕也是一顿胡说。
然安娘子声音那般好听,听她说话倒像是一种享受,薛季不介意浪费点时间陪她玩玩,甚至还真有点期待听到她夸他。
至于安凉妱算得准的情况,那根本不在薛季认知范围内,他是认准了安凉妱只会糊弄人,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没听说过,有谁算命算得准的。
安凉妱端坐着身子,用手帕擦了擦手心的汗液,然后深呼一口气,凝神聚气,素手一扬,三枚铜钱落在马车内的案桌上,形成一爻。
如此反复六次,便是卜卦之中很常见的六爻预测法。
安凉妱的前十六年,一直呆在一个名叫巫的国家,师父收养了她并传授她卦术,唯一的条件便是要她帮助巫国的二皇子登上皇位。
安凉妱天赋出众,是师父唯一的弟子,十五岁那年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二皇子坐上皇位之后说想娶她,师父替她应下了。可是像他们这种人,窥伺天机太多,大多都是五弊三缺的命。
尤其是巫国的皇位本不属于二皇子,安凉妱帮他逆天改命,前几月逐渐开始丧失五感,想来也是报应。
安凉妱对成婚这件事情没有太多感觉,尽管她都残了,但二皇子依然坚持娶她,师父说让她嫁她便同意了。
然后大婚前一日她一觉醒来就回归自己的身体了。
莫非今日之内一下退了两门亲事,也是受了那五弊三缺的影响?
安凉妱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该得的报应都表现在先前的身体上了,难道还会波及现在的自己不成?
面无表情的盯着案桌上的三枚铜钱,安凉妱没有一丝犹豫,将其收拢在掌心。
五弊三缺又怎样?她这辈子只希望阿兄能平安幸福,她自己无所谓的。打从她三岁拿起铜钱开始,她这一生就不可能和卦术分开。
掷铜钱的声音早已消失,安娘子却迟迟不说话。薛季没那个好耐心痴等着。
“安娘子?”莫非是不知道该编些什么话,给难住了?
薛季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快到午时该回家用膳了,昨日他偷跑出来被阿娘好一顿训,要不是兄长护着,今日就该躺床上不得动弹了。
今日又是偷跑出来的,若是没能在饭点前回去,只怕兄长都不会护着他了。
薛季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眯着眼道:“若是算不来的话,那便算了吧,我还有事……”
“乾下乾上,元亨,利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大吉。”朱唇轻启,卦辞十分熟练的从唇齿间说出,打断了薛季的话。
安凉妱笑了笑,颇有几分戏谑的意味,“表哥急什么,莫不是姨母布置的功课又未做完便出了府?”
“你怎……”薛季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奇了怪了,安娘子是怎么知道他的功课没做完,又是怎么知道那功课是他阿娘布置,而非兄长布置的?
有点意思。
薛季定定地看着马车的窗子,隔着竹帘隐约瞧见里面端坐的人儿。他舔了舔唇,道:“继续。”
六爻之中,一三五爻当位,对主方有优势,然二四六爻却恰恰相反。这儿一卦中,没有有应的爻,表示主客双方矛盾很深。虽是大吉,主方若不能很好的利用这个优势,最后的结果也会有所改变。
安凉妱闭着眼,梳理了一下思路,侃侃而谈,“乾卦的主卦和客卦相重,主客双方势均力敌,可以是强大的竞争者,也可以是合作者,事情的结果如何,取决于表哥你的态度。”
“耐心等待机会,不要和对方硬碰硬。只要你足够的努力,终有一天会成大器。”
整体虽是大吉,但对客方而言,其实说不上好。安凉妱皱了皱眉道:“姨母近日或许会有些小病痛,表哥莫要与她多有争吵,多顺着她。”
总得来说,就是他薛季还是会成大器,只是时间的问题?这些话听着还算是不错,薛季满意的点头。
“多谢安娘子,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薛季很快又急匆匆地离去。无冬震惊地站在马车边,直到安凉妱唤了她一声,她才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一脸崇拜的看着安凉妱。
“娘子,您是怎么会卦术的!听您说的头头是道的,还真能唬人呢。”
“傻姑娘。”安凉妱给了无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哪里知道,安凉妱说的没有一句不是真的呢?
这个世上,怕是没有比安凉妱更懂得卜占之术的人了。
无冬讨好的笑笑,问:“娘子现在可还要去成衣铺子?”
“哪有刚出门就回去的道理,出都出来了,当然是要去的。”安凉妱垂眸看着那三枚铜钱,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心里却有些疑惑。
为什么会掷出乾卦?
类似卦辞的卦象有很多,但偏偏是乾卦。乾卦在安凉妱看来是有特殊意义的,卦中用龙来暗喻人,在安凉妱看来,却更像是在暗指天家。
薛季和皇室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者说,是这三枚铜钱灵气不足,出了差错?
青绿色铜钱散发着古朴的气息,放在嫩白的手心很是显眼。安凉妱选择相信自己的占卜之术,狸猫换太子的事自古都有,她宁愿相信是薛季的身世有问题,也不觉得会是自己算错了。
将铜钱收在荷包里,安凉妱暗暗下了决心,以后还是远离这位二表哥吧!
回过神来,无冬还在絮絮叨叨的,“不过娘子,您这是在哪里学的卦术啊,奴婢怎么都没瞧见您看书呢?”
安凉妱随口回道:“在梦里学的。”
“梦、梦里?”
“嗯。”安凉妱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看到无冬呆愣的表情,有些好笑。
安凉妱舒心的吁了口气,心里总算是放松下来了,薛郎君来的可真是太及时了。
薛季的卦象既然显示他能成大器,那么此事对他必然不会有什么影响。从另一方面来看,阿兄这事很有可能会是顺利的。
安凉妱碰了碰荷包里的铜钱,有些无奈。要不是卦者不能自卦,她又何必拐弯抹角的要为薛季算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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