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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居住的宫城在云顶之上,仰望的晴空却没有艳阳,因为我们与日同行。
我来自欲天日翳。
相传开国之君一抬手就能障覆日月之光,月蚀日蚀,随心所欲,九州众生尽皆震恐。
然后他就上了佛经。
我猜,他一定经常搞这毛,恶作剧刷屏,想被跪舔。
“恐惧吧!颤抖吧!下跪吧!愚昧的蝼蚁们!”
台词大概是像这样喔?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祖先。
唔,你问我会不会那招吗?当然不会啊。
可是创造和毁灭一样,给我七天,就够了。
我是,五代星见。
──《欲天日翳.喀尔靡泠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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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烟弥漫,熊熊火舌在山林肆虐著,满山遍野的草木全都著了火,一株株火树在烈焰中逐渐焦黑颓倒,化为灰烬。
末利神王派出的军队在轮围山周围驰骋,以锐利的目光来回梭寻,是否还有幸存的优昙钵花。
“务必斩草除根。一株也不留。”
那是神王的命令,不可违抗。
附近居民全都慌慌张张的撤离了,逃得极为仓促,连家当都来不及卷,扶老携幼能逃多远便逃多远,免得无辜惨死在铁骑之下。
神王出征,寸草不生。
末利国的军势强盛,纵横欲天四国,神王以暴虐闻名,谁都不敢招惹。
此番大动干戈,起因只是一件小小事。
轮围山附近忽然长出优昙钵花,开了一整片雪浪花海,非常美丽。
优昙钵花再现,数劫一度,神民们口耳相传,人人争相目睹,没想到犯了末利神王的忌,直接派兵来铲除了,还累得整座翠绿绿的山头一起惨遭焚毁,生灵涂炭。
相传优昙钵花为殊胜的灵花,纯白鲜丽,香远益清,端坐群山之巅,只值转轮圣王或大觉者降生时,是最祥瑞的征兆,代表一个和平新时代的即将降临。
约莫是改朝换代的前奏。
打破均势意味的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叫做改革,第二呢,叫做革命。
就是这背后的隐藏意涵,惹恼了末利国的神王。
其馀三国的王室也到了,站在云端上,隔得远远的,沉默看著烈火炎炎。
一整片雪白的优昙钵花很快被火舌吞噬,什么也没留下。
“回去了。”
“没什么好看的。”
末了,才有人勉强挤出这样的话。
几千年来,欲天部和洵天部征战不休,欲天部分为四国,向来以末利神王为尊,强者恒强,纵然偶有一丝异心,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
太初之后,和平就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模糊古梦,众生欲望杂染,六道纷扰。
凡人喃喃祝祷,仰望着升天的美梦,抱着被神救赎的希望,才能在苦难中寻觅生存的勇气。人触及不了的神族,却梦着终战的净土。
欲天部与洵天部分裂对立已久,各据一方,文化殊异,互看对方很不顺眼,要打要闹永远不缺理由。
古佛住世时期,诸天再怎么不睦,也会收敛几分;古佛涅盘后,正法灭尽,自此,世间再无能令诸天共敬的世尊。
两大天部打了数场全界混战,还将周边的圣兽诸族全都卷入战火之中,结果谁也没能占到上风,只是搞得民不聊生,战争就是这么一回事。
最后,欲天四国以邦联模式与洵天皇朝维持冷战,各自养精蓄锐,划界对峙。
神族被权力倾轧战乱折腾至今,也累了。
累极了,却无法停止。
末利国军队的焚山行动持续了数日,满天浓烟才逐渐散去。
尘埃落定,轮围山变得光秃秃的,放眼望去,举目都是死寂的焦土。
可是有什么东西又悄然诞生了。
那是关于“终战星见”的传闻。
一直以来,欲天神族都在期待“星见”出世,那是他们对预示师的称呼,顾名思义为“能见星相轮相之人”。
神族如星,与日月同行,能俯视下界万民的命数。星见却能看穿天人的宿命。谁拥有星见,就能在权力斗争之中取得优势。欲天王室多半这么想的。
没有君主不渴望永保权势,天上人间皆然,君王要留星见,也是防止星见投诚了别人,这种奇才只能长伴君侧,无论君王用与不用,你都不该走。
伴君如伴虎,逃了,也意味着背叛与死亡。
对星见本人来说,就有些为难了,他们能预测祸福,结果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自决。
因为君王要他们,君命难违。。
欲天部曾出现过四名星见。
星见亦如花,只能在君王身边盛开,那便是他们的宿命。
欲天星见的命运多舛,每位都侍奉过末利神王,最后不是被杀就是逃亡。
但两大天部对阵,旗鼓相当,没有一个顶尖的王佐军师是不行的。
欲天善战,战力远比洵天强悍,但缺少能与洵天上圣抗衡的术臣,运筹帷幄居于劣势,交锋时屡吃闷亏。
因此每当前代星见陨落,众人便引颈期盼下一位星见出世,并且期待这次星见能够善尽辅佐明君之责,开创治世。
那年很不平静,优昙钵花的闹剧刚结束,关于“终战星见”的轶闻便甚嚣尘上,民间传诵一些奇怪的儿歌,彷佛烧不尽的野火,春风吹又生。
传说,终战星见要出世了。
“欲天部等了又等,天星终于落下啦。
二代星见睡醒了,三代星见逃走了,
四代星见迷路了,被五代星见杀掉了。
日影没,星星都亮啦,君臣遇合战事兴了,
最后一个星见走呀走,不小心爱上圣王了。
半月升,天部开战啦,星辉殒落战事终了,
爱人不可以回答星见,星见为他赴死去了。
最后一个星见去哪里,大家都在想念你呢,
死去的人将被召还,剩下的将与世界合一,
你站在理想国的尽头,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
欲天部等了又等,和平终于来临啦。”
意义不明,旋律却轻快,没人知道这预谶在说些什么,却快速传唱开了,连尚不识字的孩童都能朗朗上口。
议论国事、预言战祸、同时又昭示未来的和平,谁在妖言惑众?可不能轻忽。这首谶歌再度飘到欲天王室的耳中。
说来也奇,唱的乡里小儿不解其意,讯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都说是听人唱的,听了好玩,一次就记起来了。
张家娃儿说是听隔壁李家娃儿唱的,李家娃儿说是听邻村的刘家娃儿唱的,这样一个搭一个,终于被日翳国派出的人问到了底。
一个不认识的异人教唱的。
那神秘异人一身半黑半白的轻衫,非僧非道,白绸覆眼遮去了大半容颜,那人手执普巴杵,以杵尖点地探路,状似双目失明,走起路来却步履如飞,彷佛视物无碍,就这样出现在满是碎岩乱石的僻壤间,谁也不知来历。
小儿问他从哪来?
那人信手往身后一指,轮围山峰岭绵延,黑黝黝的荒凉,一望无际。
那人是谁?
日翳的国力在欲天四国中排行第二,虽比起宗主国末利差了一截,但王室的知识资源依旧相当可观,他们从大量古籍之中,猜出了谶歌的来源。
那名异人,是一个“传说早就死亡的人”,被末利神王处决的二代星见.昊誉。
当代无人见过昊誉,却无人不晓其名。
昊誉是所有神民读自家国史时绝对会听到的名字,他曾周游列国,足迹履及欲天各王室,被奉为座上宾、四国丞相,何等荣耀。
入相前,年轻的昊誉第一次造访日翳王城,穿的正是那身异服。
“在下二代星见。昊誉,学成出山,自证自得,愿为明君谋求和平。”
他不卑不亢的自荐,这些秘辛全记载在欲天王室的典籍上。
但日翳国未能留住他,他被末利神王强行请了过去。
这也埋下了祸乱的导火线。
末利神王和昊誉是旧识,但昊誉是“被自愿了”才肯来辅佐,神王心里可就不太好了。
星见之眼能预见宿命,进而借力使力、扭转未来,本该是君王身边的顶尖术臣。洵天皇朝另有应对之道,“上圣”便是与星见程度相当的预示军师。
洵天帝君身边向来不缺“上圣”操盘献策,为了确保自己永远处于优势,当然不愿敌国重用星见。
洵天皇朝有人很在意昊誉。首席上圣.清乐。
面对最强的劲敌,清乐哪肯放过这机会,见缝插针,末利朝中流言四起,全都拐弯抹角暗指星见有不臣之心。
内忧外患,昊誉的处境就更加为难了。
后来,末利神王下令逮捕星见,其他欲天三国摸不着头绪、却不约而同暗中出手,想给昊誉政治庇护,在各派人马的混乱角力中,末利神王公布了昊誉的死讯,一代奇才就此殒落。
末利神王为了证明自己不需要星见,反而积极对洵天皇朝发动猛攻,但神王蛮干几次,就铩羽而归几次,还把同盟国都一起拖下水,后来欲天部都有点难过,因为他们终于发现,没有星见就赢不了洵天皇朝了。
大错已成,神王拉不下脸,越觉无趣,两大天部遂进入冷战时期。
再也没人见过二代星见昊誉,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
昊誉之死也造成了寒蝉效应,宛如诅咒般,后来的三代和四代星见均未能在末利神王身边久仕。恰好在谶歌流传之初,四代星见便叛出欲天,下落不明。
预谶中说“四代星见迷路了”,紧接著的下一句,便是“被五代星见杀掉了”,代表有后继者即将出现,谁都不知道它会以什么形式实现。
但这预言再下去是什么呢?
君臣相遇合,战事由此兴。大概是指二代星见昊誉想回归了?
众说纷纭,欲天神民都往乐观的方面解读,星见本来就能观测众神的命运,唯有最顶尖的星见,才能站在更高的维度,干预星见和上圣们的生与死。
那便是昊誉无疑了,毕竟他是欲天史上最优秀的术臣,后人望尘莫及。
解读完毕,这预谶让欲天部为之一振,天大的好消息!
但昊誉在哪里呢?欲天各国的王室各有矛盾,各家各派都想延揽昊誉复出来帮衬自己。至于五代星见?大家反倒没那么关心了,肯定没比昊誉更强。
按照昊誉抛下的预谶,“终战星见”应战争而现,亦死于战争结末,为欲天神族带来长久的和平。届时,欲天四国将归于一统,得到终战星见的圣王,必定是欲天共主,战争游戏的赢家。
当然,敌对的洵天部不乐见这样的未来实现,尤其是洵天“上圣”们,星见和上圣是互斥的宿敌。
自此之后,关于终战星见的传闻层出不穷,真假难辨。
欲天部忙着找昊誉的踪迹,另一厢洵天部同样使出浑身解数,忙着追杀可疑的星见人选,不管错杀多少人也要防范未然。
这场寻找军略师的前哨战,竟持续了千年之久,过尽千帆皆不是,双方同样陷入胶着。
渐渐的,欲天人越来越失望,洵天方则暗喜斩草除根,而昊誉的谶歌也再度被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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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后,日翳国的小郡主.喀尔靡泠泱,一边翻阅这段关于昊誉预言的史料,一边把玩手中的半片玉玦,认真酝酿着自己逃家逃婚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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