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都是汤药味,跟在后面的薛宝钗不由皱了皱眉。
薛王氏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到病榻前,她摸了摸床上人饱满的耳垂,又看了看他手腕上的痣,与以往的无异,顿时哭出声来:“蟠儿……蟠儿……你快醒来啊,你娘被人欺负了啊……”
薛宝钗本就是面热心冷之人,她站在一旁,面上焦急担忧,眼里却一丝温度也无。在她心里,床上的人就是陌生人。
“薛夫人,探病的时间到了。”奴婢催促薛家人离开。
真是奇怪,这位太太一心认定夏家上门女婿是自己儿子,大千世界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都有。
在薛家母女上门拜访后,夏金桂收到长安城夏家的桂花地被人烧掉的噩耗,不用查也知道是谁干的。
夏母气得破口大骂,骂完又对夏金桂痛哭:“那可是几十公顷的桂花林啊!烧了咱们桂花夏家的名号就名存实亡了啊!”
“娘,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既然薛家已经与夏家撕破脸,那她也不用给薛家留脸面。
正巧薛蟠清醒了,一清醒就嚷嚷:“我是谁?我是薛蟠?我是江阿清?我到底是谁?”
服侍薛蟠的婢女都说他是江阿清,薛蟠脑子混乱成一团浆糊了。
无可奈何,夏金桂只能——报官。
“大人,请为民女做主啊!”
今日夏金桂穿了一件洗了有些旧了的月牙色褙子,身上没有一根簪钗首饰,修饰了一下凌厉锋锐的眉眼,让自己看起来别那么强势。
“民女夫婿江阿清被薛家收留,没想到薛家人会把江阿清当成她们的儿子兄长!连民女的夫婿江阿清也被洗脑得疯疯癫癫的,竟与那薛家人一起逼迫民女!民女实在无法,只能报官求助大人啊!”
堂上的顺天府尹只觉得满头包,状子上写得一塌糊涂,什么薛蟠、江阿清,难道世上会抹杀另一个人存在的能力?那样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而且他也听说过薛蟠这个人“呆霸王”的名号,就一酒色之徒,怎么可能是堂下的奶油书生?
看看堂下的人,皮肤白皙,眸子清亮,若是把长发放下来,都会有人误以为他是女子,男生女相,只能是户籍资料上的江阿清了。
传上堂的证人——薛蟠的两个通房香菱、宝蟾。
顺天府尹让她们去指认堂下跪着的是不是薛蟠,她们只看见一个陌生人,那个陌生人不断朝她们喊:“是我啊,我是薛蟠,薛文龙,香菱,我为你在金陵打死了人,宝蟾,我与你厮混,被那臭婆娘打了一顿,是我啊!”
男子癫狂的模样,再配上苍白的面孔,吓得香菱、宝蟾抱成一团,尖叫连连。
夏金桂用帕子点点眼角,哀愁道:“大人,民女与江阿清成亲一个半月,江阿清就有一个月是昏迷不醒的,没想到他竟会忘了民女,实在……呜呜呜……”
“不!我是薛蟠!”世人都说他是江阿清,可是为什么他有二十几年薛蟠的记忆?薛蟠被说得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也不挣扎了,“……我是江阿清……?”
连当事人都认为自己是江阿清,把自己误认为薛蟠,只能是鬼上身了。
“民女曾听闻一件奇事,在某一西南偏僻村庄,有一村民被雷劈中,醒来后发现自己会说官话,还认定自己是某某王爷。虽然后来那人被以冒犯皇亲的罪名处死了,但是这种奇闻还是真实发生过的,请大人不要把民女的夫婿江阿清处死啊!”
惊堂木高高抬起,听到堂下的状告人这样说,顺天府尹也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怪事。
又看见这样的奇闻真真实实发生在眼前,不好把这位妇人的夫婿当堂判刑。
毕竟这江阿清只是把自己错认为是另一个浪荡子,而不是什么皇亲贵胄,只能以“疯魔入狂,精神错乱”放了人。
然后夏金桂状告薛家仗势欺人,为了夺走自家夫婿,竟敢派人焚烧夏家几十顷的桂花地,还上门威胁,夏家的产业被薛家毁于一旦,薛家必须赔偿夏家的损失!
因为长安城夏家的人当场抓到焚烧桂花林的嫌犯,还从那嫌犯口中撬开幕后黑手是谁,证据确凿,容不得抵赖。
代理薛王氏上堂打官司的薛家管家只能无奈地服从判决,将一间地段繁华的铺子和三间其他地段的铺子赔偿给夏家,此外还赔了四百亩京郊外的田庄,薛王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口气就厥了过去。
若是不去闹那一通,按照她原先的想法,薛家的产业也不会被人搜刮那么多了去,连贾家那里不断派人来询问是怎么一回事,薛宝钗能告诉她们缘由?那不是会彻底逼死自家哥哥?
只是这样一闹,薛家的名声更难听了。
从官府走一遭,薛蟠这个人的存在彻底消失不见,这世上只有江阿清。
会这么顺利,还是多亏了夏金桂不断向禧妃娘娘上贡植物精华,植物精华的效用非常明显,不仅胎象稳定,怀孕时脸上会长斑,肤色暗黄,腹部坠痛的征兆都没有了,禧妃娘娘越长越漂亮。
虽然宫里有传言禧妃娘娘这胎是个公主,但禧妃娘娘不是个会迁怒之人,她听闻桂花夏家出了事,特地去信给自己娘家,让自己娘家给桂花夏家撑腰。
一个是冉冉升起的新贵,一个昔日黄花的四王八公,加上人证物证确凿,顺天府尹会站在那一边不言而喻。
这件奇事传的沸沸扬扬,连当今圣上也有所耳闻,他让人查清来龙去脉,发现江阿清的身份毋庸置疑,就是薛蟠整个人消失不见。
“这薛蟠去哪了?”
顺天府尹冷汗淋漓,道:“听闻这薛蟠经常在外面浪荡,之前几个月还有出城去走商的事,下官怀疑薛蟠仍在外地还没有归京。”
皇帝踱来踱去,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但他就是猜不到猫腻是什么,只能顺着这个思路去。
那个薛蟠是对付四王八公的重要棋子,虽然太上皇还病着,但是太上皇的余威还在,护着四王八公还是可以的。
他从“真假薛蟠”一案中看到王子腾有多胆大妄为,下令让在外巡边的九省都检点王子腾归京自辨。
其实案情已经尘埃落定,薛家都已经拿出一大半产业赔偿夏家,王子腾归京也只是想让他自察自省,只要认错态度良好,没准连官职都不会有影响。
可是皇帝不会给王子腾这个机会,在王子腾进京的途中,下药让其暴毙,就算有人去验尸,也只会说是用错药方而亡。
再软弱的妇人也有坚强的时候,薛王氏割舍不下自家儿子,又给了夏家两间地段繁华的铺子,以及在江南十二顷的田地,就是希望夏金桂能善待“江阿清”。
夏金桂的目标本来就是有一个能任意拿捏的丈夫,还有薛家的财产,这两样她都得到了,就算“江阿清”再怎么嚷嚷他是薛蟠,也无人相信。
毕竟京城人谁不知道他是个疯子,还纷纷夸赞夏金桂贤良淑德,对疯丈夫不离不弃,是个好妻子。
已经失去一个儿子的薛王氏,不可能再让自己女儿落入年纪大了无人娶的地步。
她强硬地逼迫王夫人必须尽快定下宝钗和宝玉两人的婚事,不然她就顺天府状告贾家人吞没孤儿寡母的家产,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王夫人还想推脱,可是薛王氏已经走投无路,直接放狠话:“姐姐若是想再找借口,我就吊死在你们贾家门口,让京城人看看你们家人丑陋的面目!让你儿子永远都娶不到媳妇!”
不管是谁被人这样威胁都会不悦,王夫人进宫觐见贤德妃娘娘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家女儿脸色蜡黄,气若游丝,宫殿里都是难闻的药味,惊呼:“娘娘!你怎么了?!”
凤藻宫里只有零星几个宫女伺候,十分寥落。
抱琴哭道:“娘娘前日落了一胎,让太监去请陛下过来,陛下都不闻不问,连太医来了也说娘娘无药可救。”
王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低声询问抱琴:“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抱琴道:“已经有三个月多了。娘娘不知为何失宠于圣上,好不容易圣上来一趟,娘娘意外坐了胎,没想到还是与皇嗣无缘。”
三个月……怪不得贤德妃娘娘没有准许她的进宫觐见请求,从那时开始娘娘的处境就不妙了吧。
王夫人出宫的时候被一个陌生的太监警告,不能泄露一丝一毫宫里的消息,不然就唯贾家是问!
王夫人脸色难看地回到荣国府,思索了一夜,最后与王熙凤商量宝玉和宝钗两人的成亲事宜。
王熙凤就算心里再怎么诧异,但她也猜到姑妈图谋薛宝钗丰厚的嫁妆,不过她也觉得赚了,毕竟操持一场婚事,她能从中得到不少油水呢。
夏金桂听到这个消息,嗤笑了一声,“江阿清”一腔爱妹之心,见到夏金桂这样,态度极差,“若不是你,我妹妹怎么会嫁给那个窝囊废!”
美人生气也是赏心悦目的一件事。
若是以前,薛蟠这样对她,夏金桂直接一巴掌扇过去。现在,她怎么舍得伤了这张如玉的脸?
果然美色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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