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臣们很容易感觉到皇帝愉悦的心情。
他们眼神交汇,想起皇帝昨日那一道口谕,特许贤德贵妃省亲七日,这样大的荣耀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是不是代表这皇帝对四王八公的退让?
太上皇一派对此弹冠相庆。
只要退让了,他们就不怕皇帝抄家了。
已经病得一塌糊涂的太上皇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自己时日不多了,为了不亏待帮助他争夺天下的四王八公,他一直把持着权柄,就是不放心皇帝把那些庸碌抄家了。
刚过易折,太上皇怕皇帝盛怒下来会得罪一大帮勋贵,到时什么魑魅魍魉都会跑出来,坐稳徒家江山才是重中之重。
既然皇帝已经学会用后宫牵制前朝,他也能安心去了。
想到这里,太上皇招来贴身大太监,“……去、去把皇帝叫来。”
下了朝的皇帝听到这个命令,脸色沉了沉,不知太上皇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出乎皇帝的意料,太上皇把权柄全部都放给他,甚至把属于皇室秘密统统告诉了他。
皇帝的心情很复杂,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享受这样的待遇,他只在太上皇对待先义忠亲王的时候看到过。
不管怎么说,错有错着,既然太上皇这样看待“贤德贵妃省亲七日”一事,他也不必去纠正这个错误的认知。
皇帝吩咐宫人好生服侍太上皇,陪太上皇聊了昔日的琐事,看着他睡着,皇帝才起身回养心殿。
养心殿里,光幕还亮着。
皇帝啜了一口茶,沉思了一会儿,见大观园里的正陷入“粮食危机”,不禁想知道这一班养尊处优的勋贵们会如何面对。
一边批改奏折一边暗自摇头:“不是下水捉鱼,就是减少耗损。”哪一个都不是好方法。
果真被皇帝料到了。
别看已经出了年节,北方的天气还冷着呢,昨儿下过一场雪。
今日虽没雪,但雪融化时的温度更低,越来越多人感染了风寒。
没药,没大夫,生病的下人被挪到偏僻的地方等死。
因为没有多余的房舍,有的甚至就直接把病人放置在露天,连裹身的床单也没有。
病死了的人被王熙凤要求抬到后山。
这种情况,谁敢下水捉鱼?
若是秋天还好,稻香村会有稻谷,紫菱洲有菱角,春天也行,一些新长的野菜可以入食。
如今树上花朵也没有,别看大观园花团锦簇的,那树上的花朵都是用绸缎紮出来的假花,光看不能吃。
若不是贤德妃要省亲,他们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
这样的念头,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信以为真。
可惜顾恩思义殿被那些宫女太监看守得死死的,一时半刻,有那种念头的人也没胆得罪皇家。
贾珍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热腾腾的米饭了,饿肚子的滋味他可是从来没有试过。
为此,脾气一上来,他朝贾蓉踹了好几脚。
若不是被贾赦拦着,说:“侄儿,如今没法出去,伤筋动骨的,没医没药,死了你的独苗苗怎么办?你想把宁国府拱手相让吗?”这才把贾珍劝下来。
劝下来又有何用?几个大男人唉声叹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贾老太君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她想起可能逃过一劫的黛玉,不禁迁怒起来。若是把宝玉和黛玉对调,手里染至亲之血她都愿意做!
贾宝玉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呻/吟,从小到大他吃的精致,这几天为了活命,什么粗面馒头他都能咽下。
这下肠胃不怎么舒服。难受的紧。
刚开始他还不吃,袭人怎么劝都不听,气性上来还把盘子打翻,馒头骨碌碌的滚到地上。
袭人把浪费掉的馒头扫出去丢掉,就被饿极了的下人推搡在地,踩踏了几脚。
袭人摔在冰雪里,没人管她。
宝玉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心底有极大的触动。
想呵斥下人无礼,却看见一双双仇恨的眼睛。
这样强烈激荡的情感,被老太太、太太保护得极好的他是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仿佛只要宝玉再阻止,他们就能把他扔到冰天雪地里。
之后宝玉不敢再作,老老实实地吃,老老实实地睡。
只是常常会在被窝里哭道:“……黛玉你去哪儿了?”
形势越来越严峻。
一些下人开始反抗,他们不想挨饿,不想生病,更不想被抛尸荒山。
他们冲进华丽的房舍,抢过那些贾氏旁系族人的被褥钱财,霸占了他们温暖的被窝。
那些族人都被绑起来丢到柴房里去。有几个族老甚至被冻死了。
富贵风流的大观园开始了啼饥号寒的末世景象。
下人把这个消息报上来的时候,贾珍掀翻了整个炕几。
坐在一起商讨对策的其他人噤若寒蝉。
贾赦问道:“有多少人闹事?”
“服侍贾氏旁支的下人除了死去的那些,剩下的都背叛了贾家。”
贾赦闭了闭眼,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就算有再好的点子,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粮食”二字。
“琏儿,去拿先皇赐下的龙泉剑,把那些不忠不义的下人都杀了!”
贾琏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拿出你追杀凤哥儿的气势来!”
“大哥,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些下人也只是权宜之计,咱们派人去协商协商,顺便让他们把族人都放了。”贾政道。
“那你去啊!”贾赦怼回去。
贾政被怼的不敢言,生怕会混不吝的兄长踢出去,冒着寒风冻雪,他可不想做这样的傻事。
贾琏很为难,他就是一个混迹在脂粉地的贵公子,手上没沾过一条人命,比他老婆王熙凤还清白,怎好突地让他去干杀人灭口的事?
这不是为难人吗?!
若被以军功发家的宁荣祖先看到这一幕,一定大骂:“子孙不肖!子孙不肖!”
贾琏磨磨蹭蹭,示意贾蓉贾蔷跟他一起出去,贾蓉不敢与他眼神对视,期期艾艾,最后还是被贾琏拉了出去。
刚出门,一阵狂风吹散他们身上的热气,冻得人瑟瑟发抖。
“这种鬼天气,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爷感觉百八年没吃过肉了。”
“等出了这个地界,我一定要啃一头烤乳猪!”
“还有盐水鸡,鲫鱼汤……想想都流口水。”
三贾一边裹紧身上的衣服,一边吞咽唾沫。
“……今天是第几天了?”
“今天是第六天……有人对这场游戏有头绪吗?”
“……”
“……”
没人回答。
在被困大观园的第二天,王熙凤就使人把园子各处里里外外都翻找一遍,甚至把那些充当门面的奇花异草都整合起来,看看哪株是绛珠草。
可是哪一株都不像。
最后在饿得没办法的时候,那些花花草草也都进了人肚子。
每吃一口,就是几千几百两银子,比平时还要“奢侈”。
在“游戏”第三天,有人认为逃脱此地的办法应该在那潇湘馆里,不然那鬼神也不会把那处围起来。
可是怎么撞击,潇湘馆都纹丝不动,甚至还会响起那道声音——
“警告,警告,请遵守游戏规则。”
可是游戏规则是什么?
只有一条——拯救绛珠草。
又绕回去了。
没头没脑的,软刀子磨肉,还不如一刀了断来的轻松。
可怜的三兄弟走啊走,领着十来个仆从,走到被下人占领的紫菱洲。
拍门,没人应。
打头的下人直接踹开大门,朝屋内大喊:“你们这些狗奴才,贾家供你们吃供你们穿,想不到你们会背叛主子,你们是想造反吗?!”
没人吱声。
再往里走,贾蓉他们看到了让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浓烈的血腥味,几个瘫倒在地的人(或尸体)露出森森白骨。
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贾蓉他们不敢细看,直接你拉我拽地冲出紫菱洲。
落荒而逃。
跑了好久,贾蓉他们才喘过气。
半响,贾蓉才惊惶未定道:“他、他们在吃两脚羊?”
贾蔷也不可置信道:“情况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吗?”
“不是,那些人还活着。”
贾琏垂下御赐龙泉剑,耷拉着,像极了丧家之犬。
活着?
那些人还不如死了好。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贾蓉他们已经无计可施。
身上冷,心里更冷。
“前面好像是怡红院。”
外面已经没有人走动,贾琏想起那个凤凰蛋,突然感觉十分不忿,凭什么他们在外面殚精竭虑,那小子就要坐享其成?!
老太太为了宝玉,一定饿着自己也不会饿着他的。
越想越火大,这六天来,宝玉就没出过怡红院,而他们胡子拉碴,饿着肚子去跟那些叛徒算账,怎么想都觉得不公平!
这种不公平,平时有老太太压着,贾琏还能自我安慰,安慰反正爵位最终是自己的。
可如今生死存亡之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王熙凤眉头紧锁地从另一处过来,贾琏拦住她问:“去找老太太?”
王熙凤憔悴了很多,她的压力很大,这几天都是她出面弹压下人,打理大观园事务,整个人都瘦了很多,完全不复往日明艳娇贵的模样。
贾琏心中怜惜,王熙凤见是贾琏,便把事情说出来:“宝姑娘病的很严重,冷香丸也没带进大观园里,不知能不能熬过今晚。”
贾琏才不管什么宝姑娘,他朝王熙凤道:“凤儿,你帮我一个忙好不?”
王熙凤斜睨了他一眼。
贾琏讪笑道:“帮我把宝玉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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