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莉从好朋友詹娜的旧卡车上跳下,因为开嗓不够,周日教堂唱诗班的活动让她的嗓子发干。
詹娜从车窗里探头,今天她穿了一件红色格子衬衣,和她棕红色的凌乱长发相映成趣。
“要开学了,你还不考个驾照?”
“我也想啊!可我还没到16岁呐,”卡莉耸耸肩,“我可以坐你的车去学校,你总不会不让我坐吧!”
卡莉知道詹娜不可能拒绝自己,詹娜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詹娜撇撇嘴,圆润弹性的美国南方口音像唱歌一样,她从车窗伸出手拍拍自己的卡车,“切,我这辆卡车的年纪比我们俩加起来都大,修修改改不知道多少次了,你不怕坐我的车会被那些穿着短裙的拉拉队员们嘲笑?”
詹娜口头上虽然是大大咧咧的嫌弃,可卡莉知道詹娜非常喜欢这辆她爸爸自己改装过的旧卡车,她甚至还给这辆卡车起了名字——“杰克”!来自詹娜最爱的泰坦尼克号男主角……
但学校里面“社交”的压力,和攀比的风气,让詹娜也会时不时地因为自己的车而自卑。
卡莉伸手拍拍卡车“杰克”,对詹娜夸赞道:“这叫个性——咱们这经典款卡车可是纯纯的德克萨斯州风格,比学校某些自恋男生们的日系小破车爷们儿多了。”
卡莉的夸奖,让詹娜看起来高兴多了。“明天教堂见,”詹娜笑眯眯地发动“杰克”,“唱诗班的排练,我等不及听你唱新歌了!”
提到歌曲的选择,詹娜忽然有些低落,“真遗憾他们听不到你唱的《one of us》……”
“我要是在唱诗班唱了这首当年引发过宗教争议的歌曲,大概会把帕特里克牧师吓出心脏病。”卡莉小声嘀咕。
告别了詹娜,卡莉转身,开始向自己家的两层小楼走去。
作为一个穿越者,卡莉并不信教。然而“卡莉”已经去世的母亲曾经是小镇唱诗班的领唱,而母亲的遗物暗示,她曾经也非常热爱音乐、热爱唱诗班这个活动。卡莉明白,自己也加入唱诗班,能让包括自己父亲在内的很多人得到安慰。
卡莉刚踏进自己家的小院子,正在除草的邻居戴利先生就隔着灌木对她挥手,“你唱歌很好听,卡莉!”
卡莉礼貌地谢过他的夸奖,却觉得奇怪——戴利先生刚搬来没几天,根本没有在教堂听过她唱歌。
也许是自己在家里唱歌吵到他了?她果然应该在后院里老爸荒废不用的工具间里练歌,以防扰民。
一推开前门,卡莉就闻到了熟悉的意面酱的味道——哥哥乔治一定又提前做好饭了。
乔治总说这意面酱是妈妈自创的独家美味,可是他不知道,现在已经“换了芯儿”的卡莉根本没有尝过妈妈的手艺。
2018年,一场车祸,让原本名为李攸攸的中国十八线小歌手,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美国德克萨斯州的10岁女孩儿卡莉·尼尔森,就连她所处的时间也倒退回了十年前的2003年。
某种时空交错?随便吧,她搞不懂。
是的,李攸攸前世就是一个靠唱歌谋生的女孩儿——从北京后海酒吧驻唱,到受朋友鼓励参加了一档火爆的选秀,她并没有取得很好的名次,节目之后,便很快就被公众遗忘了。
然而,小到高中音乐老师、大到选秀节目的评委,都说她“天赋异禀”。“天赋”——这个原本应该是褒义的词汇,却困扰了李攸攸整个职业生涯。
她前世并没有很突出的个人和音乐风格,“唱功好”这个属性,也是需要炒作和造势的,刚刚参加选秀的她并没有这种资源和意识。
在靠“娱乐性”和“话题性”出位的电视快餐节目里,她一没有惨兮兮的身世可以讲,二没有个性的人设可以“吸粉”。
她只有一腔好嗓子——清亮透彻的高音,和完美如教科书般的音准。而她引以为傲的创作能力,在当时国内低迷的原创音乐市场上更是难以掀起波浪。
专业人士都替她惋惜,都说她应该去参加“青歌赛”;或者去唱歌剧。
然而青歌赛并不是一个平民选秀节目,所有参赛选手都要由电视台选送,李攸攸根本拿不到这个资格;而唱歌剧的要求就更高了,很多歌剧演员都有国外一流音乐学院的学历,同时会多个语种。李攸攸只是国内普通本科的音乐专业毕业。
选秀并没有让李攸攸的生活发生多大的改变,毕竟,连冠军都有过气flop的,她甚至没有唱片合同。她原本可能会一直做一个默默无闻十八线小歌手,在商场走走穴,赚些小钱。
或者甘心退居幕后,写写迎合市场的口水歌,靠卖歌讨个生活。
直到她在赶场的路上出了车祸。
撞击,黑暗,疼痛……下一秒,她却发现自己正躺在救护车里,耳边……居然是英语……
一个少年的声音,“Stay with me, Carly。”
直到几天后从ICU出来,李攸攸都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发生的事。现在,所有人都叫她“卡莉”……而且,日历显示她居然身处2003年……
德克萨斯州来自小镇的尼尔森一家人在公路旅行时遇到车祸,“卡莉”的母亲和8岁的弟弟,没有挺过来。
卡莉是尼尔森夫妇第二个孩子,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乔治·尼尔森,大她3岁。
所有人都不知道,原本的“卡莉”实际上也不在了。因此,李攸攸觉得自己实际上偷了别人的生活……
“卡莉”直到骨折痊愈,都没有适应新世界和新身份。
“卡莉”的父亲,比尔·尼尔森先生是小镇里的牙医,有自己的独立诊所。牙医是一个赚钱的行业,尼尔森一家衣食无忧,有温馨的两层小楼,三辆经济适用型车——爸爸妈妈各一辆,第三辆据说是给哥哥准备的16岁生日礼物。
对自己死亡的后怕,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和不适,让李攸攸在出院被父亲和哥哥领回家后,拒绝说话。
比尔·尼尔森先生在这场夺走了妻儿的车祸后,为了喘息和发泄,染上了酗酒的恶习。
在短暂的清醒间隙,经由大儿子的提醒,为女儿找了心理医生。
在几次和心理医生无言的“僵持”治疗后,李攸攸忍无可忍开口了——
“我觉得……目前我正在过的生活,其实是属于别人的。”
心理医生——当然不明白“卡莉”的真正困扰——却满眼同情地说,这是幸存者很常见的愧疚心理,给“卡莉”诊断了一个抑郁症……
李攸攸无处可逃,甚至想过自杀,她已经在浴盆里放好了水,小刀也准备好了……
却被心细的哥哥拦下,和父亲的逃避相反,十三岁的乔治在车祸后迅速成长。发现自己妹妹要自杀那天,他爆发了……
尼尔森先生知道后,也当着“卡莉”的面失声痛哭。
李攸攸放弃了,这个还未从上一次悲剧中恢复的家庭,的确经受不起再失去一个孩子。
为了分散注意力,李攸攸重新开始唱歌。也许原本的卡莉就是一个极有天赋的女孩儿,李攸攸发现自己的音域更宽了,而10岁卡莉房间的吉他,尼尔森夫人的舞台照片,更是让她确信这是一个热爱音乐的家庭。
慢慢地,她越来越多地以“卡莉”自称,甚至很多时候,她会忘记自己曾经作为“李攸攸”的生活。父亲和哥哥在她的恢复过程中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一家人相互扶持,在碎片中重新建立起平淡的生活。
现在,对于身处2008年、已经用新身份生活了5年的卡莉来说,唱歌彻底退位为她的一项爱好。至于音乐梦想?她只是一个15岁的普通德州女孩儿,对自己目前的小幸福觉得非常满意,想想前世那些选秀节目背后的残酷和失落,卡莉暂时并不想再经受一次。
偶尔恍惚间,她却依然觉得自己属于舞台,对原主卡莉生活痕迹的探索,让她确信这个曾经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儿,早已确定自己的理想是出唱片、成为歌手——音乐是一种天性,溶于骨血。
然而,今天,这份还算平静的生活,却被哥哥放在餐桌上的苹果电脑正在展示的某个YouTube页面戳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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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似乎是在看到她准备进门时就打开了播放。于是刚刚走进厨房,还未放下书包的卡莉,就被电脑页面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页面上的视频中,一个棕色头发的少女正抱着吉他,在自弹自唱凯莉·克莱克森(Kelly Clarkson)2004年发行的《Breakaway》,一脸陶醉……
这是卡莉自己录着玩儿的视频!
她的书包都没来得及放到餐桌上——
“你做了什么,乔治?!你把我唱歌的视频发到YouTube上了?!!”
卡莉情不自禁地对着正在尝意面酱的乔治大喊。
“这是一件坏事?你这首《Breakaway》唱得很好听。邻居戴利先生看到后都对我夸过你。我今天本来想把这个视频作为给你的惊喜。”乔治在勺子上方对卡莉小小地坏笑一下。
卡莉看出哥哥轻松笑容里藏着的不安,眼神也在她的脸上紧张地瞟来瞟去。
卡莉还是瞪着他——无语地。
乔治放下勺子,解释道:“那件事后……你最后唱歌才好起来。”他挠挠后脑勺的头发,“而且你越唱越好,还写了那么多歌。唱诗班的活动上,我能看出你显然很喜欢唱歌、喜欢舞台……我只是……”
她曾经差点儿自杀的行为让爸爸和哥哥到现在都心有余悸,时不时地,他们俩就会在她面前露出担忧心痛的表情,这表情经常让卡莉觉得自己是个任性的坏人……
乔治深呼吸,话语间有淡淡的哀伤,“我只是不想让你像妈妈一样,一辈子遗憾……她一直梦想发行自己的唱片,却为了我们三个孩子早早放弃。我这不是在把妈妈的梦想强加在你身上,卡莉……不要误会……哎,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我……”卡莉看着跟自己有着相似长相的十八岁棕发男孩儿,他的语无伦次让她心疼。
卡莉马上换上了一个稍微平静一些的表情,“没关系,乔治,现在把自己唱歌的视频放上网的人越来越多了,只是……这太尴尬了。”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观看量已经过了百万呢?”乔治对卡莉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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