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青挽着佳人进了屋，一个拿刀拎桶，一个抱起拌馅儿的盆子，说笑着就要从角门出去。
杨月华以为她们还要去挖菜，听佳人解释说是乞丐扛了好大一头母羊要收拾，这才点点头：“见血腥的事你和臭要饭的做啊。你玉儿嫂子有身孕，看多了脏污东西，夜里要做噩梦的。”
佳人乖巧的点头，笑眯眯的说，重活脏活肯定都是自己做，让大家都等着晚上她们回来炖羊肉解馋。
屋里摘野菜的三个人，见她乖巧，便都没再多说什么。
等她们俩出了门，便听杨月华悄悄跟乖祖母说：羊肉腥燥，有身子的人能不能吃啊？会上火吧？
顾青青不知道孕妇吃多了羊肉会不会上火，但她知道很多武侠狗血剧情里，寻常人吃多了鹿肉或者喝了鹿血，就要流鼻血的。
踩着夕阳的霞光，顾青青和佳人很快就看到了靠在墙头边的乞丐。
因着之前已经记了路，佳人直接领着乞丐去找了水井，回来时手里还拎了满满的一桶清水。
“嫂子，你说怎么弄，我动手！……哎？嫂子，羊皮呢？”
此刻的顾青青，正握着小刀，准备开膛抠内脏：“那皮子很完整，估计也能卖不少钱。乞丐为了这东西肯定没少吃辛苦，皮子就留给他换钱吧！”
佳人顺着顾青青的指引，看到了挂在树梢上的鹿皮，放光的眸子眨了又眨：“嗯，这么好看的羊皮肯
定很好卖的，可惜我没钱，不然买了它做个小夹袄，肯定好看。”
“你喜欢啊？”顾青青从温热着的内脏上挪眼看向佳人，瞅见她来不及掩饰的欢喜，便舔舔嘴道：“那不卖了，乞丐有钱也是糟蹋了，还不如以后多给他吃点肉。”
“真的？”佳人看着鹿皮惊喜大叫，蹦跶着两只欢快的脚丫子，跑过去摸那皮子上好看的梅花：“我娘怕是不会同意的。但嫂子说了给我，我就高兴。……我就摸摸，我不要的。”
“你不要就别摸，弄那没出息的小家子贱样给谁看！”杨月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院墙边，冷着脸瞪了佳人好几眼，然后奔过来抢了顾青青手里的小刀：“有身子的人怎么能做这个！”
被杨月华一吼，佳人才发现那母羊的内脏，已经被放在了大盆里。
“我，我就是……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羊，我不是故意的……嫂子……”一门心思都在皮子上的佳人，窘的脑袋都要扎到裤腰里了似得，整个人挂顾青青的臂弯上：“你可别生我的气。”
“傻丫头！”顾青青看着她油光水滑的小发髻，忽然找到一种铲屎官才有的慈爱心态：“以后你娘吼你，你就到我家里来！有我肚子里的给咱俩撑腰，她天大的脾气也不敢吼了。”
“好。”佳人点头点的跟捣蒜似得，气的正割肉剔骨的杨月华眉眼一翻：“你敢！”
“你再吼，
你吼，吼呀！”顾青青说着双手一叉腰，顶着个还没显怀的小肚皮，便往杨月华面前凑，一直弄得人家拱手求饶，这才笑哈哈的带着佳人，找个阳光好的地方看晚霞去了。
轻松舒畅的笑声，一波未散一波又起。
洗净一身泥污的乞丐，就像是被过路的神仙点了死穴，整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井边。
仿佛只有眼底涌动的晶莹，还带着一线生机。
“顾青青。”许久，乞丐轻轻的吐出三个字，然后脚步稳健的走在开着小花的石子路，轻松得就像是被流放途中备受煎熬的犯人，终于被卸下镣铐枷锁。
这天晚上，顾青青炖了满满一大锅鹿肉，连隔壁关着的娘仨，也分了满满的三碗好肉。
“嫂子，早知道你不能吃这个肉，咱们就不炖了。”佳人看着顾青青碗里的杂菜团子，表情很是不忍。
但她娘说，你要是不忍心，就陪你嫂子一起吃菜团子去呀？
她顿时又赶紧咬一口碗里的肉：“嫂子说我可以吃这个的，吃多少都行。”
杨月华很嫌弃的白了自家姑娘一眼：“整天嫂子嫂子，明天干脆住过来给你嫂子当丫鬟，这样我耳根子也能清净清净。”
说完见李秀兰家的孩子，只吃碗里的菜团子不吃肉，便狠狠的夹几筷子好肉塞过去：“吉人，你倒是吃啊，这样敞开肚皮随便吃肉的日子，可不是时常能有的！”
“我娘说这肉很
贵的，一小碗肉的钱，都够我们吃半个月窝头。”吉人看着碗里的肉，放下了筷子：“玉儿嫂子，谢谢你给我吃肉。等我长大了，我会报答你的。”
“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要报答也是报答我！”门外蹲在马槽边上吃肉的乞丐，吭哧吭哧的插了句嘴，不等屋里人再说什么，已经留下个空碗，拍拍屁.股走了。
被乞丐这么一搅合，整个傍晚都心情舒畅的顾青青，这才幡然醒悟：鹿是人家乞丐扛回来的，这肉都烂在锅里了，咱也没问问这鹿是从哪里来的。
要是买的，得给人家乞丐拿钱啊！
要是打的，也得给人家乞丐辛苦钱啊！
人家又不欠咱的，凭什么白送野味给咱们呐？！
但是……鹿不是羊，这玩意确实挺贵的。
几乎就在想到鹿肉价钱的一瞬间，顾青青的好胃口，便因即将失去的铜钱而消失无踪。
而就在顾青青偷眼瞄着锅里的肉，暗暗细算家底银钱的时候，对门窝棚里传来一声很不耐烦的吆喝。
“玉小爷！你家杜妈妈的孩子要死了！”
“……谁要死了？”吉人一脸惊慌的站起身，刚加起来的鹿肉，啪嗒一声掉在碗边：“娘，谁要死了。”
“没人，别怕啊，没人会死的。”顾青青单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把吉人碗边掉落的肉捡起来吹吹：“好好吃饭。”
那可是肉，鹿肉，很贵的！
要死的人，可能救不
回来，但掉桌子上的肉，捡起来吹干净还是可以吃的。
不，人也不能死。
快要到迈步出门的顾青青，低头看看尚未显怀的小腹，扭头回屋拿了包银针的布卷：“祖母您也别拦我，那两个丫头将来怎么死我管不着，但现在必须把她们全须全尾的治好。咱就当给我的孩子积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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