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婆算着顾青青一定会说，一年里挣不上五两银子，便压着她的话音缓和了语气：“你别只看眼前，你看看以后！那俩孩子回来也是能干活的，到时候你们一家几口子都能挣钱了，五两银子还算个事儿么。”
“可我要是把支摊的东西都给你了，我家还怎么挣钱？”
听她说这话，牙婆哇呀一声大叫：“你傻啊！”
其实牙婆就怕她想到这一点，迎头先把她吼住，然后才转着眼珠子告诉她：“不就是些桌椅板凳锅碗瓢勺的，我是可怜您们才愿意接手，你当我图你这些破烂？你今儿把东西给了我，等那俩小的回来，养好了再慢慢置办呗！等你家孩子回来养好了，你上街西头摆你的粥摊挣你的钱，咱们各占东西两头，谁也碍不着谁……”
“我看这事靠谱。”很久没吭声的乞丐，终于出声刷刷存在感：“死牙婆做了这事，也算是积大德了。”
“我还是回去商量商量。”顾青青犹犹豫豫的抠着袖子，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怂样，勾的牙婆急吼吼的扯上她的袖子：“商量什么商量，你当我有多少闲工夫在这跟你瞎扯？愿意的现在签字画押，不愿意的你即刻就走！”
“画押要花钱的，好几文呢，我得回去跟杜妈妈拿……”
“拿什么拿？我还缺你那两个铜板？签了字再回去！左右到时候还得去你家取物件，和那四两银子！”
放你回去拿银子，你还能不说为什么用钱？
老娘可没功夫跟你一窝子蠢蛋磨牙，先得了你家的东西并四两银子，来年再买了你们老少四口，里外里一翻手，便是白.花.花的银子进腰包！
这买卖怎么算都是老娘占便宜，岂能让你就这么跑了。
揣着贼心的牙婆急于成事，说着便强拉着犹犹豫豫的顾青青，到街上的文书铺子里画了押。
因着生怕两个孩子回不来，顾青青磨磨唧唧的一定要加上一句：要两个孩子活着到了家，才开始算那五两银子的年限。
就她这点小心思，牙婆翻翻眼皮便看得一清二楚，不等契约书上的墨迹干透，她便揣着契书一溜烟的跑了。
“五两银子不难的，等那俩孩子回来，我帮你们到街西头摆摊挣钱去！你们也不用过的太紧吧，以后做煎饺的肉别用花钱买，我到那些空宅里转转，野鸡夜猫大耗子的多着呢！另外，我这里还有二两压箱钱……”
“老要饭的。”顾青青从牙婆消失的街口收回视线，十几天来头一次，对老乞丐露出感动的表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我……”老乞丐被问得一愣，转而又做梦似得，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无赖模样：“别当真，我随口说说的！天都要黑了，快回家煮粥去，走出来这么老远，我都饿瘦了。”
“……今天请你吃肉包子！不过你得先带我去
个地方。”
怀里的银锭得兑成碎银，不然那俩孩子回来了，她那什么给牙婆结账。
二十两散碎银子揣进怀，顾青青扬着骄傲的下巴，朝发傻的乞丐勾了个笑。
当你姐姐我真怕一年之后就要被卖，呵呵了个哒，到时候谁卖了谁还不一定呢！
“那银锭子，谁给你的！”
“你管不着！”
顾青青拍着衣怀，翻了乞丐一眼：我傻了才会告诉你！
“除了这个，不许再用那锭子！”
呦呵，这是试探我呢？
顾青青老老实实的笑了笑：“就这一个，已经换给那铺子里了。”
“说真的！不许再往外用这个！”
“我也说真的啊，没了，就这一个！”
顾青青说完便自顾朝着包子铺一同小跑，一大把铜钱递进去，七八个厚皮小馅儿的包子拿回来。
“今儿辛苦你了，这俩给你，趁热吃吧！”
饶是鸡蛋大的包子里花生大的馅儿，乞丐还是忍不住吞了屯口水：“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我家里还有饼子呢。我这包子留着，到家了跟祖母她们一起吃。”
其实，她也馋的直咽口水。
再说，回去了两个老的肯定都得摁着她，让她这个孕妇先吃了才肯吃。
还有，万一牙婆办事利索，今晚接回两个孩子，不也得有点吃的给人家接风？
这么一算，怀里的五个包子还未必够呢。
事实证明，顾青青猜的一点都不差。
一心想
要人财两收的牙婆，不等她揣着包子回到家，就已经领着个驴车等在街口。
车上，躺着不知死活的两个人，破破烂烂的衣裳，盖住身子盖不住腿。
脏兮兮的青紫皮肉，新旧伤痕纵横交错，看得顾青青差点当场呕出来。
“人在这了，趁着没咽气赶紧抬进去！抬完了先给我装东西，还有，那四两银子先给我！”
牙婆一见着顾青青就没命的催，生怕顾青青耍赖似得，挥挥手里的契约文书：“这可都写着呢，胆敢赖账，我可饶不了你！”
“你急什么，你说这是我家孩子就真是了，不得认了脸再说！”顾青青忍着恶心往车上看了看，见那两个女孩确实还活着，便让乞丐帮忙去找杜妈妈来认人。
乞丐倒也没多话，脚步飞快的钻进顾青青的家门，转而背着杜妈妈飞一样的跑了回来。
或许应了世人那句母女连心，不等杜妈妈靠上前来，车上的两个女孩子便都支撑着哭嚎了起来。
哭喊亲娘亲闺女的场面，让顾青青心里刚松几分的愧疚，翻了倍的翻涌起来。
逼人卖孩子的事都能做得出来，也难怪要被月华嫂子说是蛇蝎了！
再想想杜妈妈避而不答的那些话。
……或许人家不肯多说，还真是想给大家伙都留着脸吧？
“嚎丧呢！赶紧的，都给我抬走！”牙婆抽着一脸褶子上前赶人，见顾青青一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伸爪
子抓了她的胳膊便推：“愣什么愣，人抬走，东西装来，还有我的四两银子！”
正心事重重的顾青青，被她一推差点跌倒，瞬间燃起满腔怒火：“推什么推，伤了我的身孕，你赔得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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