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抱剑汉子蹦跶起来一拳砸在徐凤年的胸上,徐凤年不怒反笑,回了一拳。 结果那抱剑汉子再赏给徐凤年一拳,这一来二去,二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李淳罡看到这一幕,和一旁的叶千秋说道:“得,这小子也是泥地里打滚的泥猴儿。” “如此良辰美景,实在是大煞风景啊。” 叶千秋笑了笑,看了一眼那抱剑汉子,随即抬手,请李淳罡再往前走。 李淳罡和叶千秋结伴而行,不理会在后边打做一团的俩傻小子。 过了没一会儿,徐凤年带着那抱剑汉子追了上来,徐凤年喊道:“叶真人,李老头,别走了。” “我碰见个朋友,要请他吃饭,你俩来不来?” 李淳罡也不回头,只摆手道:“行了,你自己吃去,别打搅老夫和叶真人欣赏夜景。” 徐凤年闻言,也不跑了,掉头往回走。 抱剑汉子一脸诧异的问道:“那老头和道人是谁啊?” 徐凤年道:“没谁,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老头,比起老黄差远了。” “那道人嘛,是我和老黄的恩人。” “对了,你不是练剑吗?” “有机会,我把这俩人介绍给你认识。” “他俩随便哪个都行,指点上你一俩招,够你受用半辈子了。” 抱剑汉子摸着咕咕响的肚皮,道:“还是先吃饭吧。” 徐凤年哈哈一笑,和抱剑汉子勾肩搭背的朝着酒楼去了。 …… 叶千秋和李淳罡游湖游了大半个时辰,就往回走,走了没多久,李淳罡突然抬手捏着鼻子道:“好家伙,什么玩意儿这么臭。” 叶千秋抬手指了指前边儿,李淳罡顺着叶千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湖水畔的草丛里,有两坨光溜溜的屁股蛋子裸露在月色下。 李淳罡见状,笑骂道:“这混小子,堂堂北凉世子,他娘的竟然在人家的湖里拉屎,真他娘的庸俗下作。” 叶千秋笑了笑,和李淳罡大步流星的回了酒楼。 …… 翌日晌午。 叶千秋等人在楼下进餐。 叶千秋和李淳罡一桌。 徐凤年和他的那俩女婢一桌。 魏舒阳和吴灵素这俩人一桌,这俩人按理来说是不太对付的才是,但不知道怎的,俩人就凑到了一起。 此时,酒楼里的客人高谈阔论,唾沫横飞。 “嘿,你们说这青城山的神霄派什么时候换了主人?” “那青城王吴灵素可是老皇帝亲封的王,难道说这位叶真人是那吴灵素的徒弟?” “那谁知道呢?” 裹了身熏臭羊皮裘的李淳罡白眼频翻,一条腿搁在长凳上,一边大口嚼肉一边掏着耳屎。 还不忘和叶千秋嘀咕一句。 “这些人忒没见识。” 叶千秋微微一笑,不作回应。 酒楼里大多数的客人聊的不是其他事,而是这文武评和胭脂评。 文武评与胭脂评出世,本就是士林与江湖最轰动的大事件,大概是文无第一的缘故,历代文评都不太讨喜,市井间讨论最多的还是武评与胭脂评。 这一代武评不负众望评出一品高手十八人,最受瞩目的十大高手,意料之中继续以武帝城城主王仙芝占据魁首,继续当他的天下第二,接下来是那被江湖人士调侃要做百年老二的新剑神邓太阿,榜上探花是依旧是张老面孔,被誉作“尽得天下士子八斗风流”的曹官子。 占据榜上第四位置的王茂闹出了个大话题,说耻于排在曹官子之后,却羞于列在第七的北莽洪敬岩之前。 本就头回上榜的洪敬岩一时间被推上风口浪尖。 除了这桩事,就是重出江湖的老一辈剑神李淳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再然后,就是名不见经传的神霄派掌教真人叶千秋突然排到了十大高手的第十位。 本来神霄派在天下道门之中并算不得什么,有龙虎山和武当派在前面挡着,天下道门之中,又有哪个能冒头。 世人皆知神霄派是由青城王吴灵素所创,但这神霄派突然换了掌教,而且这位掌教还一跃成为天下十大高手,虽然排在第十,也依旧是令天下皆惊。 这三桩事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当下最炙热的话题。 而不只视武功高下更看大道天赋的武评副评中,有了个极为有趣的说法,大抵归纳为西观音东剑冠南吕祖北真武。 除了正副武评,胭脂评同样惹来热闹非凡,惊艳于天下的美人绝色,一样也牵动着人心。 堂间的议论纷纷,除了议论叶千秋这神霄掌教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再就是议论李淳罡这老剑神好不容易出山却是给北凉王府为虎作伥,众口一词的说老剑神老糊涂了,当真是晚节不保。 以李老剑神这般作态,想必是多半争不过邓太阿世间第一剑的名头了。 李淳罡听着这些人的议论,该吃肉吃肉,该喝酒喝酒。 和叶千秋一样的淡定从容,仿佛众人议论的不是他二人一般。 那边的吴灵素听旁人说神霄派这样那样的,还有人骂他吴灵素是个酒囊饭袋的老色胚。 吴灵素虽然心里有些窝火,毕竟这帮人可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都是些草民而已,竟然敢如此骂他。 但一看叶千秋在那儿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受这四周众人的影响,便也不敢开口炸刺去教训那帮出言不逊的草民。 叶千秋吃完了饭,便打算到城里转一转。 徐凤年昨晚上一晚上没睡觉,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李淳罡要保护徐凤年这小子,不能和叶千秋一般四处乱逛,只好骂徐凤年是个小王八蛋。 叶千秋出门,吴灵素就跟在了后边。 自从下了青城山,吴灵素就很少有能和叶千秋相处的时候,也就没有了和叶千秋拍马屁的时间。 眼看着叶千秋一跃成为天下第十,吴灵素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且不说这天下第十高与低,能入榜,那就是天下闻名的人物了。 一想到此行要去龙虎山,吴灵素的心里别提有多火热了。 二人出了酒楼,便往街面上走,叶千秋也是闲逛,没什么目标,也是想在城中仔细感受一下周天大醮。 刚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一架马车从街上行过,看样子是奔着叶千秋他们落脚的酒楼去的。 那车马经过时,有人将帘子掀起,帘子里正巧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庞。 吴灵素这老小子见那女子绝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叶千秋瞪了吴灵素一眼,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莫要乱了心境。” 吴灵素被叶千秋这一瞪吓的冷汗直流,底下那玩意儿也萎靡了下去。 叶千秋带着吴灵素在城里闲逛,看到一条巷子挤满了人,不乏青衫风流年轻士子,走近一瞧,才发现是在赌棋,蹲着坐着站着都有。 吴灵素知道叶千秋喜欢下棋,自从下了青城山,掌教真人一路上和李老剑神对弈的时间可是不少。 吴灵素略显讨好的和叶千秋道:“掌教,咱们过去看看?” 叶千秋点了点头。 二人便凑了过去。 只见那巷中靠壁而坐的都是摆出棋墩棋盒的野棋士,以己身棋力强弱下注不同数额,引诱技痒的游人和棋痴去上钩,这等博弈,自然难入棋坛大家法眼,却最能消磨市井百姓与贫寒士子的光阴。 叶千秋和李淳罡那臭棋篓子下了一路棋,看了这棋盘,又有些手痒。 不多时,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落魄学子模样的青年身上,那青年还是个盲人。 他衣衫缝补,鞋袜泛白,面前空荡棋盘上搁了十颗棋子,意思是摆棋的输了要给十份钱,寻常赌棋,都是只摆两三颗,五颗都不常见,可见这名野棋士相当自信。 叶千秋让吴灵素掏几文钱出来下注,然后坐在了那盲人棋手的对面。 盲棋士听到有人坐下微微偏头。 吴灵素道:“盲人如何能下棋?” 那盲棋士道:“听到落子声,我便知落子于何处。” 吴灵素掏出十枚大钱,道:“下注十文。” 盲棋士微微颔首,抬手道:“先生请。” 叶千秋道:“好。” 盲棋士膝下放有一盒黑子,摊手微微一伸,示意叶千秋执白先行。 这名野棋士虽然穿着寒酸,气态却不容小觑,举手抬足间皆透着股真正世家子的儒雅古风。 叶千秋见这盲棋士气态不凡,方才选了他来对弈。 叶千秋也不客气,直接捏子落下。 盲棋士紧跟着便落子。 这一来一去,二人落子的速度都不慢。 过了好长一会儿,盲棋士抬手的速度凝滞下来,不再落子神速,略作思量才提子落下。 又过了一会儿,盲棋士放下久久未落的棋子,道:“我输了。” 随即,盲棋士从袖口掏出钱袋,掂量了一下,面有愧色,轻声道:“这位先生,我手里的钱不够,欠你十六文钱。” “若先生不嫌弃,我手边有一本祖传棋谱,应该能值这个数。” 叶千秋闻言,淡淡一笑,道:“不必了,相逢便是有缘,这十文钱算是我与你的盘钱。” 话音落下,叶千秋起身便走。 盲棋士起身,抬手道:“先生且慢,还请先生务必收下这棋谱。” 叶千秋将盲棋士还挺倔强,递给吴灵素一个眼神,示意吴灵素去收下棋谱。 叶千秋不是玩物丧志之人,下棋嘛,总归是有始有终,不能没完没了。 有刚刚这一局已经足够。 叶千秋抬步要走。 这时,只听得那盲棋士再次开口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盲棋士神色颇怪,又有欢喜又有不甘。 这两年他在永子巷中除了故意示弱,就没有真正输过一局,襄樊本地爱棋人已经不愿意和他赌棋,除非是一些来永子巷游玩的外乡客人,才会上钩。 但没想到今日却是彻彻底底的输了一局。 这些年他已经很难去费心费神下棋了,年幼学棋时赢棋开心输棋更欢喜,如今一直赢棋不输棋,下棋的爱好便愈发清减,生怕哪天就真的只是为了糊口而去下棋,真有那一日便是棋道止步的一天。 今日碰到了一个能让自己输棋的,心里其实还是高兴欢喜多一些。 他虽然眼睛瞎了,但是心没瞎,他知道能在棋盘上胜过自己的,绝非一般人物。 所以,他想问个明白。 叶千秋闻言,微微一笑,回道。 “贫道叶千秋。” “小友棋下的不错。” 盲棋士浅浅一笑,道:“不及先生。” 叶千秋笑了笑,伸手问吴灵素要了锭银子,抬手一送,直接悄无声息的将银子送到了盲棋士身后的行囊中。 叶千秋转身便走。 吴灵素赶紧跟上,也不敢问叶千秋为啥要给那盲棋士银钱。 …… 叶千秋和吴灵素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在城里闲逛了一天,除了下了一局棋之外,也没做什么,就是走走看看。 回了房间没多久,李淳罡便带着姜泥来找叶千秋,说是要画画,让叶千秋帮忙参谋参谋。 叶千秋哪里不知道这老小子是来和他嘚瑟。 这老小子说是画画,其实就是在教姜泥学剑,但这丫头还懵懂不知。 李淳罡刚画了一会儿,睡了一天的徐凤年也跑到了叶千秋的房里。 看到李淳罡和叶千秋都在,徐凤年笑的咧嘴,道:“太好了,二位都在呢,正好能请二位指点。” 原来这小子是来找叶千秋和李淳罡指点他如何学剑来了。 徐凤年这小子是个人精,而且打蛇随棍上的本事一流。 和叶千秋相处了有些日子了,他也摸清楚了叶千秋的脾性,知道叶千秋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 所以,他一心想着从叶千秋这里得到些指点。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叶千秋一边坐在一旁打坐,一边听着徐凤年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徐凤年的资源太多,他将从海量秘笈中攫取出来的十几招式简明扼要的说给叶千秋和李淳罡听。 李淳罡似乎很不耐烦,掏了掏耳屎,轻轻弹掉。 徐凤年说到后来,李淳罡虽然还翘着二郎腿,但已经不去扣耳屎恶心人,只是没点头也没摇头,古井不波,一副快要睡着了的样子。 叶千秋倒不像李淳罡,却也是两眼一闭,好似泥人。 徐凤年说完,见李淳罡是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情,而叶千秋直接成了雕塑,气的嘴都歪了。 但他拿俩人也没办法,毕竟是有求于人。 于是又详细的拆解了一遍,将十几式根源的书籍名称都提了一遍,再将自认为十几招应当如何连绵融汇也说了一下。 叶千秋知道徐凤年的问题在哪儿,但也没开口的打算。 就在这时,快要睡着的李淳罡突然清醒了,他瞥了一眼徐凤年,开口说道:“初听你唠叨,老夫着实觉得呱噪无比,你这种投机取巧的行径简直就是武道末流,刚想骂你几句,没来由想起一个故人一桩故事。” 徐凤年道:“什么故事?” 李淳罡看了一眼还在打坐的叶千秋,道:“叶真人可否知道老夫要说什么故事?” 叶千秋不睁眼,淡淡说道:“我又不是你的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 李淳罡哈哈一笑,嘀咕了一句“装模作样。” 一旁的徐凤年赶紧催促道:“快说快说。” 李淳罡悠哉悠哉的说道:“名满天下的王仙芝年岁与老夫和齐玄帧其实差不多,但论成名,却晚了很多年,他当年也是与你一般拾人牙慧,走他山之石攻玉的下乘路数。” “还记得老夫和当时一些高手每次出手对敌,总能看到这厮远远观战的身影。” “与老夫当时久久止步于天象神仙两境之间不同,这老小子却能够愈战愈勇,现在回想起来,世人都说王仙芝悟性无双,因为观战一次便可对天下武学过目不忘,所以才有后来徒手折断天下剑的绝世修为。” “其实这并不准确,王仙芝如同一名丹鼎大家炼气士,抓起身边一些丹石,却不止于丹石本身,都被他丢入丹炉,融汇一炉。” “老夫这两袖青蛇,到了他手中便成了一袖青龙,所以世间高手与王仙芝对敌,都将其视作一块砥砺自身修为的最佳磨石,这是好事,奈何磨砺以后,本事有所提升,却总是追不上王仙芝这鸟人的脚步,才有了无数高手不约而同既生芝何生我的娘们牢骚。” “徐小子,你要做王仙芝第二啊。” 徐凤年没想到李淳罡居然说了这么一个故事,一时间讶然无语。 让他做王仙芝第二,那不是开玩笑吗? 李淳罡见他这副模样,嗤笑鄙夷道:“既然真心想要习武,连把王仙芝赶下天下第二宝座的那点志气都没有,你小子还练个屁的刀?” 徐凤年无奈道:“王仙芝自称第二,谁不当他是武道第一人。” 李淳罡一脸鄙视道:“你要是有叶大真人的三分豪气,五年之后,江湖上便定有你徐凤年的一席之地。” 徐凤年听到这话,不禁想起了叶千秋当初所言,一阵无语。 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斤两,可没叶真人那般豪气,直说要超过吕祖。 别说是超过吕祖,就是超过王仙芝他也不敢想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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