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蔡弘毅汇合之后, 许盈干脆离了马车,和他骑马并行。两人除了说说自己的情况,就是许盈问蔡弘毅建邺近况了...虽然许盈在建邺认识很多人, 书信往来间足够他掌握建邺这边的风向了。但真正的具体情况哪里是几页书信说的清的,趁着如今还没进建邺城, 正好听蔡弘毅说说。
蔡弘毅也是新近从荆州离任, 在建邺呆了不超过三个月。但他向来周全细心,在建邺官场上混了三个月,已经很够他知道些东西了。就在他的讲述中, 建邺的情况渐渐铺陈开来。
当初让许盈需要?暂避风头的南北之争已经落下帷幕, 一些看不清楚大局, 又或者看清了、但没得选的南方势力选择了反叛。这当然是失败了,这个过程中甚至没有动用多少侨居势族的力量,光是南方内部的分歧就足够让一切结束了。
掌握着话语权和政治资源的侨居势族拉一批、打?一批,有些南方势族为了他们给出的好处,又或者是真的相信这是对南方更好的解法,选择了出人出力镇压叛乱...几场叛乱彻底摧毁了南方十几家势族, 以及不知道多少家豪强,而动手的大都是另一批南方大族。
而南北之争后,表面上南渡小朝廷终于能够同心戮力了,但事实上哪有那么简单!
先不说南北之争的余波犹在,朝局上侨居势族和南方大族都尴尬。只说赢了南北之争的侨居势族内部就很平静了吗?当初大家都是异乡来客,侨居江左, 自然可以团结一致,此时已经反客为主了,当主要矛盾被解决,一些次要矛盾自然就暴露出来了。
朝堂内各种站队先不说, 如今最显眼的两个问题,一个是小皇帝想要攫取更多实权,而袁继为首的一批渡江旧臣作为实权派不肯放权。另一个则是北伐问题了,此时南渡也还没多少年,北伐的锐气是有的。
有的人看的长远,知道‘迟则生变’,担心真的拖久了,北伐的锐气拖没了,说不定小朝廷上下会安于江左富贵、安逸。到时候再谈北伐,阻力会比现在多的多!因此,一批人无论是出于公心,又或者是有利益牵扯其中,都大力主张起北伐来。
有主战
的,自然也有反战的...也不能说是反战,这年头‘北伐’还是南渡小朝廷的政治正确。所以这些人只是说‘时机尚未成熟’,朝廷刚在江左安顿不久,这些年又要平定地方叛乱、抵抗北方时不时的骚扰,并无余力北伐。
别的不说,北伐总要钱粮?以如今国库中能饿死耗子的情况,北伐所需的钱粮从哪里来?
这两年比起初来南方时,朝廷的进项多了很多,皇家不再那么窘迫了,朝廷也终于能组织起基本的管理。但要?说富裕,那肯定也是没有的。这就像是一个人,原来是一个月挣八百块,活着就是受罪,只能说吊着一口气,自然不可能存钱。而现在一个月挣两千块了,勉强能够维持最基本的需求了,但依旧是有多少钱花多少钱,想存钱只能靠做梦。
反战派掐住这点不松口,但这可没法说服主战派!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正反总能找到各种理由,而且只听一面的话都会觉得像那么回事。反战派觉得自己理由充分,那主战派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呢!
本来朝廷的开支就像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会有的!而如果以朝廷无法钱粮为理由拒绝北伐,那估计永远都不可能北伐了——朝廷永远都有各种要?用钱的地方!哪怕是盛世呢,管钱的衙门都常常抱怨库房要空了,让下面的人省着花钱。
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北伐之事何等紧要,难道真要?等到其他方面都满足了,才能轮到北伐申请款项?
所以,哪怕其他地方先不管,朝廷也该勒紧裤腰带北伐才是!
两边都有自己的道理,此时已经快打出猪脑子了——小皇帝和袁继为首的实权派斗起来,这还有些敏感,很多事情都是引而不发?的。相比之下,主战派和反战派就不同了,这是可以大声嚷嚷出来的,两方明面上对立起来,最近在朝堂上吵的相当热闹呢!
这些建邺的情况,许盈不止自己听,还让其他学生也跟着听。大体的情况他们也都知道,但想要听到如此详细,甚至带有内幕的消息,那就是之前在外地时不能的了。
就这样,当日晚间师生几人还秉烛夜谈了一回。等到第二日午前,一行人将要?抵达朱雀桥前,
许盈对此时建邺城中的风起云涌已经有了相当清晰的认识。
“若冲!”见到远远的车马队,早就等在这边的大户僮仆连忙去秉告主人,此时迎上来的自然都是许盈的好友。
陈琉最先过来,见到许盈便大笑道:“总算等到你了!最近几日我等都算着日子呢!”
包括陈琉在内的一些朋友,上次许盈和周若水成?亲时倒是见过一面。但那样短暂的相聚和许盈如今返回建邺又不同了,朋友们早就盼着他回来了!所以提前好些日子就在城外派人看着,只是没想到等到了许盈的行李,许盈这个人却迟迟不到。
问了押运行李的管事才知道,许盈是打算轻车简从一路过来,正好带着几个学生访察民?情。
一大堆贵公子拥簇着许盈,这在朱雀门附近甚至引起了拥堵。纵然建邺城中贵人多,守城的兵士也不敢怠慢,连忙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为这些王孙公子留出过道来,让他们先走。
见到这样的阵仗,就算之前已经想到许盈身份不一般了,冯寄元依旧觉得惊诧。忍不住向这些日子已经熟了许多的一个许家僮仆打?听道:“许先生到底是何等身份,小老儿如今见着,那些来迎接的都是些王孙公子啊!”
许盈不许身边的人路上泄露身份,但此时已经到建邺了,自然也就没有了封口令。小僮仆很是自豪道:“我家郎君出身自汝南许氏,姓许,单名一个‘盈’,如今刚刚离任归都——若是你有些见识,就该知道我家主人是谁了!”
此时信息传递的慢,再加上平常大家议论某个人的时候不一定会提及名讳之类,用官职或者别的代指是很常见的。所以这样简单的介绍一般是不够的,但僮仆显然很有信心,认为这样说就足够冯寄元明白自家交了什么好运了。
不得不说,许盈虽然官没当大,名气却是大大的有的!
冯寄元是个消息较普通人灵通很多的行商,话说到这份上了自然也就有些明白了。只不过这个结果也太不可思议了,他可不敢把事情想那么美,所以他一时之间竟有些痴了。
此时他再怔怔朝前看,因为有许多人拥簇,根本看不见许盈的背影。
又不知是何时,有许多
女郎出现在了朱雀大道旁,这其中既有寻常人家的女郎,也有平素轻易不得见的贵女。这些女郎纷纷看向朱雀大道上,有众人拥簇的年轻郎君,不知怎得就‘扑哧扑哧’笑了起来,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春日里穿浅蓝衫子的郎君,头戴乌木小冠,身上并无华贵之物,甚至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身份,会觉得这是一个家境一般的子弟,这都朴素的过分了...但越是这种朴素,越能显出干净。
哪怕是远道而来,刚刚经历了一场旅程,年轻郎君依旧保持着干干净净的样子。
骑在马上,腰背挺直,似乎正在听身旁的友人说着什么,虽然已经有些疲惫了,却依旧露出温和笑意——建邺城里以仪表出名的世家公子太多了,可真正能给女郎们造成?无差别‘攻击’的却不多。
几年没有出现在建邺城,当初会上街就为了看许盈的女郎们很多其实已经嫁做人妇。这个时候上街的女郎更多是听过他偌大名声,抱着或崇拜、或好奇的心情来的。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她们才明白,为什么这位郎君能在朱雀大街上引来女郎追逐,甚至成为当时一则逸闻。
一见郎君误终身...原来世上真有这般人!
不知是谁做了第一个,将?春日里的鲜花和水果扔向了被拥簇的许盈,之后就像是连锁反应一样,女郎们纷纷如此做。
大约是怕砸疼许盈,女郎们扔花扔水果的动作格外温柔,有些花瓣就这样落在了许盈的冠服上。这样的场面在其他人身上其实是有点儿滑稽的,但许盈依旧脊背挺直,不歪不斜,气度雅正清和,倒是只让人觉得风流如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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