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第 260 章

小说:麒麟儿 作者:三春景
    许盈要在长城县做的是有利于地方的好事, 但不是说做好事就会让事情的推进变得简单。事实上,在此时这世道中,做好事有的时候比做坏事更难!因为做坏事经常损害的是小民的利益, 而统治阶层往往顾不上小民!

    做好事就不同了,往往需要统治阶层让利给底层百姓——有的时候都不是让利, 只不过是给百姓找了一些活路, 这就碍着某些人了!

    其中的道理很简单,资源就那么多,想办法给百姓找了一些, 某些人无形之中就少了!再者说了, 就算不算这笔账, 很多人也不希望百姓日子好过!古代社会里,天灾人祸只有对抗风险能力几乎为零的百姓才是灾祸,对地主们来说却是机会!

    王朝后期往往会伴随着非常严重的土地兼并,而风调雨顺的年月,自耕农谁会把自家赖以生存的土地出卖,然后去做佃农?一次一次的天灾人祸, 实际上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兼并机会!

    自耕农的土地可以收入手中,另外还有那些活不下去的人口,也可以收入庄园成为隐户,这是更珍贵的财产!

    总的来说,这些人不喜欢兵荒马乱,但如果真的让地方上的日子太好了, 他们也不一定愿意呢!

    这段时间许盈的焦头烂额,除了因为事务繁杂,处理起来相当费时费力,且万事开头难外, 也是因为已经有些人搞小动作了——许盈现在还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阶段,和本地的地头蛇们还处在互相‘敬着’的阶段,但也不是许盈想做什么他们都不干预的!

    再者,还有县衙中的小吏,他们有的是因为背后有人,有的是因为自己的小心思,做事情可精了!虽没有明面上在许盈推动的项目搞事情,但配合度维持在一个不算好的水平,又或者阳奉阴违,这都是有的!

    “看看,这可真是奸猾啊!人说‘上有令策,下有对策’,便是这些人了?”许盈将竹器生产合作社进展情况往案上一扔,对罗真摊了摊手。刚刚在前厅他什么都没说,哪怕那个时候他已经听出离谱的地方了。

    对于搞竹器生产合作社的想法,问大家支持不支持,那肯定是支持的。但是这

    个项目真的去推行,很多‘天才’们就有了新想法,比如想要主导权从县政府转移到大户手中,他们插一杠子。另外,很多人也不同意篾匠们分享收益,最多就是统一雇工,月钱稍多一些也就是了。

    至于茶园、竹纸什么的,大家对竹纸很有兴趣,反而是最需要大户合作的茶园、果园,应者不多。果园就不必说了,长城县不适合农耕,但种植果树问题却不大,可之前却没有成为风气,何也?习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本地大户不喜欢这门生意。

    果园听起来收益比种地高多了,但风险也高啊!承担风险也就罢了,人家还有人力上的门槛,打理一百亩的果园和打理一百亩农田,这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技术难度、劳动强度,需要的人不一样,需要的劳动力人数也不一样!

    再者,开果园的人还得顶住开头三年左右没有收益...实在是太难了!

    茶园就更别提了,此时茶饮虽然已经在江南非常流行,但到底从西南一隅走出来的时间还太短。对于这样一种‘新作物’,不要说此时的老百姓了,就算是一千多年以后的现代农民,也会存在观望心理,轻易不敢尝试。

    “竹纸倒是挺顺利的。”罗真瞥了一眼案上的文书,敷衍了一句。倒不是他隔岸观火,而是现在这些事摆在面前,就算让他去说也说不出什么花来。再者说了,他相信许盈这样说之前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了。

    甚至于,在准备推动长城县的各个项目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一些可能的困难。

    许盈并不是脑子一热就往前冲的人,做事的节奏颇为慢热——之所以显得激进,往往是因为他在显露出来就已经暗暗计划了好久了,这才让人以为他是来了就做,做了就要做大。

    “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些主意,只不过需要现在这些人身上找到一个口子。”许盈当然是有想法的。下面有些人搞事情,不愿意和他一条心,他自然不能被动挨打。相对于这些地头蛇来说,他有外来者的优势,但这不并不代表他就没有还手之力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天底下的地方官就都别做事了,躺平了去做地方势力的傀儡就好!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

    而对于地方官来说,自己地方官场一把手的身份就是最好的‘尚方宝剑’!若是不善于运用权力,即使是官居一品,依旧有被操纵、被裹挟、被架空的风险。可若是善于运用权力,一个小小的县令也可以干大事!

    许盈运用权力的技巧并不娴熟,但他并不担心眼下的局面。一来他有足够专业的人士辅佐,二来,地头蛇们都因为他的来头拿他当‘过江猛龙’!虽然他并没有靠背景做官的想法,但这个时候扯大旗,狐假虎威也不是不会!

    对于许盈的话,罗真表示‘理解’,不就是想要找借口发难么!对于一个已经渐渐拿下县衙、背景深厚的县令来说,这可太简单了!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真的想要找借口发难,那也太简单了!

    考虑到此时几乎没几个人屁股底下是干净的,更是一打一个准!

    而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来报,说是长城县本县的名士余范拜见——余范这个人许盈曾经见过,他如今在长城县也是招待过一些客人了,最主要的就是本地名流。余范虽然是寒门子弟出身,但在长城县很有人望。

    他是个名士,也是一个名师!

    不过两人虽互相观感不错,却并没有更多的交流...主要是现阶段许盈没有动本地教育的意思,也就没有了更进一步交往的动力。

    此次说余范来拜见,许盈颇为意外,因为他不知道余范前来所为何事。

    许盈在后宅以待客的礼见了余范,余范是个四十岁上、面容清癯儒雅的男子,完全就是想象中中年大儒的典型,很有气质。

    见到许盈之后,许盈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一个不是仆人,但看样子也不像是读书人的随从。此人身着麻衣,是个壮年男子,看着就是市井小民。大概是有些拘束的关系,此时表现的束手束脚,一直不敢抬头。

    许盈与余范互相见礼,然后分主宾坐下。这个时候余范才对许盈道:“今日来见大人却是有事相求——叔父与县令大人亲自说罢!”

    刘金刚是余范妻子的堂叔,所以余范的称呼是随妻子的。

    随着来的的确是刘金刚!他想要替李小三讨要一个公道,因此找到了他看来最可能帮忙的余范。余范也确实

    是一个好人,愿意在这件事上想办法。但余范在地方上受尊重是一回事,想要在这种事上发挥影响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他思来想去,提议来找许盈这个新任县令主持公道。

    一来,许盈才是地方官,他来管这些事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什么。二来,也是余范觉得许盈和一般的官员不同,他虽然出身士族高门,却奇异的很懂小民的苦处与不公,而且还真的对这种苦处与不公以心比心。

    别看历朝历代不乏对普通百姓表达同情的作品,但这些作品中很多都是□□而已。而具有真情实感的作品往往会流传千古,可这样的作品有多少——觉得多,那时几千年文明积累下的成果!

    由此可见,这种对底层百姓的同情在封建王朝是凤毛麟角!

    以许盈的出身和年纪来说,能有这种特质就更罕见了。

    刘金刚也知道县里有了新县令,似乎是个好人,做了一些好事,和上任县令不太一样。但他并没有真正见过许盈,且从来印象中的官员都是大户们一伙的,在自己当下的处境与诉求当中并不可信,所以也就没想过通过官府解决问题。

    一开始余范提出这个建议时他是迟疑的,但是在余范劝说之下,他对许盈有了一丝信心——他不相信如今的官员,但他总归是相信余范的,不然这个时候也不会来寻求他的帮助了。再者,这个时候他可选的路其实也不多,于是一咬牙就和余范来了县衙后院。

    等真正到了地方,刘金刚是很紧张的。

    华夏古代的百姓大多不喜欢和官府打交道,一般印象中,平民百姓和官府打交道总不会是什么好事。面对官府,他们总有说不出来的压力。

    束手束脚地行了礼,看了一眼许盈,又很快低下了头...许盈倒不是一个官威很大的人,一来他年轻,二来他的气场本来就不属于那种很有压迫力的。但刘金刚依旧觉得非常紧张,这既是因为身份的光环,也是因为此时平民看到贵人之后的常见表现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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