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最好时, 阳光暖暖的,草地也十分青翠柔软,走在这样的天地间, 好像整个人都软了几分,脸上也自然而然多带了几分笑意。
这一日难得无课,许盈几个在庄园河边草地上铺了竹簟、菀席,又设了案几, 散坐着观看歌舞表演。
许盈当初南来时是没有带歌姬舞伎的, 毕竟他年纪小, 家中也怕他小小年纪就因为这些事移了性情。不过随着时间推移, 事情又有了变化,现在这一批歌姬舞伎是临川王所赐。按照他的说法, 这种事情堵不如疏, 一味不让许盈接触这些,将来甫一接触反而可能经不住诱.惑。
如今他日日享用这些,也就知道‘不过如此’了。这就像是日日大鱼大肉的人, 也不会因为满桌子鱼肉鸡鸭流口水, 其中道理是相通的。
临川王身边原就有些宠爱的声伎, 这些都是从宫里出来的, 技艺非同一般。后来年纪渐渐大了(按照时下的观点, 歌姬舞伎三十岁左右就算是很老了),这些女子就成了教习, 专门教导新来的小女孩唱歌跳舞。
如今, 临川王府的歌姬舞伎是一绝,这在整个江州都是有名气的。
旁人若能得临川王府女婢,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雅事’。
然而,就是许盈这个对此没什么兴趣的小孩子, 得了一班这样的歌姬舞伎,那些以此为乐之人若是知道了,只怕是要眼红,抱怨‘明珠暗投’了!
羊琮说这些女孩子擅长唱歌跳舞,让许盈以此‘稍稍自娱’。许盈虽然知道这个年代这些歌姬舞伎意味着什么,却只当是不知道,完全领会了羊琮的‘字面意思’——平日这些歌姬舞伎不用招待客人,讨好男人,全部精力都用来研习歌舞就好。
许盈和他几个有限的小伙伴就是唯一的观众,而他们欣赏表演也就是纯粹的欣赏...这既是因为他们年岁不大,也是因为他们都没有那样的心思。
说是歌姬舞伎,在许盈这里只当是艺术团体供养了...有钱人支持支持艺术,这难道不是标配?他如今多少也有自己是个‘壕’的感觉了,自觉这没毛病。
其实这些女孩原本都是苦命人,或许真有那么一两个想攀高枝的,但绝大多数
都是只求乱世之中得到庇佑,能苟安而已。如今许盈的年纪摆在那里,又丝毫没有表现出对她们有歌舞表演之外的‘兴趣’。
她们自然也乐得专注于唱歌、跳舞、乐器...训练这些才艺并不轻松,但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她们这样孤苦无依的女孩子来说,这种训练中的‘苦’已经称不上‘苦’了!
如此一来,才艺倒是越来越精湛了。若是再与留在临川王府中的女孩子相比,说不定会更胜一筹,只不过名声没她们来的大而已,毕竟她们现在也不怎么对外表演。
这其中也没有别的窍门,只不过一个用心专一,另外一些总有一些心思放在别处。
许盈上辈子本就受到父亲的影响,比较能够欣赏这些传统表演。这辈子真的生活在古代,日常生活节奏越来越慢,也越来越适应这个时代的审美取向,对于这些歌舞也是越来越能欣赏了。
此时侧靠在隐囊上,指节微微敲击,和着乐器演奏的节奏,一点儿也不错。
许盈上辈子一直有坚持弹琵琶,也就是高三时停了一段时间——这很难说没有从小住在道观的影响,道观里老派一些的道士都玩得转一两样民族乐器,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琵琶和二胡。
这辈子身为势族子弟,在学习儒家经典之余,也要兼学一些才艺,比如书法、绘画、乐器等等。这些东西平常都没用,但偶尔特殊场合恰到好处地亮相,立刻就能传为美谈!而且就算是本人不擅长,也要锻炼这方面的欣赏能力。
不然大家平常谈论这些的时候说不上话,又或者点评起来牛头不对马嘴,岂不丢脸?
许盈由此捡起了上辈子的琵琶,从十岁(虚岁)开始重新学习...他此时的琵琶水准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上辈子的程度。
此时跟着演奏打打拍子而已,毛毛雨啦!
中间忽然琵琶错了一个音,许盈便抬头看去。大概是注意到许盈看过来了,弹琵琶的乐伎立刻低下了头。
罗真本来正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睡大觉,怕他着凉,旁边的人硬是给他寻来了一张连塌(这也是一种坐具,只是可以供双人,甚至多人一起坐)当眠床用。又铺了厚实的褥子,盖上了轻暖的裘皮,等于是一张床给
他搬到了户外。
这个时候大概是睡的太多,醒过来了。看了看中间的歌舞表演,又看了看许盈,打了个呵欠:“玉郎觉得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许盈没说什么,而一切尽在不言中。
另一边的吴轲‘唔’了一声:“若是郎君的话,如此严厉倒也寻常,毕竟郎君自己就是‘琵琶精’啊!”
许盈在世人眼里学琵琶也不过两年,但一手琵琶已然出神入化。前些日子临川王羊琮来拜访,许盈因为裴庆在羊琮面前多次提到过他的琵琶技艺,所以此时也应羊琮之言,为这位长辈表演了一番。
‘琵琶精’正是临川王听完演奏之后的称赞。
如今这个外号已经不胫而走了!
“玉郎奏一曲罢!不然这些软绵绵的调子越听越困。”罗真眨了眨眼睛,提议道。
许盈的琵琶演奏风格与时下确实不太一样,虽然琵琶自古以来就多铿锵之声,但到了他这里绝对是把这一点发扬光大了的。
许盈摇了摇头,但却没有推辞。不一会儿刘媚子就捧来了一把在此时看来颇为怪异的琵琶——琵琶的源流说起来还挺复杂的,之所以会造成这种情况,很大原因是因为琵琶在最早时候就不是单指一种乐器,而是一类乐器的总称。
这些乐器本就有不同的由来,但古人做记述的时候都以‘琵琶’呼之,后人看到难免糊涂。
‘琵琶’最早其实是‘枇杷’,而‘枇杷’二字是指右手弹奏乐器时前推和后挑的动作。也就是说,类似演奏方法的乐器,在最开始的时候都叫这个名字!
而这一类乐器又主要分两种,一个是本土的秦琵琶,另一个是西域传来的胡琵琶。秦琵琶虽然产自本土,但也和一些马背上的游牧民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一不小心就容易归类为胡琵琶同源...这也是琵琶来源进一步难以说清的原因之一。
秦琵琶和胡琵琶最直观的不同,前者主要是直颈,后者主要是曲颈,一望便知——是的,曲颈的现代琵琶主要是胡琵琶,只能说后来传播到华夏的胡琵琶后来居上,在民乐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地位,成为了大众眼中的‘琵琶’。
至于说秦琵琶,则演变成了阮、月琴之类。
而在此时,正是胡琵琶传入中原的前夕,眼下演奏的琵琶都是秦琵琶。而许盈上辈子学的是胡琵琶,此时学琵琶也是请琴师按照他的意思制成的一把胡琵琶,与当下一般的琵琶自然大相径庭。
只不过,就算只是秦琵琶,此时的琵琶也是各种各样的...本来秦琵琶就是一种很民间的乐器,最开始时被认为是难登大雅之堂,各种仪式之中自然不会出现它,也就没有特别的规范。再加上在传播的过程中,不同的适应性改变,如今观之说是千奇百怪也不为过。
光是琴弦,除了常见的四弦外,就还有三弦、五弦。而琴弦之外的品柱,自然更是五花八门,不可统计。
可以计数的琴弦、品柱尚且如此,至于音箱的大小、形状之类也就更难以标准了。
这也是许盈让人制的曲颈琵琶虽怪,却也没人说什么的原因——大家都是群魔乱舞,觉得怎样改好就怎样改,自然也就不差他一个了!
改的好的自然能够经过时间的考验流传下来,比如说原本历史上的阮,这就是阮咸所改制的一种秦琵琶。只因为他名气太大,改制的又成功,所以后人干脆命名为‘阮咸’了,阮就是阮咸的简称。
刘媚子打开胶盒,将半固态的胶涂在布条上,再用这种布条给许盈缠玳瑁义甲。这当然比在现代时麻烦一点儿,但还在接受范围内——华夏古代对于胶的理解是很深的,即有‘浆糊’这种黏普通东西的,也有‘鱼鳔胶’这种可以黏家具的,调制出适用于做布胶带的并不难。
此时的琵琶演奏基本用拨片,优点是铿锵有力、声音脆亮,等到了唐以后,手弹琴就会流行起来。除了某些流派保持拨片弹琴外,大部分都会转变为手弹琴。手弹琴更加灵活快速,可以应对更加复杂的演奏,优势非常明显。
而义甲可以说是将两者优点结合起来了,这也是许盈的琵琶演奏可以高出此时演奏者不止一筹的原因之一。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